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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这就是长安城里唯一的赌场所在。
瞧那众生相吧,有赢得眉飞色舞,嘿嘿直笑的,有输得青筋暴起汗水直流,嘴里直咒骂,拿牌出气的。
有……
总之,个个表神不一样,个个神态不相同。
再看四周,站着十几个歪戴帽,斜瞪眼,抱着胳膊,插着腰,满脸邪像的打手地痞。
明眼人不难看出这十几个,个个都有几手。
最里,是柜台,柜台里,坐着个瘦削老头,嘴里叼着旱烟袋,眯着眼,跷着二郎腿,正在那儿养精神。
青衫客这里一掀棉布帘,那十几个地痞一起望了过来,只听有人呼道:“是金局主……”
随见一个瘦高黑衣汉子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一哈腰,奉承道:“稀客,稀客,金局主,今夜是什么风……”
柜台里那瘦老头被惊动了,他睁开了眼向这边溜了一下,随即又闭上了眼养起了神。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阁下认得我?”
那瘦高黑衣汉子忙道:“金局主忘了,昨天晚上还在长安酒楼上叨扰了金局主一顿呢,金局主,我是开元寺前铁……”
金大龙道:“原来是称霸开元寺一带的铁罗汉,恕我失礼!”
“好说。”铁罗汉忙堆笑道:“那是长安朋友抬爱,还请金局主往后多照顾!”
金大龙寒喧着往里行去。
铁罗汉回身喝道:“来个人,给金局主搬张椅子来!”
答应声中,一名地痞两手提着一只椅子飞步而至。
铁罗汉一边摆手让座,一边又道:“给金局主沏壶好茶去!”
那地痞应声而去,金大龙含笑说道:“罗汉兄,别跟我客气,我初来贵宝地,想创点基业,往后还要请多多照顾!”
铁罗汉忙道:“没那一说,您不是别人,见过您的人,谁不翘起拇指,喝采一声,凭您,还怕闯不出招牌……”
金大龙含笑说道:“那得诸位往后多照顾。”
铁罗汉谦逊着道:“局主大驾光临,是……”
金大龙道:“听说这儿有家赌场,我来看看!”
铁罗汉忙道:“您有意思……”
金大龙微微一笑,道:“对赌,我不懂,是个十足的门外汉。”
铁罗汉道:“那是您客气,要不要试试手气?”
金大龙道:“我真不懂……”
铁罗汉笑道:“金局主怎么这般谦虚,就算不懂,一回生,两回也就熟了,有很多朋友都说不会,但没出几天就成了老手。”
金大龙淡然笑道,“是么?”
铁罗汉笑道:“不信您请试试,我在旁边给您瞅着点儿,您想上哪一桌?”
金大龙摇头说道:“恐怕不行!”
铁罗汉笑道:“您是位武林中的大英雄,无论再怕人的镖都敢保,难道还怕这个?输赢也不过几十两!”
金大龙似乎有点心动了,犹豫着道:“那么……”
抬手往左一指,道:“罗汉兄,那是多少?”
铁罗汉连看也没看便道:“局主,那是押宝,凭运气,还得靠点经验。”
金大龙笑道;“挺好玩的……”
铁罗汉笑道:“那您就请上那上桌试试!”
金大龙摇头说道:“罗汉兄,我没带银子……”
铁罗汉道:“没关系,我先垫着,您要什么?”
金大龙淡然一笑,探怀摸出一颗明珠,道:“罗汉兄,你看这颗珠子值多少?”
铁罗汉两眼一亮,笑着摇了头,道:“局主,对珠宝我是门外汉……”
金大龙道:“可有识货的?”
铁罗汉道:“得拿到柜里请掌柜的看看!”
金大龙道:“那么麻烦铁罗汉兄一趟,我在这儿等着。”
随手把那颗珠递向了铁罗汉。
铁罗汉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珠子,快步走向柜台。
到了柜台,他把那颗珠子递了进去,低低的说了几句。
柜台里,那瘦老头敲了敲旱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接着珠子摊在手掌心看了看,然后在灯下照了照,仔细地看了好半天,似乎生怕是颗假的,然后他手一翻,伸出两根指头,始终没说一句话。
铁罗汉忙接过珠子走了过来,近前说道:“局主掌柜的说,这颗珠子值两千两。”
金大龙淡然一笑,道:“掌柜的是位识货行家,他出身是……”
铁罗汉忙道:“不大清楚,是敝东家聘来的。”
金大龙笑了笑,道:“那么,就请铁罗汉兄把这颗珠子押在柜上,给我取五百两银子出来,我试试自己的运气。”
铁罗汉忙答应着而去。
这里金大龙也举步走向那押宝的一桌。
他到了桌前,铁罗汉也捧着银子到了,而且那名沏茶的地痞,也捧着一只精致的茶壶来到。
铁罗汉殷勤地让金大龙坐下,然后站在金大龙身旁。
金大龙瞪着桌面,似乎有点茫然,回过头来道:“罗汉兄,这怎么赌?”
