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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豫尘大怒,回身指着翠云师太的鼻子,正要说话,却听习玉轻轻说道:“我不知道,碧空剑诀什么的……听也没听过。我师父是怎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她冷冷看着翠云师太,虽然伤心欲绝,却依然维持着自己的傲气,轻道:“你是不是打算将我关去地牢里,严刑拷打?你……你这样做,和自己鄙视的江湖败类有什么区别?”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寒光一闪,翠玉师太皂色的袍子翩若惊鸿,她甚至只来的及见她的袖子一甩,然后肩上就是一凉——她动手了?!习玉一把抓住那柄刺入肩头的剑,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它拔了出来,然后右手一挥!叮地一声,翠云师太手上的那把剑又断了开来!
翠云师太又惊又怒地看着习玉,她正用力捂住肩上的伤口,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却依然死死地瞪着自己。韩豫尘厉声道:“我本不欲惹事,但你实在过分!来来!让我领教领教峨嵋金顶的神功!”他变指为爪,纵身上前,在翠云师太的袖底一拂,竟将她的大半截袖子都扯碎!接着顺势一绞,断裂的袖子缠住她手的断剑,翠云师太只觉手指一震,断剑不由自主脱手而出。
她的大半截胳膊都露了出来,宋代女子体肤绝对不可以外露,韩豫尘这一手,已经摆明是极致的羞辱。翠云师太骇怒之下,倒退了好几步,后面的峨嵋弟子早有人送来一件袍子替她遮住露出来的胳膊。韩豫尘笑道:“原来你也是有皮的人,我还当你是个浑身长毛的野兽呢!”
翠云师太脸色由红变绿,再由绿变红,终于咬牙恨道:“动手了……?!你们还等什么?!快上啊!”
后面的峨嵋十八大弟子纷纷取剑出来,却见美人如花,剑气如虹,端的是夺目之极。韩豫尘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峨嵋女弟子娇叱一声,却见十八把宝剑卒地一下分开,便如同一朵盛开的铁之花,十八人围成一圈,将韩豫尘逼去当中,一时间只见剑光横飞,仿佛无休止的波浪。
韩豫尘手里拿着翠云师太的那柄断剑,竟然毫不相让,黑色的身影在剑光之中游若矫龙,挥洒自如,剑光无论如何改变,却也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他半分。翠云师太厉声道:“还等什么?!变阵!”
话音刚落,却见那些女子三三两两一队,阵形忽变,仿佛一朵五角梅花。当中一人剑尖忽挑,韩豫尘仰首让过,谁知后面诸人瞬间跟上,十八道剑光,仿佛十八条银龙,从四面八方呼啸而上。韩豫尘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刺中!黎景惊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却听韩豫尘大笑一声,身体一纵而起,好像一只展翅高飞的仙鹤。
十八道剑光跟着向上,眼看就要追上,韩豫尘笑道:“善书者不择笔,教你们看看真正的利器是什么!”他将腰身一扭,手里竟然还握着翠云师太的那柄断剑,硬生生转了一圈,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峨嵋十八大弟子手上的剑竟然纷纷断开!众人见他如此好身手,不由都怔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断剑,却见上面早已是剑痕斑斑,只怕再也不能用了,他将剑抛去地上,正要说话,却听不知是谁喊道:“动手了!大伙上啊!还等什么?!将那小丫头抓住,碧空剑诀就到手了!”
那些江湖各派人士原本就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本来只是碍于杜云笙的面子才隐忍不发,此时见峨嵋派立场坚决,又被人这样一怂动,哪里还忍的住,当下众人纷纷涌上,纵然韩豫尘再好本事,也挡不住这人潮,被逼得退了好远,身上被不知被多少冷刀剑划伤。
黎景黎微一见众人都涌了上来,当下纷纷取出兵器斗成一团。这下无论杜云笙再怎么劝,也劝不住了,林玄中本想阻止,可是刚迈出去一步,却犹豫了,半晌再缩回来,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韩豫尘三人哪里挡得住那么多人的攻击,渐渐被挤成一团,他急急回头看着习玉,却见她捂着肩上的伤口,脸色苍白,似乎是要晕过去了。韩豫尘大急,急道:“习玉!你快逃吧!我……我便是拼死也会护你周全!”
习玉茫然地抬头看他,良久,才喃喃道:“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韩豫尘这时再顾不得隐瞒,沉声道:“你当真一直没猜到?!傻丫头!快回去找你爹!告诉他云想衣裳花想容!他立即就会明白的!快走!快走!”
