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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不在了，他的儿子还在。还有另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三十年未见，再见面会是何种情景？
他仰头大笑，直笑得眼角留下浑浊的泪水……
江若晨呆呆地望着父亲，不明白他嘴里说的“他”是谁。亦或是“她”？总之，这是一个难结的谜，父亲从来都不愿详细说明。
“爸，您早点睡吧。”
勉强打起精神，服侍父亲上床休息之后，她独自一人坐在黑漆漆的客厅地板上，头枕在两膝上，一宿无眠。
第九章
黑沉沉的夜。
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一栋大楼的侧门前。谨慎地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跟踪后，掏出口袋里的磁卡，在门上轻轻刷了一下。
门，无声无息打开，黑影一闪而入。
轻车熟路地跨进电梯，直接到达三十二楼，经过长长的走廊，站在一扇厚重的门前，将手伸向门上的密码锁。
迟疑了几秒，终于颤抖着将手指按下去——
十声轻微的“滴”响之后，门“嗒”地一声打开，黑影慢慢走进去。
桌上的电脑屏幕微微闪着幽光。她伸手打开电源，输入八位数的密码。默默站立许久，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移动盘，插入电脑接口，移动鼠标点击“发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终，屏幕上蹦出“完成”两个字。
将移动盘拔出来放回口袋，再选中电脑中的所有文件。盯着红红的标志，她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移动鼠标，点下“删除”。
“对不起。”
几不可闻的三个字，像风一样转瞬即逝……
似有似无的呼吸从身后传来。
她警惕地回身，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苍白一笑，嘲笑自己神经太紧张。迅速关上电脑，转身走出房间，关好门，按照原路退出大楼，消失在远处。
三十二楼的某个房间里，黑暗中似乎眸光一闪，一眨眼又不见……
* * * * *
周五。
一上午，软件开发小组的几位负责人就聚集在大会议室里，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万分。
蓝宇翔坐在正前方的位置，一向温和的脸上毫无表情，听着副总絮絮叨叨，整整一个半小时都没有开口。
仅仅一个晚上，保存在机密室的检测软件系统全部不翼而飞！离交货日期只有三天时间，谁都没有办法在短短七十二小时之内，再设计出一套完美的程序。
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投向沉默的老板。
蓝宇翔怔怔地盯着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仍然一言不发。
“蓝总。”朱秘书小心地提醒。
他慢慢抬眼，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座诸位。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拿走公司的机密软件？”小组组长眉头紧锁，“肯定是出了内贼，不然不可能进入机密室。我看应该报警——”
“不必了。”蓝宇翔抬手制止，“还有三天时间，到时候再说。”
“可是，蓝总——”
蓝宇翔静静地看他一眼，组长的下半截话硬生生吞进肚里。
“这件事，谁都不许泄漏半个字。”闭了闭眼，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散会。”不理会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轻松地起身走出会议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在门口望着斜对面空空的房间，冷然一笑。
“江若晨呢？”
“她今天请假，”朱秘书跟在身后小声回答，“说是不太舒服。”
“没事了。”
朱秘书赶紧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到椅子上整理资料。
他慢慢踱进休息室，静静地坐到沙发上。伸手拿起靠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江若晨身上淡淡的香味。
这是某次逛街时他买给她的。她很喜欢上面的比卡丘图案，只要一进房间，就会紧紧抱着不撒手，像只偷懒的小猫……
冷笑一声，他抓起靠垫走出去，扔到朱秘书的桌前。
“扔了。”淡淡吩咐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里间办公室，紧紧关上房门。
平静地在办公桌前坐下，扭头盯着窗外的悠悠蓝天，半晌无语。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悦耳的女中音传来。
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合上，突然，手一扬，将它重重地砸在墙上！紧接着，猛然一挥手，将桌上的纸张笔墨全部扫落在地——
“笃、笃……”轻柔而持续的敲门声响起，想必是朱秘书听到不寻常的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别进来！”他厉声喝道。
“蓝、蓝总，”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是李总——”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打开，李云霄大步跨进办公室。见到满地狼藉，他迅速关上门，一并将面如土色的朱秘书关在门外。
“出去。”蓝宇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哎，我是好心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这么欢迎我？！”
“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云霄讪讪地扯扯嘴角。多少年没见过宇翔发火了？好像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保持温和的微笑，几十年没有改变过。
“啧啧，”小声嘀咕，“还以为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笑呢，原来也会发脾气……”
“想打架？！”蓝宇翔逼近一步。
李云霄赶紧遮住脸。
开玩笑，把这张俊脸打花了，可就难看了。唉，算了，看样子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糟糕，还是赶快走吧。
脑筋转了转，脸上露出大大的招牌笑容，轻松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美女，”朝朱秘书眨眨桃花眼，“进去收拾一下，你们老板火气比较大，别惹他。”轻佻地吹一声口哨，慢悠悠地离开。
朱秘书战战兢兢地走进里间办公室，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跟在老板身边五年，头一次看到他冷着脸发脾气。
“收拾一下。”蓝宇翔淡淡吩咐，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 * * * *
周日，整整一天时间，周心萍都呆坐在卧室床上，连日常美容都忘记了。
她听到外面传言，公司丢失了一套刚刚完成的监测软件。问在家休息的儿子，他偏偏一声不吭，倒在床上睡大觉。
该怎么办？明天就要交货了，事情却毫无头绪。如果明天一早交不出软件，庞大的赔偿金额不说，对公司的信誉也会造成影响。到时候，公司肯定元气大伤……
叹口气，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得焦急地在房间踱来踱去。