铁罗汉弯着腰忙道:“局主请看,大伙儿不是往五个点儿上押么?您等摇宝的摇好之后,您爱往哪个点儿上押,就往哪个点儿上押……”
金大龙道:“我明白了,押不中庄家吃我的,押中了,庄家赔我的!”
铁罗汉将头连点连应了三声对。
金大龙道:“只是,押多少?”
铁罗汉道:“那随您,您想押多少就押多少,一两也可押,您要是把五百两银一起放上去也行,完全看您的意思。”
金大龙目光一扫,只见桌面上最大的押注不过五十两,最少的也不下十两,当即他道:“我先拿一百两试试!”取出一百两银子,放在了三点儿上。
摇宝的原就等他一家,他放好了银子,庄家开了宝,吆喝一声宝开处,是个六点儿。
吃的吃,赔的赔,金大龙那一百两银子成了人家的。
他笑道:“这玩艺儿好,一进一出真容易。”
的确,是容易,转眼之间他那五百两银子全送了人。
铁罗汉替他往柜台上又跑了两趟,每次五百两,可惜,那每次的五百两银子在他面前没能待多久。
一个时辰不到,一千五百两银子长了翅膀飞了。
金大龙他面不改色,铁罗汉却微微动容,两眼中,还闪耀着异样光彩,他弯下腰,低低说道:“局主,我看您歇歇吧,今天您运气不大好……”
一顿,随又接道:“真抱歉,原是想请您玩玩的,却不料……我很不安!”
金大龙洒脱笑道:“罗汉兄,岂有这一说,想玩的是我,再说,那有包每赌必赢的?小意思,几千两银子我输得起,镖局也不会因此关了门儿,再麻烦一趟,我……”
目光忽地凝注,住口不言。
赌场门口进来个人,那竟是长安酒楼的帐房井洪,众地痞拥了过去,神色之间颇为恭敬。
只听铁罗汉叫道:“井老,金局主在此……”
井洪一震,忙转眼向这边望来,然后他挥手支开了众地痞,快步走了过来,近前笑着打了招呼:“金爷……”
金大龙含笑站起,道:“怎么,井老也是常客?”
井洪赧然一笑,道:“不瞒金爷说,我平生无他好,就喜欢没事儿跑这儿来坐坐,但今夜我志不在赌,是专为找您……”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井老到局里去过了?”
井洪点头说道:“碰见了二局主,他说金爷逛开元寺来了。”
金大龙笑道:“我是这么交代的,井老找我有事?”
井洪道:“不是我,金爷,我是为人跑腿……”
金大龙道:“那么是……”
井洪道:“金爷,是柳老找您。”
金大龙忙道:“是什么事儿?”
井洪笑道:“金爷怎么忘了!您接他的那笔生意……”
金大龙“哦”地一声道:“那岂能忘怀?怎么?”
井洪道:“柳老没见您上门,着了急,所以着我……”
金大龙笑道:“此老也太性急,吉日还得过几天……”
井洪道:“这件事固然耽搁不得,但柳老也的确是太性急了,这样行么?我陪您去一趟,给他回个话。”
金大龙笑道:“我赌兴方起,井老奈何太煞风景。”
铁罗汉一旁忙道:“局主,您也该歇歇了。……”
金大龙回目笑道:“罗汉兄,胳膊肘儿往外弯,像你这样的要多几个,恐怕不出半个月,这家赌场就要关门了。”
铁罗汉赧然一笑,道:“我还不想自砸饭碗,不过怎么说您是头一次光临。”
金大龙双肩微耸,道:“好吧,只有忍忍赌兴陪井老走一趟……”
铁罗汉忙道:“那么,局主,我给您把剩下的……”
金大龙一摆手,道:“不用了,先放在柜上吧,反正我明晚会再来。”
井洪一旁笑道:“敢情金爷真赌出兴趣来了。”
金大龙摇头笑道:“有人说,赌跟喝酒一样,会上瘾,一天不喝一壶,不赌那么一回,浑身就不舒服,看来恐怕是真的。”
说罢,他自己笑了。
井洪跟铁罗汉也一旁笑了两声。
笑语声中,金大龙跟井洪相偕而去。
送走了这两位,铁罗汉脸上泛起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表情,那表情让人猜不出,摸不透。
然后,他急步走向了柜台……
第二天晚上,金大龙果然如言而至。
但是,惨得很,手气坏得很,倒霉运仍跟着他,前后两个更次,他输了一千五百两。
加上昨晚的,整整是三千两雪花花的银子。
他丝毫不在意,而且面不改色,同时他的兴致更浓。
这是第三天上灯的时候,他来了!
