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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瑶花微笑:“净儿师妹得手的消息,只怕这会儿早就送到了巫女祠,韩师姐立刻便会赶来,再等一会儿也不妨吧?”
甘净儿的眼珠转了一转:“可是我要一直这么催动刀气制住罗师兄,很辛苦的。我怕我一个失手,新月刀又锋利得很,万一伤了罗师兄就不好了。”
姬瑶花脸上的笑意更浓:“净儿师妹若是想失手,早就失手了。如果净儿师妹没有罗师兄这个人质的拖累,我们这一群人,只怕联起手来也拦不住净儿师妹你吧。”
甘净儿只一怔,便叫起来:“你——”
但已迟了,阎罗王忽然大笑着挥起药王锄击向甘净儿的小腹。
除了姬瑶光,其他人都讶然失声。阎罗王这一挣扎,可是不要命了?
但是甘净儿竟没有将刀锋勒下去,反而仓皇撤刀,一个倒翻躲开了阎罗王这一击。
饶是如此,阎罗王的脖子上仍是被刀气割出了一道血痕。
他恍若未觉,哈哈大笑着道:“甘净儿,韩起云是不是对你说过:我若死了,你就休想得到驻颜之术?”
甘净儿嘟起了嘴:“要不是姬师姐提醒你,你会想到这一点?难怪得韩师姐说你笨,好骗得很。”
她随即又转向姬瑶花:“姬师姐,我其实也在帮你们呀,干嘛要扯我后腿?”
姬瑶花一笑:“谁教你在楚阳台划我一刀?”
巫山弟子有仇必报的小心眼,天下知名;却原来不管是看起来意气慷慨有王者之风的阎罗王,还是看起来气宇开阔不似寻常女儿家的姬瑶花,都不例外。
小温侯不觉微微一笑。
甘净儿撇撇嘴:“那一刀能得手,我自己都有些意外,你这个人,向来千奇百怪,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划伤、好让姬公子从此恨我。我看呀,你是气不过方才我乘小温侯之危偷袭他,才要教训我的。”
梁氏兄弟相对偷笑,小温侯的神情则不免尴尬。
姬瑶花却若无其事地答道:“说到这儿我倒想问一问,你无缘无故偷袭小温侯,又有什么用意?”
甘净儿想了一会才说道:“我当时就是气不过啊。小温侯对姬师姐你真算得情深意重了,偏偏对我就像没看见一般。”她望向小温侯:“小侯爷,你可别见怪啊,我其实一点也不想伤害你,只是一时气愤才会向你出刀来着。”
梁氏兄弟“哈”地一声几乎笑出来,只是被脸上微红的小温侯瞪得将笑声硬咽了回去。
甘净儿慢慢向后退去,一边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我可打不过。留心着韩师姐要来找你们算帐呢!”
说话间她已退到一株古柏下,腰肢一拧,左手攀上古柏,盘绕而上,借助树枝遮掩着身形,滑向大殿之顶,显见得终究是害怕凤凰的穿云箭,不敢纵身飞掠。但那去势,瞬息百变,想来凤凰即便是想要射她一箭,也很难瞄准。
阎罗王突然高声说道:“甘净儿,韩起云的驻颜之术,是你练不成的!”
他这话也不无道理。韩起云的驻颜之术,只怕与她善驭毒虫、习于服用各色毒物大有关系。别人不明白其中奥妙,阎罗王却看得很清楚。
甘净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一怔,身形不由得一滞。
只这一滞之间,三枝穿云箭已呼啸而出。
甘净儿“哎呀”一声,躲过了两枝,第三枝正中她的左肩。
另三枝箭又已搭上射日弓。但是姬瑶花手中的缚仙索缠了过来,一边说道:“且由她去吧。
凤凰略一迟疑,转眼望见姬瑶光的紧张神色,心中已然明白。
即使甘净儿如此任性妄为、动辄拔刀伤人,他仍是心有不忍,不愿见到她中箭倒地。
凤凰引箭未发,慢慢地收了回去。
甘净儿咬紧了牙提气飞纵,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二十一、
药王庙所制的药膳,天下闻名,小温侯诸人还是头一次见识。端公说这是招待贵宾时才会让厨下做的一席菜。
但是除了姬瑶光,所有人都举箸难下。
虽然觉得,这未免也太糟蹋阎罗王的一片诚意了。
但要他们吃下这一盘盘色香味古怪之极的菜肴……
姬瑶花举着黄杨木酒杯,笑盈盈地道:“罗师兄,难得我们大家化敌为友,先让我敬师兄一杯。”
待得阎罗王喝下一杯,姬瑶花举杯欲饮之际,却又说道:“罗师兄,我一直很奇怪呢。你怎么知道韩师姐不会杀你?反正动手的是甘净儿又不是她,事后药王庙和松峦峰若来寻仇,她大可推到甘净儿身上去。”
阎罗王喟然叹道:“这件事迟早瞒不过你这双眼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起云是我娘子。”
“哗”地一声,正在饮酒的姬瑶光一惊之下,一口酒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打翻了面前的碗盘。
原来还有他也算不到想不到的事情。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阎罗王接着说道:“药王庙和巫女祠,世代为敌,但是斗来斗去,我们两人反倒偷偷地结成了夫妻。但是……唉!”
