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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道:“这个人现在车队里?”
任先生点头说道:“是的。”
白夫人道:“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要护送她?”
任先生道:“我刚说过,只为一个义字。”
白夫人道:“只为一个义字,不惜赴汤蹈火,谁能说‘大漠龙’是盗?也只有糊涂昏庸的好官。”一顿接道:“我知道你是为个义字,我是问这个人有什么值得……”
任先生道:“红姑娘原谅我不能说,这个人上京完全是秘密的,她改了名、换了姓,甚至改了她身分,要不这样她根本进不了京城。”
白夫人讶然说道:“这是什么,难道她是个犯了官的人?”
任先生道:“事关他人,我只能告诉红姑娘这么多了。”
白夫人沉默一下,忽然一笑说道:“好吧,我不问了,我已经知道你离开大漠,跟车队往北去,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车队里来吗?”
任先生道:“我不便问,也不敢问。”
白夫人道:“我要告诉你,因为我怕我们两个来意有什么冲突的地方。”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红姑娘这话……”
白夫人道:“我所以到车队里,一半儿是为想见见你;另一半儿是为了一件东西。”
任先生道:“有件稀世至宝。”
白夫人美目一睁,道:“你知道了?”
任先生道:“我是听骆三爷说的,据骆三爷说,是谭北斗告诉他的。”
白夫人脸色一变,道:“这么说,谭北斗也知道,好厉害的老狐狸。”
任先生道:“谭北斗确是个精明的人物,他能为直隶总捕,并不是侥幸的。”
白夫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的另一半儿来意,确是为那宗稀世至宝,那两个狗男女,一个假装瘫子,一个不惜挑情色相,劫了那个纨挎子弟所有,我以为那东西落在了他两个手里,我也看不惯他两个那种卑鄙无耻的手法,所以我杀了他们,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弄错了,那东西并不在那纨挎子弟手里……”
顿了顿道:“但是我知道那东西在谁手里,可是我奇怪,那一个人怎会有这么—样稀世至宝,你这么一说,我只怕我要的东西,在你护送的那个人手里……”
任先生道:“红姑娘,那东西在谁手里?”
白夫人抬手往后指了指,任先生神情一震,道:“我要代她向红姑娘求个情……”
白夫人美目一睁,道:“怎么,真是她?”
任先生道:“红姑娘,她是个让人敬佩的孝女,那东西对她十分重要,关系着她跟她父亲两条的性命。”
白夫人“哦”地—声道:“这么严重?”
任先生道:“我并没有夸张,没那东西她不能救她的父亲,不能救她的父亲她便不愿活下去……”
白夫人道:“阁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只说一句红姑娘也就明白了,她父亲是吕晚村先生的学生。”
白夫人脸色一变,惊呼一声,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任先生道:“还请红姑娘代为守口。”
白夫人定了定神道:“这个你放心,我辈敬重的是忠臣孝子,敬重的是仁人义士。”
任先生道:“谢谢红姑娘。”
白夫人眉稍儿一扬,道:“‘大漠龙’为个义字,能不远千里,不辞艰辛,不避风险护送了一个孝女,红娘子岂能为一己之私劫夺这样宝物,冲着你,东西我不要了……”
任先生抱拳道:“红姑娘,傅天豪感激。”
白夫人美目一转,道:“慢着,我有个条件。”
任先生道:“红姑娘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就是。”
白夫人道:“我也是要到京里去,到了京里之后,我下帖请你,你一定要到我那儿聚聚,吃顿饭,喝我一杯酒。”
任先生道:“这个……”
白夫人道:“怎么,不肯赏脸吗?”
任先生道:“不,只要红姑娘一召唤,我马上到就是。”
白夫人美目异彩一闪,道:“丈夫一言。”
任先生道:“红姑娘放心,傅天豪向来说一句是一句。”
白夫人笑了,道:“那就行了,我原知道你阁下是个一言如九鼎似的人物,对了,不远千里,不辞艰苦,不避风险的护送着她,她知道吗?”
