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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玉笑了笑,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教你。你先扶娘去休息,给她喝点水。”
司马朝柳听话地将娘扶去了内屋。习玉转头望向笔直站在那里的父亲,他的肩膀分明在发抖,却硬是不看她不与她说话。习玉吸了一口气,从袖袋里取出韩豫尘给自己的玉佩,大步上前,轻声道:“……爹,我这次来是有两件事。”
司马老爷厉声道:“你还叫我爹?!你真的把我当爹么?!”
习玉倔强地抿起唇,半晌才说道:“无论如何,你总是我爹,你生我养我,我敬你爱你,此生都不变!”
司马老爷猛然转身,死死瞪着她,良久他才说道:“我说的话,你从来也不听,我为你好,你从来也不觉得!你总是这样任性妄为!你要我司马家的面子往什么地方搁?你是要所有人都来笑话你,笑话你爹?”
习玉有些急,张嘴就想反驳,肩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扶,却是念香。她急忙轻道:“念香!我……”
念香轻轻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别说话,我来。一切都交给我。”
他缓缓走过去,深深对司马老爷鞠躬,沉声道:“司马老爷,晚辈泉念香,玉色峰人士。初次造访,实在鲁莽,还请见谅。”
司马老爷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俊朗儒雅的面容,是那个傻子?他见念香谈吐文雅,气质高洁,心下本能地起了好感,然而一思及为了这个小子,搞得司马家鸡飞狗跳,忍不住又沉下脸来,冷道:“你来做什么?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念香忽然跪下来,叩首至地,沉声道:“晚辈自知身份低微,不该高攀宰相千金。但晚辈对司马小姐实在情有独钟,晚辈不敢保证能让小姐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一定竭尽全力绝对不会让小姐受一点苦!请求司马宰相将小姐托付给晚辈!晚辈纵然粉身碎骨,也决不让小姐受半点委曲!”
司马老爷怔了半晌,忽然哼了一声,“荒唐!”他拂袖而去,念香朗声道:“宰相倘若不同意,晚辈便一直长跪不起,以示诚心!”
司马老爷猛然停下,良久,他才低声道:“你敢威胁我?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我会怕么?习玉,你给我进去!没有我的吩咐绝对不许你出来!否则就给我离开司马家,永远也别回来!”
习玉跺了跺脚,转身就要朝念香那里跑去,他忽然沉声道:“习玉!听你爹的话!”她呆了一下,却见念香眼睛里面含着笑意,定定地看着自己,好像在说:对我有点信心!都快成功一半了!
她无奈,只得跟着爹进前厅,门砰地一下关上了。
司马老爷快步向前走着,习玉心神不宁地跟在后面,整个心思都飞去了跪在前庭的念香身上。司马老爷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说这次来有两件事,一件只怕就是提亲吧?另一件是什么?”
习玉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抓着韩豫尘给自己的玉佩,她急忙把玉佩递给爹,轻声道:“还有一件……我遇到了大哥。”
司马老爷手一抖,竟然将玉佩抖去了地上,他脸色陡然变得惨白,急急地弯腰去捡玉佩,习玉早已捡起来放去他手上,又道:“他……很好,叫我转告爹不要再担心他们母子,他们一切平安,以后有缘总会再见的。”
司马老爷颤抖地抚摸着玉佩,面上神色忽阴忽晴,似缅怀似伤感,良久,他眼角忽然滑下一丝闪亮的物事,转瞬即逝。习玉默默看着他,十七年,她从未在爹脸上看到这种缠绵痛楚的神色,好像整个内里的魂魄都在震撼,常年沉稳的目光也终于破冰消融,化作剧烈的涟漪。她的父母向来相敬如宾,她甚至以为爹是永远也不懂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的,原来,不是不懂,只是已经失去了。
那一瞬间,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些嫉妒,有些酸涩,更多的却是遗憾。他当年没有勇气追随自己的幸福么?不,他是有勇气的,没有勇气的人是那个离开的女子,他找了十年,最后无路可退,只能屈从现实。
父亲好像突然与自己接近了好多,习玉定定看着他痛楚的神情,轻道:“爹……当年,倘若你们两人都有勇气,只怕现在也不会有我的存在。我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感叹,可是,我真的不想与你一样,遗憾一辈子……”
司马老爷抬头看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很久很久,在习玉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忽然低声问道:“他们……现在过的如何?”
