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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眉梢扬起,答道:“我若败了,王爷你来日无多,我却还年轻,还有机会东山再起,王爷的继承人,不一定能够胜过我;我若胜了,便是连王爷也败于我手,江东武林还有谁敢与我为敌?”
她的话是如此尖锐,宣王却笑了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向我挑战了,难得你有这份勇气。”
云梦探询地望着宣王:“这么说王爷是同意了?”
宣王摇摇头:“现在言之尚早。如果我应战,自然要给你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你才会输得心服口服。你的武功门派,有赵鹏为我解说,我知之甚详;至于我,我已经多年没有与人动手了,多年前与我动过手的那些人,只怕也没有几个能够活着告诉世人我的武功路数。”
云梦默然。宣王所言,确是实情。宣王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几乎没有一个对手幸免于死,宣王又从未教授弟子,是以武林中竟没有几个人能说得出宣王的武功路数。
宣王继续说道:“所以我会先让你看看我最近创出的一套剑法。”
云梦心中一怔,宣王的确有这样的气魄胸襟,让她在决战之前先看一看他的剑法,这其中不应有什么陷阱。但是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决不止是请她去看宣王的剑法这么简单?
宣王又道:“你不必去宣王府。”他将手一扬,一个竹筒抛了过来,云梦一把抓住,竹筒上灌注的真力使得她全身一震,心中不由也是一震。宣王继续说道:“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廷玉留下来为你解说,并将你的回答带给我。”
目送宣王的座船离去,云梦转过头看着与她一起跃落小船的唐廷玉,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唐廷玉一笑:“王爷想让你知难而退。他对你不无赏识,曾说‘人才难得’,不想让你毁在他手中。你自然也知道,王爷一旦和人动起手来,决不会和气收场。”
云梦疑惑地看看他,自竹筒中抽出一幅素帛,展开来,借着天际的一点余光,从头看起。唐廷玉耐心地站在一旁,注视着她脸上的神情。云梦看完一遍,闭上眼沉思了许久,忽地睁开眼说道:“我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够使出这样的剑法。第一式‘清风徐来’就不通。这一式第七招攻敌下盘,对方必定要后退避让,使剑者如何能够在瞬息之间变为第八招的攻敌后心?就算是游龙剑柔可绕指,可以从任何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出招伤敌,但是人力毕竟有时而尽,这两招是无法连贯完成的,必得要在中间加上一招,才能转到对手的后方出招。”
唐廷玉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我绘的图。如果你怀疑我可能绘错,你可以亲眼去看看王爷刻在他坐关的密室石壁上的剑式。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这剑法时,与你也有同样的疑惑。但是王爷使了几招给我看过之后,我就明白了其中奥妙,明白了为什么要起名为‘追风十八式’,因为它的确变化迅捷可追疾风。王爷也担心你可能不信,所以在最后还录了练习这剑法的内功口诀。”唐廷玉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云梦的神情,云梦沉吟不语。他继续说道:“你有足够的时间去验证。”
云梦将帛图贴身收藏好,竹筒扔入江中,沉吟一会儿,说道:“家师已经来此,她曾想截杀你,甚至不惜动用了才训练成功的天罗阵。不过家师终究觉得此举不太妥当,及时召回了四名死士,并嘱我见到你时略致歉意。”唐廷玉“哦”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林夫人究竟有何用意?
云梦出了一会儿神,说道:“我相信宣王交给我的剑法与内功口诀不会有误,我会召乔空山来助我破解这套剑法。”
唐廷玉一怔:“为什么是乔空山?他并不懂剑法。”
云梦微微一笑:“宣王练功,多得医圣所炼制的丹药之助,令他可以超越常人所能。如果这套剑法他真的可以使出来,只怕与医圣给他服用的药物多少有些关系。我自然要召乔空山来,才能共商破解之法。”
唐廷玉震惊地看着云梦。云梦心念一动,眉飞意扬,低声笑道:“我不会正好说中了事实,所以你的脸色才会这么古怪吧?”
唐廷玉苦笑道:“我无可奉告。”云梦笑而不语,显然深信自己的确已猜中事实。
过了片刻,云梦又道:“家师想见一见你。”唐廷玉心神一震,突然生出深深的恐惧,不敢去面对林夫人。镇定了一下才说道:“令师是长辈,论理我是应该去拜见的,不过此时此地,似乎不大合适吧?”
