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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义严峻的道:
“既然你承认讲道理,查老大,我们便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少当家和席家姑娘的婚事,早经双方尊长同意,而且已进行到实际安排的程度,两家结姻已成定局,席姑娘以前和鹿某人之间的一段过往,我们少当家不愿追究,鹿某人应该深切明白其中含有多大的宽恕德意,更需自加检点,对个人行为有所节制,否则,就算席家能够容忍这种骚扰,我们‘丹月堂’却容不得!”
查既白等于是挨了一顿教训,像如此般上级对属下,强者对弱者的口气与态度,他还确是极少领受,这滋味,可真不是好尝的!
鹿双樵的身子忽然摇摆了几下,他抬起灰白的脸孔,以一双失神又凄楚的眼睛投向石屋门前靠右站着的席雁——而席雁早已满面泪痕!
噎了一声,鹿双樵颤抖的道:
“小雁……你……你难道就没有一句话么?”
席杨美玉尖厉的接口道:
“我女儿不会受你的引诱,鹿家大少,你早早死了这条心吧!”
暮地,席雁双手捂脸,断人肝肠的哭叫:
“双樵——我要跟你走……”
一声哭叫出口,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席弓大吼如雷,疯狂般扑向了他的女儿,金义身形疾转,适时拦阻了他,席杨美玉则飞掠至席雁身边,厉声呵责不停……
乱了好一阵,金义才面对查既白,神色宛若凝霜:
“查老大,你们这样做,不是在往‘丹月堂’的脸上抹灰么?希望你们自知自量,适可而止,切莫逼得我们不能容忍!”
查既白痛苦的一笑道:
“方才你可是亲耳听到了,金老兄,人家姑娘的心是放在鹿双樵身上,男女之间的感情最是无法勉强,既然她不愿嫁到司徒府上,各位又何苦非要逼迫她嫁不可?要知道这种没有爱且有怨的婚姻,除了为双方带来不幸,实在一点好处沾不上,相信令少当家也不见得愿意承受这等委屈吧?”
金义沉重的道:
“我们少当家看过席家姑娘的绘像,只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也知道席家姑娘与鹿某人之间的事,但他并不计较,因此老当家才决定结这门亲。”
查既白谨慎的道:
“但是现在——”
金义低声道:
“现在和以前没有分别,仍只有一个意义——这就是说,不论席家姑娘愿意与否,不管她的心在谁身上,她依然要做司徒家的媳妇,以后的事,便由我们少当家做主,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查既白喃喃的道:
“这……这不是成了强娶豪夺了么?”
脸色一沉,金义不悦的道:
“查老大,请你说话留神,‘丹月堂’可不是能够任人侮辱的——男女双方尊长应允的婚姻,怎么叫做‘强娶豪夺’?”
查既白无精打采的道:
“看来你们是一定不肯放手了?”
金义表情木然的道:
“是‘丹月堂’不能放手,查老大,一旦我们老当家决定的事,便从来不曾放手,以前,现在,将来,全是如此!”
查既白转回身去,向形态极其晦涩又极其悲哀的鹿双樵道:
“这一切你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老兄,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有什么话说?”
缓缓摇头,鹿双樵沙哑的道:
“我没有话说……”
查既白道:
“真没有话说?”
眼睛望着查既白,然而,鹿双樵的一对眸子里却只是茫然,那种空洞的,无奈的,毫无希望的茫然,他喃喃的道:
“查兄,你是在问……”
浓眉倏然上扬,查既白粗暴的道:
“我是在问你还有没有话说?你如没有话说,我可有话:说!”
鹿双樵闭了闭眼,痛楚的道:
“你说吧,查兄,你就说吧……”
查既白双目如炬,精芒逼人,他大声道:
“我问你,鹿老兄,你是不是真爱席雁?”
鹿双樵迷惆的道:
“查兄,你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这不是多此……”
怒叱一声,查既白道:
“不用管我为什么问,我只要你回答,确确实实,出自内心的回答!”
鹿双樵坚定的道:
“我爱席雁,我这一生从没有一个女人能使我如此爱她……”
查既白昂声道:
“那么,你可以为她牺牲一切,甚至为她死?”
鹿双樵毫不犹豫的道:
“我可以,绝对可以!”
于是,站在石屋门前的席雁开始哭出声来,席杨美玉用手臂紧紧环绕着女儿耸动的肩头,眼睛里却像要喷出火来!
查既白一双手放在鹿双樵的肩上,严肃的问:
“你所回答我的这些话句句是由衷的?”
用力点头,鹿双樵道:
“全是出自肺腑!”
查既白迅速的道:
“永不后悔?”
鹿双樵道:
“永不后悔!”
这时,金义却有些憋不住了,他重重的道:
“查老大,你这又是在搞什么把戏?”
面对金义,查既白声音宏亮:
“我只是要再证实一下:鹿双樵这个人值不值得我帮他这么大的忙!”
金义戒备的道:
“你证实了么?”
查既自古怪的笑了起来,笑得诡异,笑得奇突,笑得那么令人心慌:
“我说金老兄,有这么一句难登大雅之堂的歇后语,叫带刀子嫖姑娘,下面那一句你可接得上?”
金义不自觉的脱口道:
“豁起来干!”
“青竹丝”的青芒便冷电也似暴刺金义心口,在这事起突兀的瞬息里,金义双脚贴地,整个庞大的身体猛往后仰
查既白分秒必争,一头扑了上去!