“大哥现在是江湖上的豪侠,为人光明磊落,快意恩仇。听说……那女子离开之后收养了两个孤儿,现在大儿子已经成为朝鹤宫的鹤公子,想必爹你也听过,是一门英杰。大哥说,他们与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各自都有很好的生活,不必牵挂。”
司马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江湖豪侠……快意恩仇!嘿嘿……阿云,你始终没变……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他转身就走,习玉本想追上去和他求念香的事,可是见他神不守舍的模样,却也问不出来,她只好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六神无主。司马夫人见爱女归来,欢喜也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怪她,在晚饭的时候干脆劝老爷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司马老爷始终沉默,一言不发。
好容易熬到了半夜三更,习玉哪里睡的着,好几次都想不顾一切冲去外面陪念香一起跪着,可是想到爹说的话,还有念香坚定的眼神,她只能强忍下冲动,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急如焚。
月光淡淡洒在前庭,四下里安静无比,只有地上一条人影,垂了很长。念香静静跪在前庭,动也不动,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本就生得俊美,而且气度清雅,虽然是跪着,却一点也不觉得狼狈,只觉仿佛月光下马上就要羽化的仙人。
躲在暗处的那个单薄身影终于忍不住动了动,还没走出去,念香已经缓缓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眸一下子攫住了他的身影。司马朝柳想不到他感觉这样灵敏,吓了一跳,最后咬了咬牙,捏紧手里的盒子,慢慢走了出去。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给你带了一些饭菜。”朝柳轻轻说着,把食盒放去地上,打开,里面是两个馒头和一些冷菜,还有一壶冷茶。念香微微一笑,柔声道:“谢谢,可是我不饿。”
朝柳呆了一下,忍不住坐去他身边,静静看着他平静的容颜,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意,轻道:“姐姐她……都快急死了。她向来是冲动的性子,这次竟然能忍住不出来,我很惊讶。所以我来给你送饭。那个……你别担心,我和娘都在劝爹同意,我……我觉得你和我姐很配!”
念香笑了起来,定定看了他一会,他与习玉很像,不过却比她沉稳很多,而且目光睿智,虽然还有些稚气,但想必长大之后一定是个佳公子。他说道:“你叫……朝柳,是吧?你姐姐经常和我提起你,说你十分聪敏,小小年纪就有才子之称。”
朝柳脸红了一下,低声道:“可是我宁愿和姐一样快意江湖,偏偏我怎么也学不好剑法,胡杨师父总说我笨。”
念香摇了摇头,“人总有自己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你这般聪敏,就是读书考取功名的材料,练武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不可作为主业。放弃自己擅长的,那是愚蠢的行为。你姐姐擅长的就是习武,你擅长的就是读书,不一样的。”
朝柳点头,“我也知道,可却很羡慕,那大约是我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感觉吧。”
念香见他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失落的神色,不由说道:“若你愿意,待你行过弱冠之礼后,我可以带你四处游玩,体验江湖。”
朝柳兴奋的眼睛晶晶亮,“真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朝柳看了看天色,急忙站了起来,“我该回去睡觉了,不然明天师傅又要说我偷懒!念香大哥,你放心!明天我一定帮你和爹说好话!饭菜我留在这里,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明天早上我一定早点过来给你换新的!”