云梦一笑:“其实我也不想请你同行,免得让你猜到我会用什么方法去破解这套剑法。”她下令船只靠向西岸,唐廷玉心中如释重负,上岸之前,他问道:“你们暂时住在什么地方?无论如何以你的身份,似乎不太合适公开在哪家客栈投宿吧。”
云梦看他一眼:“我们的船暂时泊在南漪湖。”
唐廷玉一怔:“那是龙家庄的地盘。”他不由得想到龙君侯,云梦是因此才选择泊船南漪湖吗?
云梦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谷大哥也提醒过我,要当心龙家庄窥伺东海霸权的野心。不过我自然有办法牵制住龙家庄,使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唐廷玉注视着她。云梦这么快便抛开了最初的不悦,仍旧是这般锐气飞扬,仿佛自己作为宣王继承人的身份已经不能再困扰她,甚至于像平常好友一般与他谈笑,这样的胸襟气度,一定会是宣王高兴见到的吧?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觉得怅然若失?如果他的猜测落空,云梦也许会毫无挂碍地破空而去,那么他又该何去何从?
回到宣王府,唐廷玉径自去颐年堂见宣王,将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宣王思索着说道:“既然云梦她不想让你守在一边监视她的行动,你回来也好。不过也许你应该去见一见林夫人的,从林夫人那儿,或许可以发现不少内情。”
唐廷玉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去见她。”宣王的表情不是诧异而是震惊,令唐廷玉暗自生疑。宣王是否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他?
宣王过了一会才道:“你是否感到,如果去见她,可能会发生某种不可测的危险?”唐廷玉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正在犹疑之际,内侍来禀报说侯大总管回来了。唐廷玉松了口气,急忙迎了出去。
侯大总管示意内侍卫士都退出堂去,奉上一卷图册,说道:“江夫人得知云梦向王爷挑战,特意手录了云梦所习练的神女峰一脉的武功,送给王爷参考。”
宣王微笑着接了过来,交给唐廷玉,说道:“巫山心法,与太乙观心法相生相克,你可以仔细看一看,有什么心得,再说与我听。”
侯大总管随即又道:“江夫人接到消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已落在他人手中,以此要挟姑苏赵府不得与东海联姻。江夫人母家别无亲族,只留下这一个妹子,手足情深,忧急之下已经病重,赵鹏因此不能前来商议金公所言之事。不过江夫人派了她的一名老仆罗嬷嬷率十二名手下前来助阵。”他自怀中取出一卷画像奉上,说道,“这是江夫人手绘的江家二小姐的画像,请王爷过目。”
宣王才展开一半,已然怔在那儿。侯大总管道:“老奴也曾看过画像,因为觉得兹事体大,所以尚未向江夫人言明,先来请王爷示下。”
唐廷玉站在宣王身后,越过宣王肩头,可以看见画像上的那张面孔。画上的女郎,亮丽得有如春江之月,只是眉宇之间,颇有孤傲之气。宣王看了许久才放下画像,长叹一声问道:“江家二小姐叫什么名字?”