任先生摇头说道:“她不知道,无须让她知道。”
白夫人拇指一扬,道:“大英雄,大豪杰本色,不愧是名满江湖的‘大漠龙’……”
倏然一笑道:“这件事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赵匡胤千里送京娘,有几分相似是不?”
任先生窘迫一笑道:“红姑娘说笑了,我一个江湖武士,那敢上比宋太祖。”
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留神啊,她是个美人,你是个英雄,挨得太近是会……”
那个“会”字拖得长长的,却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任先生笑笑说道:“红姑娘竟这么会取笑人。”
白夫人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世上那个女儿家不为‘大漠龙’着迷的,我不说过吗?
姑娘家茶不思来饭不想,一心只念‘大漠龙’,只差没害相思病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拿我来说吧,我也一样……”
任先生道:“红姑娘怎么……”
白夫人摇摇头,含笑说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当然也是个女儿家,可是我这女儿家在江湖上混惯了,不会像一般女儿家那么忸怩作态,我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可惜我们相见太晚……”
任先生呆了一呆,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夫人却道:“你真以为我是谁的遗孀,是不是?你弄错了,我还是个姑娘家,我所以自称寡妇戴着孝,其用意跟你自称是个读书人一样。”
任先生道:“那么……”
迟疑了一下,又住口不言。
白夫人道:“那么我何来相见太迟之语是不是,告诉你吧,我以前认识个人,他人如何,也差不了你多少,我已经把终身托付给他了,明白了吗?”
任先生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道:“噢,原来如此!”
白夫人笑笑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交个朋友总可以,有夫之妇也不是不能有个须眉知己,是吗?他不是世俗中人,他也会乐意交你这个朋友的。”
任先生道:“谢谢二位看重。”
白夫人摇头说道:“别说二位,听起来让人别扭,现在我只一个人儿,到了京里后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笑笑,没说话,他能说什么,事实上他确不便说什么。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我心理有点难受,你呢?”
任先生一怔,他做梦也没想到红娘子竟是这么大胆的人儿,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作难了,半天才道:“我为姑娘喜,为姑娘贺。”
白夫人道:“真的吗?是心里的话吗?”
任先生突然一笑,道:“是的,姑娘,没理由不是。”
白夫人道:“好一个没理由不是,我愿许来生,好吗?”
任先生一阵激动,道:“红姑娘,世上尽多……”
白夫人道:“我知道,我本该是中意你,可是你我相见太迟,我把终身托付给另—个,对你,只有许来生。”
任先生已归于平静,含笑说道:“谢谢姑娘。”
白夫人道:“用不着谢,只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就行了。”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恕我直言一句,姑娘不该如此,人言可畏,不敢让话传到那位的耳朵里,怕坏了姑娘的美满婚姻。”
白夫人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现在我是一个人,到了家里之后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道:“我以为姑娘现已将终身许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算……”
白夫人摇头说:“你不知道,这是我跟他说好的,他知道我是怎么个人,这是他求我,又不是我去求他,我跟他说了,就是嫁了他之后他也不能干涉我交朋友,再说我这只是许来生,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任先生没说话。
白夫人又道:“你别弄错了,红娘子不是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要是的话,我大可以就此回头不到京里找他去,我只是把嫁人跟交朋友划分得很清楚,我认为嫁人是一回事,交朋友又是一回事,我许你来生,跟今生今世没有一点关系。”
这番话说服了“大漠龙”,事实上,她说得并没有错,也有理,更充分显露出了她江湖儿女,女中丈夫的本色,这么一位绝代红粉、中帼英雄,原不能以衡量一般女儿家的尺度来衡量她。
任先生由衷地道:“姑娘当世之奇女子,是我失言。”
白夫人道:“那么告诉我,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互期来生?”
