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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来不及做出回应,蓄须男子就转身出了店铺。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几次返回,却并不进来,只是远远地站在外面打雷着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从好奇、疑惑,最终变得慌乱。于是她电话给男友,让他来接她下班。
就在她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男友终于气喘吁吁地赶来。在她的嗔怪中,男友赔着笑脸关灯,拉下铁门,挽着她离开西点屋。
她没有看到,就在不远处的楼角里,一双失望的研究目送她和男友消失在夜色中,蓄须男子扔掉烟头,一直蠢蠢欲动的身体更加燥热。他抬头看看悬挂在天边的月亮,伸手解开了领扣。一股晚秋才有的寒冽空气灌进来。他打了个激灵,浑浊的双眼也有了些许光亮。
蓄须男子把手插在衣袋里,慢慢地向路边走去。
这一走,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子夜时分,路人渐稀的时候,他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
这种漫无目的的行走,似乎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唯一能做的事情。经过三年的治疗之后,他似乎找回了曾经的自己,又似乎没有。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已经对这个城市彻底陌生了。
于是,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中,他都选择在城市里游荡。即为需找眼熟的痕迹,也为慢慢熟悉陌生的新事物。在此期间,他有过拿些久违的冲动,比如今天在西点屋遇到的女孩。然而,他并没有冲动到就地按到她们。一来条件不允许,二来,他总是会想起那些电击和束身衣。
拿回让他躁动的身体瞬间就委顿下来。
这道双脚已经酸胀到再难以行走的时候,他才踏上回家的路。
他并不愿意回家,相遇那个冷清、简陋的房子,他更愿意呆在外面。好歹还有阳光、热闹的商场、车流穿梭以及那些打扮漂亮的女人。而那个只有四面白墙和简单家具的老屋,容易让他想起被囚禁了三年多的精神病院。更何况,警察会时不时地找上们来,粗暴地询问他最近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和什么了见过面。
然而,他必须找个地方睡觉。
凌晨2点半,蓄须男子宛若孤魂野鬼般回到同发热力公司家属区。此时已是万籁俱寂,他摇晃着穿过男鞋漆黑一片的楼群,不时必脚下的杂物绊得踉踉跄跄。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多余的表情,只有疲惫与麻木。那浓密的胡须仿佛是荒草一般,在她的皮肤里吸取了所以的养分,以至于那张脸宛如面具一样毫无生气。
好不容易挨到自家楼下,他仰起头来分辨了一会儿,似乎在她离家大半天时间里,这栋楼也变得陌生了。
他摸出钥匙,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寻找钥匙孔。
“你回来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轻的问候,他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人影如墨的夜色中慢慢浮现。
他并不害怕,只感到疑惑。等到那张脸在月色中渐渐清晰的时候,记忆中的某扇闸门也悄然开启。
哦,是那个人。
郁燥的情绪。颠簸的长途客车。白色。一杯递到手里的水。轻缓低柔的声音。在另一个肩头之上对他凝望的双眼。
以及他第一次看到“渝都麻辣烫”那个破旧的招牌。
三年之前,他在自家楼下与这个人后重逢。而在三年之后,几乎是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
零星的记忆片段在她的脑海里慢慢拼接在一起,他放松下来,似乎眼前这个人,以为着某种安详与释放。
他卷起嘴唇,露出一口晃晃的牙齿,笑了。
方木的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其一,现有的证据资料太少,尤其是明态线索,几乎无迹可寻。而且,犯罪现场信息分析也会对犯罪心理画像的结论形成影响。然而,火灾现场的勘查要比一般犯罪现场更加耗时费力,单是火灰的收集整理就很不容易。有时,现场物证信息一旦发生变化,犯罪心理画像的结论也要跟随之修正。因此,方木只能从凶手的心理属性入手。不过,这需要一定时间的揣摩与体味。其二,时间太短——专案组只给了自己五天时间。然而,方木别无选择。真哥哥侦查方向的确定有赖于自己的分析结果。越早拿出分析意见,离凶手落网就越近一步。