“叮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将她吓了一大跳。紧张地拍拍胸口，顺手拿起话筒接听。
“哪位？”
对方没有回答。
“谁？”
仍然没有声音，只有似有似无的呼吸声传来。
“再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她沉声说道，准备将话筒放下。
“想要软件吗？”对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苍老。“老翠坊茶楼梅字房，蓝夫人应该不会陌生吧？如果想要回东西，马上来！”
“你是——”
对方已经挂掉电话。
周心萍握着“嘟嘟”直响的话筒愣在原地。
他的声音，像极了某个人……久远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一幕一幕鲜明得如同昨天才发生……
话筒跌落在地，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脸上的表情有震惊，更有喜悦……
半晌，抬起脚步匆匆冲出房间，一迭声地大声叫唤司机。
“老王！老王！我要出去一趟，马上！”
“是，夫人。”老王恭敬地答应一声，立即去车库备车。
“妈，您去哪儿？”蓝宇翔站在楼梯口，抬头紧紧盯住母亲。
“我——出去有点事。”周心萍匆匆下楼，宠爱地拍拍儿子的脸，笑了笑。“怎么，妈妈出去一趟，你还查得这么仔细？”
“才不是呢。”他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您去吧，我睡觉。”说完，径自走上楼梯回房。
老王将车开出车库，周心萍脸色苍白地坐上车，指挥车子疾驰而去。
远远地，一辆黑色奔驰紧紧跟随其后，坐在驾驶室座位上的男子，紧抿着嘴唇，眼神深邃复杂……
* * * * *
将车停在茶楼的停车场，周心萍吩咐老王在车内等候，独自一人匆匆忙忙走上二楼。站立在梅字房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请进。”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房门被慢慢打开。
“若晨？！”她愣在原地。
“蓝夫人。”江若晨落寞一笑。
跨进房间，一直背对着房门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周心萍捂住嘴，怔怔地盯着他，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记得我了？难怪，做蓝夫人做了二三十年，早就忘记我了。”他缓缓走上前，目光灼热地盯住她，“忘记了？全都忘记了？”
她摇头，再摇头。喉头哽咽着，眼角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嘴唇蠕动了许久，终于喊出一声泯灭三十年的名字——
“定邦！”
“陈定邦已经死了。”他冷冷一笑，“在你背叛我之后，那个叫陈定邦的男人已经完完全全死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我，江耀辉！”
“定邦……”她悲伤得难以自制，“拿走软件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是！”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他悲凉地笑起来，“那我问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投进蓝岳林的怀抱？你说，为什么？”
“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我只求你，把拿走的东西还给我！”
“还给你，”他阴冷地开口，“还是还给你的儿子？”
“你——”周心萍悲愤地盯住他，“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落在孩子身上？你有冤屈可以找我，为什么还要连累到我的孩子？”
“他是蓝岳林的儿子，就是我的敌人。蓝岳林伤害我，你也背叛我，这些债都该由你儿子来还！”
“你错了，错了！”她失控地痛哭出声，“岳林没有伤害你，我更没有背叛你！”
“没有？！ ”他嘲讽一笑，“当年是谁口口声声说愿意跟我一辈子？是谁受不了清贫的日子，掉头就走？”仰头大笑，“是你，是你周心萍！”
他恨这个女人，当年信誓旦旦地承诺，会永远爱他，不论富贵与否，都会跟随他一辈子。然而，当家族生意陷入困顿时，她却立即转身投进别人的怀抱！
这个别人，就是他所谓的朋友，蓝岳林。
伤心愤怒之下，他去了南方想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内心的冤屈和憎恨，让他一生不如意。直到一年前，才悄悄搬回乡下居住。
“我……”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不是这样的，不是……”
“那你告诉我，是怎样的？！”他逼近她，凶狠地盯着她。“说！”
她缓缓摇头，眼神悲切。
“没有话说是不是？”他阴冷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移动盘。“东西在这儿，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我会还给你！”
“定邦——”
“我是江耀辉。”他冷冷道。
“定邦，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起好吗？”周心萍哽咽着哀求，“把东西还给我，还给宇翔。”
“还给你，还给你们蓝家，还给蓝岳林的儿子蓝宇翔？！”他嗤笑，“蓝岳林，你恐怕没想到会有今天吧，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为当年所做的事后悔——”
“住口！你给我住口！”她控制不住地尖叫，“为了三十年前的一桩错误，你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你才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那你就给我一个让我后悔的理由！”
“一定要我说？”她脸色苍白，“一定要我说出来，你才肯把东西还给我？”
江耀辉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过身背对她。
她呆呆地注视着愤怒的男人，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如决堤的洪水泛滥而至——
说出来吧，隐瞒了三十年的秘密，总该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你还记得吗？”周心萍幽幽地开口，“当时，你父亲的生意出现危机，为了挽救辛辛苦苦建立的公司，他要求你跟徐小姐结婚。”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当然记得。
徐家愿意出资帮助陈家重振声威，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徐陈两家联姻。他没有答应，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周心萍，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
“我没有钱，”她轻声接着往下说，“帮不了你。岳林……也没有那么多资金帮你。你父亲来找过我，要我跟你……我知道你不会答应跟我分手，所以……”
他缓缓转身，怔怔地盯着她悲伤的脸。
“岳林向我求婚时，”她慢慢叙述，“我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他不嫌弃我，执意要跟我结婚。所以，我嫁给他了。”
身孕？他脸色一白。
“孩子，是谁的？”声音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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