他一把抓住习玉的衣服,立即就要将她抛出去!习玉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道:“云……云想衣裳花想容……?!你……你难道是我……我的……”
话还没说完,韩豫尘肋间却被人刺中,他的手一震,再也抛不动习玉,两人摔了下去,刀光剑影齐齐扎过来,习玉本能地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可是,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苍老却冷漠的声音,“有什么事情来找我老头子好了,一群所谓的江湖正义人士却巴巴地来追杀我那娇贵徒弟,嘿嘿!教人牙也笑掉了!”
习玉乍一听这声音,如遭雷亟,她猛然睁开眼睛,却见一个青衣老者昂然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的吞日短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握去手上,他脚下全是断开的刀剑。那一片云雾渺茫,可是他的身影却仿佛天神陡然降临,威武雄浑,令人不敢亵渎。
那老者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他面容清矍,神色狂傲,纵然年过花甲,依然不减当年的狂放之气。他轻道:“你也吃了许多苦头,现在你告诉我,你还不后悔么?”
习玉心头猛然一痛,肩上的伤口也跟着剧烈疼痛起来,她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春雨绵绵的夜晚,她牵着心爱的人的手,越过高高的围墙,奔向辽阔的天地。师父挡去面前,说:「你日后不要后悔。」她坚定地回答:「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可是既然不后悔,为什么,她现在那样伤心?伤心到,再也不想睁开眼睛了。
杜云笙忽然惊呼出声……她怔怔望着那老者,颤声道:“你……你……你怎么……”
胡杨却不看她,傲然一笑,将手里的吞日短剑举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忽然放下,冷眼扫过眼前各派人士。众人被他的目光一看,都觉仿佛一道电光劈下,竟然不敢逼视,纷纷避让开来。
胡杨冷道:“想不到我退隐江湖二十年,你们还念念不忘。不错,碧空剑诀是被我抢走了,我还习得了上面的功夫。怎么,不想来试试剑诀的厉害么?”
众人听他这样说,眼里都流露出贪婪的神色,碧空剑诀果然在他手上!十步杀一人这个名号代表了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当年八大派的高手聚集崩玉山顶,竟无一人能够将他擒住,反被他杀了十之八九,剩下的逃回来的人,从此隐姓埋名,再不愿涉足江湖。如今此人更是习得了碧空剑诀,只怕比那时还要可怕,谁也不愿先上去送死,故此没有人说话。
杜云笙奔了过去,却停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她喃喃道:“不……你一定是骗人的!你……你不是那样的人!胡大哥!碧空剑诀不在你那里,对不对?泉容香只是故作玄虚罢了,对不对?”她几乎要哭出来,可是眼睛里却坚持着破碎的信任,几乎快要撑不住。
胡杨依然不看她,只是昂首道:“不,我是从璃火宫抢来了碧空剑诀!我胡杨天生就是一个卑鄙小人!前半生都是为了找到剑诀而活的!废话不多说,你们谁要上来挑战老夫?!”
杜云笙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退了好几步,几乎要站不稳。肩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扶,她哽咽着抬头,却见郑融翠淡淡地看着胡杨,眼底恍若一片虚无的海洋。
“胡杨,你我也有很多年不见了。我想试试你习得的剑诀,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轻轻说着,缓缓从背后抽出剑来,却见他那柄剑比寻常的宝剑都要长许多,郑融翠即使身材高大,那柄剑竟也有他半人高,闪烁着寒光。
胡杨看了他一眼,大笑起来,“是你!郑融翠!怎么,败了一次不服气?换了一柄长剑,是想以长补短么?可笑!废话少说,你来吧!”
郑融翠眼睛里慢慢兴起波澜,可是语气依然淡淡的,“不错,我败给你一次,而且败得很彻底,从此再没有脸面追求我想要的东西。这次我或许也无法赢你,但我想赢的人,却是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
他将剑一横,登时潋滟生光,声音如同龙吟虎啸,实在是一把好剑,他眼里的光芒却比剑光更甚。
胡杨定定看了他一会,低声道:“……好,我也不会相让。”
第三十一章
郑融翠挥剑而上,那样一把长剑,在他手上竟然运用自如,灵活无比。只见一道银光扑面而来,胡杨叫道:“好!你的动作倒比以前快了许多!”他也不相让,一步上前,只听“叮”地一声,两柄剑磕在一起,一长一短,居然都是丝毫不让。
郑融翠向后一纵,先退了一步,胡杨却不等他回防,腰身一扭,袖子忽展,整个人便如同一只大鸟,吞日剑仿佛是藏在羽翼下的利爪,嗖地一下,竟然削下郑融翠的一截袖子。胡杨一招得手,便笑道:“你这剑,还是同二十年前一样,半点杀气也无!剑是用来杀人的,你以为只是挥着跳跳舞么?!”