姬瑶花笑道:“是不是你们两位各自接掌药王庙与巫女祠之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以不得不反目成仇呢?”
阎罗王将酒杯重重一顿:“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就算药王庙与巫女祠世世为敌,信徒年年械斗,但是我们两人大权在握之后,要想化敌为友,又有何难哉!唉!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们两人冒着被师父发现、落得生不如死的风险,偷偷相见的时候,反倒和美融洽;能够光明正大地来往时,却又难以相处。不管是我去找她,还是她来找我,到最后总是不欢而散,最后几次还闹得动了手,起云最后发下话来说,今生今世,我若不在春节大祭之时,当着两方信徒的面,跪着求她,她绝不回头!我一气之下,也发下了同样的誓言!”
姬瑶花笑吟吟地听着,心中忖度,不知他们两人反目,是不是因为,接掌药王庙和巫女祠后,各自都是一方之尊,受惯了信徒的顶礼膜拜,所以再不肯迁就对方呢?
韩起云的身上,想必无处不藏有毒虫,除了阎罗王,这世上料来也没有第二个男子敢与她亲近了。
即便如此,两人亲近之际,时不时飞出一只毒虫来捣乱,那也煞风景得很。
当初情热之际,想来阎罗王不在乎,韩起云也会着意收敛,自是无关大局。
但是日子久了,总会松懈下来。松懈之心一生,这小小毒虫,可就问题大了去了。
姬瑶花兀自在心中猜度,姬瑶光已侧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瑶花,你笑得古怪,肯定不怀好意。想到什么了?”
姬瑶花笑而不语。
姬瑶光越发兴致盎然:“回头我再拷问你!喂,你说甘净儿要听从韩起云的话,挟持阎罗王,另一个原因会不会是,阎罗王心中只有一个韩起云,就像小温侯一样,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让甘净儿大失面子,就此记恨,才倒向韩起云的吧?”
姬瑶花低笑道:“很有可能。想想甘净儿连碰两个钉子,我觉得很开心呢!”
坐在对面的小温侯看着他们姐弟两人言笑宴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意识到,姬瑶光在有意无意地区隔他与姬瑶花。
姬瑶光是不希望他会带走姬瑶花,还是根本不希望任何人带走姬瑶花?
酒阑之际,姬瑶花闲闲地说道:“罗师兄,韩师姐既然是你娘子,你与小温侯的赌约可又怎么办呢?”
席间本来极是和睦的气氛,立时僵滞起来。
阎罗王身为乡民膜拜的药王,倘若对小温侯毁约,传了出去,那也太有失身份了。
但是要他和韩起云一决胜负,而且棋逢对手,很可有能是一决生死……
姬瑶花又道:“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分出胜负,又不至于伤了罗师兄伉俪的感情。”
姬瑶光叹了口气。
瑶花又想干什么?
姬瑶花微笑道:“罗师兄和韩师姐不妨各自请一名帮手,代替你们出战。药王庙若胜了这一局,就请韩师姐移居城外楚阳台,春节大祭,只有药王庙的信徒能够入城,巫女祠的信徒只能在楚阳台祭祀。反之亦然。”
姬瑶花这一番话,当真是语惊四座。
阎罗王愕然望着她。
姬瑶花微笑着追问一句:“罗师兄意下如何?”
良久,阎罗王喟叹道:“姬师妹思虑如此周全,罗某只能佩服!只是不知姬师妹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姬瑶花正欲回答,小温侯已抢先答道:“这个还容我们商议后再作回答如何?”
姬瑶花有些意外,阎罗王问的是她,小温侯答什么?
但是略一踌躇,她没有表示异议。
同时不无懊恼地想到,在外人看来,只怕已将她和小温侯联在一起了。
二十二、
出了药王庙,梁氏兄弟立刻叫道:“阎罗王弄出来的药膳,真不是人吃的!走,走,我们快去好好吃一顿!”