于是方木在办公室里闭门不出,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廖亚凡倒表现得很勤快,不仅一直等着方木,还主动帮他清洗换下的衣服。方木心理有些不忍,就提出要在单位住几天,然而这个想法遭到廖亚凡强烈反对,还以出走相威胁,一定要方木回家过夜。方木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就这样披星戴月地过了几天,第四天下午,方木忽然接到廖亚凡的电话,说是要请他和杨敏吃饭。
尽管廖亚凡只上了不到两个星期的班,在发工资的日子里,她还是拿到了半个月的薪水。虽说只有区区800元,但毕竟是第一次通过来动拿到的报酬,听得出廖亚凡还是挺兴奋的。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方木就觉得有必要鼓励一下廖亚凡,所以,尽管手头的工作让他忙的焦头烂额,方木还是答应了廖亚凡的邀请。
晚餐订在一家中档餐厅。方木必预定的时间稍晚些赶到。廖亚凡和杨敏已经在等候他了。不过,让方木大感意外的是,邢璐也来了。
他刚进门,邢璐就连蹦带跳地跑过来,牵着方木的手又摇又晃。她长高了许多,双眼清澈明亮,曾经病态的警惕神色早已消息不见。看上去,和那些健康、活泼的女高中生并无二致。
落座后,邢璐和杨敏坐在一侧,方木和廖亚凡自然就坐在另一侧。点菜的时候,杨敏显然考虑到廖亚凡的收入情况,只点了几个中档菜。后来在廖亚凡的坚持下,又加了油爆大虾和海参捞拌。
等菜的工夫,方木笑着问邢璐:“你怎么也来了,今天不用上晚自习么?”
“要啊。”邢璐一脸得意,“不过我妈说,亚凡姐要请我吃饭,我当然要来了。”
“是啊。”杨敏笑着指指廖亚凡,“亚凡非要见见邢璐,让我一定要带着她。”
方木有些小小的疑惑,扭头看了看廖亚凡。她只是抿着嘴笑,瞥了方木一眼之后,就把目光重新投向对面的邢璐身上。
菜很快上齐,廖亚凡还要了两瓶啤酒。方木还得开车,所以只肯喝水。啤酒分别由杨敏和廖亚凡负责消灭。几杯啤酒下肚,餐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杨敏和廖亚凡聊着医院的事。邢璐则依着在跟方木说自己的情况,大道将来考警校的事,小到同桌如何抠门,事无巨细,絮絮叨叨的。方木一律笑呵呵地听着,但仍能感到廖亚凡的目光不停地在自己和邢璐的脸上游移。
聊到最后,话题又转移到方木的身上。毕竟,这三个女人都曾和方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赞赏之词是不可或缺的,邢璐这个小丫头更是直言将来“要和方叔叔一起当警察”。
杨敏也很喜欢方木。她过去从邢至森嘴里,就知道方木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小伙子。暗河一案之后,方木位了帮老邢翻案,不惜多方奔走,甚至甘冒生命危险。老邢最终得以恢复名誉,女儿邢娜大仇得报,主要依赖方木的仗义之举。这更让杨敏将方木视作亲弟弟一般。
“说实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杨敏细细端详着方木,“上次赵大姐还跟我说起过,该帮你物色个对象了。”
方木离开想到身边的廖亚凡,心一惊,把一口茶水呛到喉咙里。正在咳嗽的时候,就感到胳膊被廖亚凡的手臂死死挽住。
“方木还没跟您说吧?”廖亚凡的声音甜得有些做作,“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很快就会去登记。”
杨敏吃惊地几乎把下巴掉到桌子上,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
方木尴尬得无以复加,本能地想把胳膊拽出来,立刻感到廖亚凡也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是啊。他几个月前就向我求婚了。”廖亚凡转过头盯着方木,眼中充满笑意,却带着一丝不容辩驳的顽固,“是吧方木?”
方木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倒是邢璐拍起巴掌来。
“好啊,好啊。”她看上去必廖亚凡还要兴奋“以后我就不能叫你亚凡姐了,叫你嫂子了……不对不对,我叫他方叔叔的……方婶?”
廖亚凡似乎对这两个称唿都挺受用,挥手叫服务员给邢璐加一瓶汽水。
杨敏却不说话了,表情复杂地看看方木,又看看廖亚凡。
回家的路上,方木一直沉着脸,只是把车开得飞快。廖亚凡也一反刚才的张狂劲儿,始终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
回到家,方木的心情依旧很差。他把钥匙和背包扔在餐桌上,自顾自地脱衣躺好,闭眼准备睡觉。廖亚凡却始终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方木的动作。良久,她开口问道:“怎么,惹你生气了?”