铁罗汉仍是那么殷勤,那么热络。
金大龙似乎仍不灵,转眼之间,板凳还没坐热,一千两银子就剩下了二百两,八百两又输出去了。
他摇头一笑,道:“看来我得孤注一掷了,罗汉兄!胜负在此一下,借点运气给我。”说着,他向着铁罗汉抓了一把。
在铁罗汉的笑声中,他把二百两银子摊在十点上。
还好,谅必老天爷垂怜,这回竟让他押中了。
金大龙好不高兴,“哈”地一声笑道:“罗汉兄!你的运气果然不同凡响,三夜来这是我头一次押中,看来是时来运转借了光了。”
砰然一声,庄家宝扣上了桌子。
与赌的人纷纷押注,金大龙推了二百两银子在三点上。
妙,老天爷仍然垂怜,再不然就是他当真时来运转了,宝开处,一点不多,一点不少,三大点。
二百两一下子变成了六百两,金大龙别提有多高兴了。
铁罗汉也凑趣笑道:“看来局主明天长安酒楼上得请我喝一杯。”
“当然,当然。”金大龙点头笑道:“全仗好运,那少得了罗汉兄的。”
说话间又是二百两赢了回来。
铁罗汉仍是笑。
但渐渐地,他那笑由爽朗而勉强,由真而假,最后他笑不出来了,就是想挤也难挤出一丝。
那只因为在有输有赢的两个时辰后,金大龙面前银子堆积如小山,曲指算算,吓人,竟然有一万多两。
那是没办法仔细算,要能有办法仔细算,铁罗汉他定能发现,金大龙他不但本儿捞了回来,而且还挣了一万多两银子,这称得上豪赌,金大龙他的确转了好运。
瞧,连他自己都瞠目不知所以:“这是怎么搞的,这是怎么搞的,罗汉兄,你的确鸿运,明晚我请你上长安酒楼大大吃喝一顿去。”
摇宝的庄家不敢再摇了,四周的赌客个个都呆在那儿,铁罗汉一面点头应付,一面向那柜里飞递眼色。
柜台里那老头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怪他没能及时阻拦金大龙,然后向旁边招了招。
一名地痞飞步而至,老头儿向着他一施眼色,他转身一头钻进了后墙上垂着棉布帘的那间屋。
转眼间那棉布帘掀动,由里面走出个人来,此人一出现,赌场那辉煌的灯光为之一暗,比金大龙的豪赌还引人,几声惊呼乍起,此起彼落,扬了开去。
“啊!红姑娘……”
“瞧!红姑娘出来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儿,红姑娘……”
敢情她叫红姑娘,那该是她芳名中某一字,实际上,她由头至脚,一身墨绿。
一头梳得油亮而整齐的乌云下,是张美艳绝伦的娇靥,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睛,眸子漆黑,光亮深邃、清澈,像一泓秋水,又像那能吞舟的汪洋大海。
悬胆一般的小瑶鼻下,是张没点胭脂的樱唇檀口,那用不着点胭脂,事实上那一点红得像熟透了的樱桃。
那刚健婀娜的娇躯上身,是一袭墨绿色宽窄正合腰身的大襟大袄,往下看,是一袭墨绿色的八幅风裙。
那隐约裙下的绣花鞋,衬饰工绝,也无异色。
甚至,连她那双欺雪赛霜、皓腕上戴着一只玉镯的柔荑里所拿的那块手绢儿,也是墨绿色的。
她一出门,立夺全场,当她望见金大龙那第一眼时,也有着一刹那间的错愕,随即,她展颜而笑,如百花怒放,左边的粉颊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儿,那一口玉齿,更是个个如扁贝,白得迷人,白得令人心跳。
含着笑,她风摆柳枝一般袅袅走了过来。
铁罗汉像见到了老佛爷,忙迎前两步躬身陪上不安笑道:“姑娘,您怎么来了?”
姑娘她嫣然一笑,美目却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