临近松峦街便有一家颇为雅致的酒楼。
在楼上雅座中坐定之后,凤凰忍不住问道:“姬师妹,你说药王庙和巫女祠会请什么帮手?”
姬瑶花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就让阎罗王和韩师姐自己去伤脑筋吧。”
姬瑶光叹息着踱到窗前的竹靠椅中躺下。
他头痛得很。这回瑶花自己不去动手、却要借药王庙和巫女祠的力量拉下水的,必定是些十二分麻烦的人物。
酒保已送上酒菜,大家举杯之际,姬瑶花又道:“不知小侯爷和两位梁公子,是否要留下来看看这场热闹?”
梁氏兄弟立刻叫道:“当然要留下来!”
姬瑶花看向小温侯。
小温侯的目光注在她的脸上,却不回答。
姬瑶花心中一阵困惑。
小温侯以前对她,十分尊重,有时尊重得近于拘泥。
但是现在……
凤凰与梁氏兄弟屏息而待。
姬瑶光本来是最有可能出来搅局的,但是他方才在药王庙中已经吃饱喝足,现在正靠在临窗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午后的冬阳如此煦暖,熏人欲睡……
姬瑶花终于吃不住小温侯的注视,别过头轻咳一声,说道:“既然小侯爷不反对,我们就好好儿等着看这场热闹吧!”
凤凰与梁氏兄弟欢呼一声:“好,我们大家一起看热闹去!”
小温侯吃一堑长一智,终于知道该如何对付面前这个心机百变的女子了。
那就是:
以不变应万变。
二十三、
听完这一切后,朱逢春心满意足地想,今年的春节大祭,想必盛况空前,真是令人期待啊……
噢,他是巫山县令,维护地方治安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前程攸关,他实在不应该像姬瑶花这些人一样只想着看热闹……
挂在书房正墙上的《巫山血祭图》,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他将这幅图挂在这儿,为的是日日提醒自己。
也许今年春节,终究可以避免这样的惨象重演了。
就算姬瑶花做的某些事颇为出格、令人恼火,但只这一件,便功莫大焉,足以让人原谅她惯于操控他人命运的癖好。
朱逢春心中感触良多。
他转向姬瑶花道:“药王庙与巫女祠都不好惹啊,姬姑娘你打算站在哪一方?”
姬瑶花皱起了眉:“若要我选,虽然觉得很对不住阎罗王当年诊治瑶光的恩情,我还是只能选巫女祠。老实说我对巫女祠那些无孔不入的毒虫害怕得很,宁可与阎罗王明刀明枪地斗一场,也不愿意让一群蚂蚁或是蚊子咬死。那也死得太难看了。就算我们手上有阎罗王的辟毒丹和辟毒香,对付寻常毒虫大概可以,要对付韩起云豢养的五毒,只怕还是不行。更何况辟毒丹只有一枚、辟毒香也只有半合了。”
凤凰脸上厌恶又不无恐惧的神情,表明她深有同感。
姬瑶光淡淡地道:“阎罗王又岂是好对付的?楚阳台前,他不过小试锋芒,便逼得我们个个低头。梦花——唔,沅湘之间,除了梦花,还有好些奇草,不知道下一回他会不会用笑草、迷魂草或是不请自来草,以他的制药之术,当真是让人着了道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实说我宁可给毒死,也不愿意笑到肠穿胆裂而死,又或者是被迷了心智、迷迷糊糊地跑到某个你绝不想再见到的人身边。”
朱逢春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且等一等,药王庙和巫女祠这一战,我是巫山县令,自然该秉公处理、不可偏向任何一方;姬姑娘你们并没有这个官身限制,本来大可以袖手旁观的,为什么——”
姬瑶花姐弟一向不是最喜欢做这种坐山观虎斗的事情吗?这一回怎么要这样热心地襄助其中一方了?
姬瑶花似笑不笑地道:“我们若是袖手旁观,朱大人你只怕要头痛了。”
朱逢春会心一笑,转而看向梁氏兄弟。
梁氏兄弟左右为难,搔搔头道:“我们听小温的。”
小温侯微笑道:“我自然是选阎罗王。因为我用不着害怕巫女祠。”
他自腰间小革囊中取出一方墨玉蟾蜍:“这是辟毒蟾蜍,佩在身上,百步之内,虫毒不侵。”
小温侯府上,网罗天下各色奇玉,居然连传说中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