侯大总管答道:“月姑。”
宣王喃喃地道:“月姑——原来她的本名叫月姑。”他随即转向唐廷玉,说道,“她告诉我的名字是阿萱,也就是二十年前在鄱阳湖畔失踪的萱夫人。”
唐廷玉怔在那儿,好半天才道:“原来如此!”停了一会,他又说道,“谷川同意让赵鹏娶云梦,赌的是云梦即使知道真相,也会因为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和东海对她的效忠而选择庇护东海各岛,王爷将别无选择,奇……書∧網只能认可,姑苏赵府与她的血缘虽然远了一层,但也将因为她的缘故而不得不容让东海。真看不出谷川居然有胆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侯大总管道:“谷川也许控制了萱夫人。只要有萱夫人在手中,云梦决不会背弃东海。”
唐廷玉寻思着道:“萱夫人不一定在谷川手中。他曾暗示过我,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的控制之中。而且很显然控制着萱夫人的那一方不希望我们知道云梦的身世真相,也不希望姑苏赵府与东海联姻。”
他们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唐廷玉突然笑了起来:“难怪赵鹏告诉我,他一直不想和云梦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才同意这桩婚事。也许正是他们身上流着的那份相同的血在冥冥之中阻止了他们的自相残杀。”他不由想到,赵鹏的风流倜傥之中,似乎隐隐约约也有云梦意气飞扬的影子。
宣王的神情已经轻松下来,他转向唐廷玉,意味深长地笑道:“廷玉,如果我们的猜测属实——”唐廷玉至此突然醒悟到,如果他们的猜测属实,云梦回到宣王府,同属皇族,她自然不可能嫁与赵鹏,而宣王的本意是……饶是他见惯各种场面,当此之际也身不由己地涨红了脸。
宣王哈哈大笑着拍拍唐廷玉的肩。唐廷玉好不容易镇定下来,说道:“但是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这猜测导致王爷在与云梦对阵之际失手,那后果就太严重了。我们不得不防备着,也许这只不过是一个圈套,一个诱骗王爷失手的完美圈套。”
宣王微笑:“云梦要破解追风十八式,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查清真相。侯大总管,派人秘密联系正在回东海的谷川,召他来王府商议此事。至于萱夫人,目前我们不宜打草惊蛇,只要云梦安全,对方自不会加害萱夫人,以免失去挟制云梦的筹码。另外派人请方梅山亲自去姑苏为江夫人诊治,并告知江夫人她的妹妹就是萱夫人,宣王府会尽全力追查此事,营救萱夫人,请她放宽心好好养病。其他事情,都稍后再说。”
将诸事安排妥当,宣王却陷入了沉思,唐廷玉探询地问道:“王爷还有什么事情?”
宣王轻轻地叹息一声:“阿萱究竟为了什么缘故,才隐姓改名,离开家人来到我身边?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也许她心中对此并不乐意,所以在我身边时总是显得郁郁不欢。”
唐廷玉已然明白,宣王这番话,并不是真的要问他什么,而不过是在追思。在宣王一生之中,曾有过无数的红颜,然而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不是一直只有那株郁郁寡欢、来无踪去无影的忘忧草?
他退出颐年堂时,在廊下遇上赵可,她正领着侍儿荷衣给宣王送来临睡前服用的参汤。见他出来,赵可脸上微微一红,后退一步说道:“唐三公子好。王爷可好?”
唐廷玉让开路,答道:“王爷安好,五姑娘请。”目送赵可进去,他不觉想到,三年来赵可一直是被当作宣王的养女、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在栽培,王府的探报系统,也已转移到赵可手中,侍奉宣王,晨昏定省,嘘寒问暖,事事周到,王府内外,都已开始认可这位五姑娘的未来身份。如果他们的猜测属实,云梦回到宣王府,赵可将何去何从?他心中升起深深的同情,在这件事情上,也许唯一受伤的便会是赵可。
感觉到身后唐廷玉若有所思的凝视,赵可心中微微震颤,唐廷玉的神情之间,似乎已不再是从前过于客气的疏离,而带上了某些难以言喻的微妙心绪。这样的变化本应该让她感到暗自喜悦的,但是那种微妙心绪似乎与她原来所期望的又很不相同,让她迟疑,也让她心中生出缕缕忧伤与酸楚。即使这两年来宣王府中各色人等已经心照不宣地将她与唐廷玉联系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始终没有消失过,而现在,唐廷玉看起来似乎向她走近了一步,然而那种随风欲去的疏离之感,为什么反而更加强烈?
出乎宣王和所有人意料的是,十天之后云梦便送来了战书,约战于水阳江上。接到战书之后,宣王颇为惊讶:“这么说她这么快便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廷玉你认为她会用什么方法来破解追风十八式?”
唐廷玉思索着道:“我读过不下百家的剑谱,就我看来,单论攻敌,追风十八式势如破竹,一往无前,如果对方一味想着破解,那么一开始便陷入了被动,再难扭转局势。我猜想云梦也许会抢占先机压制王爷的攻势,否则,这套剑法一旦施展开来,她将再无力回天。”
宣王沉吟不语,过一会儿才道:“谷川还没有消息。他为什么不尽力阻止云梦?”
唐廷玉一笑:“依我看谷川根本就阻止不了云梦。云梦早在五年前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