方木不想理会她,翻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
廖亚凡“嗤”了一声,慢慢喥倒桌前,伸手向方木包里翻出香烟,点燃一根抽了起来。尽管方木蒙着头,仍能感到廖亚凡在看着自己。
“你根本就不想和结婚,是吧?”
方木在被子里紧紧地闭上眼睛。他不想和廖亚凡讨论这个问题,至少是现在。
很快,按动打火机的声音再次响起——廖亚凡又点了一根烟。
“以前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是吧?”
方木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竭力想排除杂念,也指望廖亚凡能知趣的离开。不料只过几秒钟,眼前突然有了光感,身上也有一阵凉气袭来。〖墨斋小说:。。〗
廖亚凡掀开掉了他身上的被子,夹着香烟的手倔强地指着他:“回答我!”
方木手忙脚乱地拉起被子遮住身体,抬头看着廖亚凡,后者满脸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神色间又是那个粗野、蛮横的样子。
方木忽然心念一动,一股火气涌上来,冷冷地说道:“你今天是故意把邢璐叫过来的吧?”
廖亚凡毫不掩饰地承认:“对!”
“结婚的事——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对!”廖亚凡突然暧昧地笑笑,“你不就喜欢年轻的么?”
简直不可理喻!方木咬咬牙,耐着性子解释道:“她才高二,你吃她的醋——未免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你少装好人了。”廖亚凡对方木的话嗤之以鼻,“我当年不就是这么大么?你干吗对我那么好?要不是赵阿姨盯着,你早就想把我办了吧?”
“你少他妈胡说”方木忍无可忍爆了粗口,“我是……”
“我胡说?”廖亚凡打断了方木的话,“又是邢璐,又是陆海燕,哪个不是年轻漂亮的小丫头?你表面上挺老实的,背地里培养了这么多小情人啊——现在我变成这样子,你就看不上我了,是不是?”
泪水突然盈满廖亚凡的眼眶,她的语气哽咽起来。
“你有那么多女人,我呢?”她一把拽住方木的胳膊,“我只有你!”
这句话触到了方木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也让他的怒火一泻而空。他物理地随着廖亚凡的动作摇晃着,知道后者忽然放开他,跌坐在椅子上大哭起来。
方木又坐了一会儿,等到廖亚凡哭声渐轻,才艰难地起身拿了盒纸巾,塞进她的手里。
廖亚凡不客气地姐过来,擦眼泪,擤鼻子,随后又把纸团扔在地上。
“我告诉你方木”廖亚凡的声音还囔囔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不想结婚趁早说——我不用你可怜,今后你该干吗干吗去,少管我,没有你我照样活!”
方木想了想,觉得还是息事宁人为好。
“亚凡,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兑现。”他的声音嘶哑,“只不过,我现在的工作太忙了。等我做完手头的事,一定认真考虑结婚的事,行么?”
廖亚凡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抽泣。也许方木的话让他感到些许安慰,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我问你一句话。”她站起来,不停地用手背擦着眼睛,“你喜欢我么?”
方木怔怔地看了她几秒钟,最后一开目光。
“太晚了,睡吧。”
这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重归平静。黑暗中,方木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久久难以入睡。隔壁的卧室里,廖亚凡翻身的声音清晰可辨。也许,对他们来讲,今夜注定无眠。
方木的心情差到了极点。长久以来一直回避的事情,突如其来地摆在眼前,热情是以令人如此尴尬的方式。他无意去责怪廖亚凡,诚如她所说的那样,方木有工作、朋友、同事,有充满刺激与挑战的疑案。廖亚凡除了他,睡眠都没有。在她心目中,唯一能依靠和把握的,只有方木而已。
然而,他不能不对她心生怨气。看来廖亚凡当初提出想去公安厅工作,最直接的目的就是“监控”自己,顺便监视米楠,当然,他不知道米楠并不是方木的同事,而是在分局工作。在得知不可能去公安厅的时候,廖亚凡退而求其次去市人民医院,多半也是出于对邢璐的兴趣。
方木终于知道在得知陆海燕皈依佛门的时候,廖亚凡为什么忽然对她表达出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