郑融翠面色不改,只低头看了一眼断去地上的袖子,良久,方道:“你还是一样杀气腾腾,练武之人,讲究强身健体,却不是用来杀人的。”
“自欺欺人!”胡杨冷喝一声,脚下忽然加快,窜去郑融翠的面前,忽然将身体一纵,反手劈下,这次却被他轻松挡住了。胡杨却不相让,将剑一转硬生生按下去,一面厉声道:“你若是强身健体,何必用铁剑!你若是强身健体,何必来在乎碧空剑诀!老子生平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一肚子坏水,面上还装模作样!”他喝完,忽地抬脚,正中郑融翠的心窝,将他踢得倒退数步,口角缓缓流下血来。
“师兄!”杜云笙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抬脚刚要上前搀扶,郑融翠却缓缓抬手,阻止了她。他擦去嘴边的血,神色依然如常,只是淡淡说道:“你错了,我来泰山不是为了碧空剑诀。我是来看一个人的,我知道她今年一定会来,我只是情不自禁。”
胡杨冷笑一声,这次却连吞日短剑也不用了,上前就是一拳,直直打去他脸上,冷道:“废话!老子管你什么情不自禁!”
郑融翠还是淡淡看着他,目光却仿佛透过了他,看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喃喃道:“那时,我太懦弱,输了便觉得再没有脸见人,所以我逃走了。何况我输的人还是你,从此,我更没有脸在她面前出现。”他抬手去格胡杨的拳头,却不料他又是一脚,将他踹的差点摔倒,郑融翠踉跄两下,还是站稳了。
胡杨喝道:“老子不要听你这些肉麻的废话!回家和你老婆说去!给我闭嘴!”他一拳砸去郑融翠的口角,郑融翠身体一震,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里面还有两颗断裂的牙齿。
他轻道:“我也知道以我的本事,一辈子也赢不了你。你是天上的苍鹰,永远自由自在,桀骜不驯。我和她不过是屋檐下的燕子罢了,可是她却爱你的桀骜,我这只燕子,永远也成不了苍鹰……”
“放你妈的狗屁!”胡杨一掌括上,谁知郑融翠忽然厉声道:“我不是为了胜你!我只是不想输给那个懦弱的自己!胡杨!你是个千刀万剐的混帐!”他手里的剑忽然一挥,化作万道虹光,呼啸而来。
胡杨避之不及,只觉面上忽然一痛,却是被剑气擦出血来。郑融翠一剑直指他的喉咙,两人定在那里,如同两尊塑像。不知过了多久,胡杨忽然笑了起来,张狂依旧,仿佛指在自己脖子上的不是利刃,而是一根筷子。
“有本事你就刺进来!老子说不定还会觉得你是个男人!”他冷冷说着。郑融翠却怔在那里,动也不动。杜云笙再也无法忍耐,冲过去抓住郑融翠的胳膊,急道:“师兄!求你不要伤他!”
郑融翠转头去看她,忽然轻道:“你……你说什么?”
杜云笙只道他故意作态,不由流下泪来,哀求道:“求你别伤胡大哥!师兄!你现在是名门宗师,弟子无数。他……他却什么也没有了……求求你不要伤他!”
郑融翠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仿佛被利剑刺去了要害一般,“光当”一声,他手里的剑掉去地上。杜云笙见他神色惨淡,不由呆住,正要开口说话,却听他惨然道:“你……你叫我放了他……当年,你也是这样求他放了我……是,是,我什么都有了……何必还要在乎什么呢!他什么也没有……你……你好……!”
他忽然放声大笑,如痴如狂,众人见他笑得可怕,都忍不住惊骇。郑融翠忽然喷出一口血来,凄然道:“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白了……”他转身就走,杜云笙不明所以地要去叫他,却听胡杨冷道:“你这没用的东西!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依然如此!你一辈子也只配被老子踩在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