任先生没犹豫地点了头,道:“愿意,也感……”
话还没完,白夫人那里抬起皓腕,伸出了她那水葱也似的玉一般的小指头,笑着说道:
“来,咱们再勾一勾。”
任先生敬然伸出了手,当两个指头勾在一起时,他心里的异样感受,远比上一次来得强烈,使他的心神震颤,久久不能自己。
相信,今生今世这震颤平下来的余波也是无法平静的,恐怕白夫人也是一样。
因为白夫人一双美目之中,也射出震颤人的异彩,跟万缕柔情。
忽然,异彩与柔情尽敛,白夫人笑了,摇摇头,道:“我要走了,再不走我就要把持不住,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歇息吧!”
她矮着身子站了起来,刚要转身。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低低惊叫:“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一个男人口音略略一笑,道:“瞧你问的,这时候到你车里来还能干什么。”
“你,你怎么可以,我可要叫了………”
“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你敢叫我就宰了你,这儿天高皇帝远的,我可不怕谁,再说这车队里也没敢管爷们的闲事,你原就是干这一行的,在那儿不是一样,放心,大爷有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白夫人陡然扬了眉梢儿,脸上马上就上一层惊人寒霜,道:“该死的东西!”
任先生及时说道:“姑娘走你的,这边留给我来料理吧!”
白夫人迟疑了一下,道:“也好,交给你了,只别轻惩了那畜生。”
折开车帘往外一钻,就没了影儿。
任先生紧跟着出来了,一步便跨到后车旁,扯喉咙,轻喝一声:“什么人夜登人车,出来。”
车里没动静,却引来骆三爷跟几个护车的,骆三爷一到便问道:“什么事,任先生?”
任先生指着眼前这辆车道:“刚才我下车方便,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窜上了这辆车。”
一条黑影从车里窜了出来,在后车蓬上一借力,腾身而起。
骆三爷眼明手快,冷笑一声道:“朋友,等会儿再走。”
腾身扎起双掌一探,便把那人给截了下来。
两个人—落地,几个人都看清楚了,那是个黑衣汉子,一条发辫绕在脖子上,满脸通红,骆三爷一怔:旋即“哟”地一声,抱拳陪笑道:“原来是后车的爷们……”
那汉子一句话没说,拔腿要走,任先生及时喝道:“站住!”
那汉于霍地转过身来,道:“你要干什么?”
任先生凛然说道:“此地虽然在长城之外,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夜入一个单身女客的车,非奸即盗,岂能让你一走了之。”
那汉子脸上变了色,冷笑一声道:“瞧不出你这书呆子也挺大胆的,你知道我干什么的。”
任先生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干什么的都一样。”
那汉子道:“那么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任先生道:“护车的是骆三爷,他负责每位客人的安全,你也总有个上司,他该管束你的行为,拿你怎么办那是骆三爷跟你那上司的事。”
任先生的声音很大,老远都听得见。
那汉子脸上露出了冷漠的神情,转眼望向骆三爷。
骆三爷干咳一声,抱拳冲任先生道:“任先生,这位官差……”
任先生道:“骆三爷,大伙儿坐的是你们寨子的车,把财物性命都交在了你骆三爷手里,大伙眼里只有你骆三爷,可没一个官。”
骆三爷老脸红了一红,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那汉子狞笑一声:“好小子,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做的。”
双肩一晃,闪身就扑,正当那汉子闪身向任先生扑去的当儿,忽然一声冷喝传来:“站住,你想干什么,丢人还不够吗?”
那汉子机伶一颤,硬生生地收住了扑势,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是谭北斗。
骆三爷有点尴尬,一抱拳,道:“谭老,您来得正好,这件事骆三不敢……”
谭北斗看了任先生一眼,冷然说道:“这位任先生说得对,这儿虽在长城以外,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骆三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骆三爷道:“谭老也在这儿,我不敢专擅,还请谭老做主吧!”
骆三爷表面上还真不敢得罪公门,其实也难怪,他是个跑江湖,做生意的,要是得罪了公门,他今后押不押车了。
谭北斗笑了,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