说着他就急急跑走了。念香微微勾起嘴角,他在某些方面和习玉很像,没有什么防备心,喜欢一个人就立即表现出来绝对不会隐瞒,但他又比习玉柔和一些。司马家的人,对感情的表达都直接而且不顾后果,想必那个司马老爷也是一样……
他正想的出神,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念香何等耳力,立即听出此人功力深厚,他甚至不用回头都能猜到是谁。果然,那人走来他身旁,停了一会,才道:“你胆子很大,知道我在这里还敢来。”
念香顿了顿,才轻声道:“胡杨前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胡杨哼了一声,傲然道:“你不用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念香沉默了,此人是玉色峰的宿敌,也是传言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要说他不恨他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看到他第一眼之后,自己就从心底想拜服这个人。他是所有江湖人的一种狂妄的梦想,是一团火,一只鹰,一股放荡不羁高傲决然的风。他做尽了所有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任何道德的规范在他眼里就是狗屎,他永远以自己的观念看待对错。这样的人,要说他折磨一个女人到死就为了碧空剑诀,他真的不愿意相信。
胡杨怔了良久,才轻轻说道:“苏浣香……是我胡杨一辈子最爱的女人。我宁愿自己死一千次,也不愿伤她一根头发。”
念香想不到他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不由愣了一下,胡杨张狂地笑了起来,“怎么?没听过别人大胆的说爱?爱就是爱!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很丢人吗?老子喜欢谁就要大声说出来!”
念香笑了笑,低声说道:“不,我只是有些惊讶,毕竟我母亲死的离奇,作为儿子,我想知道原委,不算过分吧?”
胡杨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我胡杨一辈子绝对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情!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已为他人妻,最后的一刻,我没有能够带她走!”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那是一种苍凉的感觉,豪情万丈,最后却落空。日夜思慕的那个人,他没有能够握住她的手,从此独自空对冷月,杯酒滴相思。
念香低声道:“那段过往,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你……能告诉我么?”
胡杨忽然长叹一声,转身就走,“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再提起来已经没有意义!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以了!上一辈人的事情,与你们无干!我那娇贵的徒弟,以后就交给你了!”
念香急忙回头,可他脚程极快,竟然已经消失在路尽头。那一段过往,真的要从此尘封,永远也没有得知的机会么?可是,至少知道了,母亲不是被他害死的,甚至,或许还是相爱的……?
他再没有想下去,胡杨说的对,过好眼下的日子就可以了。猜测各种各样,可是事实只有一个,他何苦为自己添心事?
在念香跪到第三天的时候,习玉终于无法忍耐了,她冲去父亲的书房,打算不顾一切的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愤然离开。她用力推开门,谁知父亲竟然坐在软凳上抚摸着玉佩发呆,见她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哼了一声。
“才三天而已,当真便宜了那小子!”他冷冷说着,披上外衣走出门,一直往前庭走去。
念香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只是略显狼狈了些,毕竟三个日夜不睡,而且一直跪着,任他功夫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他见司马老爷急急走过来,忍不住悄悄勾起了嘴角,当下抬起头,对上他冷冷的目光,念香没有说话,但谁都可以看出他眼底的坚决。
司马老爷看了他一会,终于开口问道:“你要拿什么来娶我的女儿?光是嘴上说说谁都会!难道要我把女儿嫁给你,然后四处漂泊吗?”
念香从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聘金,“晚辈在洛阳是开古琴私塾的先生,日子自然不如宰相府那样宽裕,可是绝对不会让小姐饿着冻着!”
司马老爷却不看他的聘金,只是昂着脑袋说道:“我不管你是做什么的,我只问你凭什么来娶我女儿?”
念香怔了一下,忽地恍然大悟,他叩首至地,朗声道:“晚辈发誓,此生只爱小姐一人!绝不变心!”
司马老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他一把接过聘金,也不看,直接塞去怀里,转身就走,一面吩咐身后的家丁,“去!将官人扶去厢房休息!”他顿了顿,又道:“休息几日……然后准备大婚!”
习玉喜极而泣,扑去父亲的怀里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司马老爷先是狠狠瞪了她几眼,渐渐地缓和了神色,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道:“你向来任性,以后嫁人了可不许再这样。我早知生女外向,真真无法!以后就是受了委曲,也别回来哭诉,不然别怪爹嘴巴毒。”
习玉紧紧抱住他,连连点头,司马老爷替她理了理乱发,“去吧,我知道你急着去陪他。只是别忘了我这个老父亲就好!”
习玉又抱了他许久,终于转身向念香飞奔而去。他有些狼狈地站在那里,衣服上满是尘埃,可是,他却露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