半空中,金勇怒喝着掠来!
地下的金义在危急中仍然心神不乱,反应快捷,他背脊上挺,双掌并拢齐翻,削锐的劲力如刃般向上激扬。
查既白怪叫着腾空回旋,肩头衣裂血溅,但是他的窄剑展映处,一抹青光中洒出血珠点点,金义身上连中七剑,剑剑全戳进穴道!
这一回旋,查既白正好迎上了凑空而来的金勇,金勇来势如虎,照面间双手手心银电飞掣,两枚拳大的“掌心雷”兜头直射。
查既白居然不躲,他的“青竹丝”横胸硬接,“当”声震响,他的身体随着这一击之力“呼碌碌”翻了一个大圆,那美妙的弧线甫始完成了刹那的过程,金勇已闷曝着手舞足蹈的重重跌落地上!
这位同是“丹月堂”的银牌执事,也和他兄长一样,身中七剑,剑剑戳入穴道。
像一头鹰隼,一朵黑云,查既白如此快速的来到了席杨美玉的头顶,当席杨美玉惊栗的双手出剑连刺,剑尖挑着查既白肩肋的血肉闪扬,他猛一张口,一股血箭便怒泉般撞上了席杨美玉胸口,在这么接近的距离里,一下子把对方撞上门框,又一个旋转反弹滚跌。
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只是人们眨几次眼的时间,就在如此短促的俄顷间,三名高手已经躺下,另一位,也几乎变成个血人了。
席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突兀的震愕里呆了片刻,这片刻过去,他才骇然体悟了局势的改观!
短叉的山形光华自席弓手上炫映,查既白业已怒牛似的冲来,硕大的躯体带着风,涌着力,而血在洒溅,滴滴猩亦,衬着他扭曲的面容,双目的火毒,衬着他喉头的咆哮,天老爷,堪堪就是一个来自修罗场的索命恶魔!
一咬牙,席弓斜身暴出,双叉伸缩翻飞,条条光焰掣闪如石火的明灭,但是,天啊,查既白却暮地一个倒弓硬撞,用他肥厚的臀部接住了这闪射的溜溜石火,席弓的双叉几乎还嵌在查既白的股肉里,他已反手一掌把这位“飞蝎”震了个四仰八翻,直挺挺的摔出了六步之外!
着地时连打了几个踉跪,查既白也险些一头栽倒,他猛然以棍拄地,“呸”的吐了一口血水。
一直呆若木鸡般的鹿双樵,这一刹那里才如梦初醒,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这才干嚎出声,扑上前去打算搀扶查既白。
双眼大瞪,查既白挥手嘶叫:
“别管我,快去带席雁,我们马上走!”
鹿双樵恐惧又痛苦的搓着手,全身颤抖:
“可是……查兄……可是你伤得这么重……”
查既白张嘴又吐出一口血水,提着气道:
“老查死不了,你别他娘的磨蹭了,快去带人,我们这就离开……”
回头奔向席雁那边,鹿双樵一言不发,拉着席雁便走,席雁却伸手拦住她身边的丫鬟,一面籁籁哆唆不停!
“双……樵……我不能就这么走……双樵……我的父母都受了伤……我……我不能就此弃而不顾……”
查既白沙哑的大叫:
“你不用担心,我说席家丫头,你老爹老娘全会活下去……你娘被我一口血箭震晕,你那老爹也只是暂时闭过气去……至多个把时辰他们就将苏醒过来……不会有什大碍……”
席雁抖索索的青白着一张脸儿道:
“查……查壮士……你没骗我?”
叹了口气,查既白道:
“席家丫头,你看我是像骗你的样子么?”
鹿双樵低促的向席雁说了几句话,席雁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这才与她的丫鬟紧跟着鹿双樵往松坡下奔去。
吁了口气,查既白也缓缓移步离开,一面走,他一边仰头凝望夜空中的弦月,没有几颗星星,但弦月却仿佛在向他眨眼。
十方瘟神……第十章布局
第十章布局
旧创加上新伤,查既白这一阵折腾可是够受,他整整在床上躺了六七天,才堪堪可以坐将起来,不错,爱伤的部位都是皮厚肉多的所在,未曾损及器官脏腑,然而,就算皮厚肉多的所在吧,也总是人肉,一朝遭到剜割挖削,那味道可也大大的不好消受,何况金勇那“掌心雷”的当胸一击,多少也波动了血气,恁是铁打的汉子,这一躺下来,就像抽掉筋骨似的,软塌塌着不上力了。
鹿双樵对查既白的照拂,亦真做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恐怕就算对他的亲娘老子,也不曾这么个尽心尽力法,简直就把姓查的当成老祖宗在供奉啦,他请来最高明的郎中,使用最名贵的药材,进以最可口的饮食,再辅以最仔细的看顾,这些天来,查既白虽说仍挺不起腰脊梁,伤势的进境却相当令人满意。
影子早已来过,是查既白托鹿双樵的属下前往“二王村”,用他们之间特殊的通信方式把影子召来的,查既白人在床上,但半点未敢忘怀那颗“安义府”的大印,他这厢不良于行,影子却尽有功夫将大印送还那冯子安。
查既白目前并不顾虑“血鹤八翼”会对冯子安下毒手,他非常明白,只要霍达的宝贝儿子霍芹生一天在他手里,“血鹤八翼”便一天不敢妄动,霍达仅有两个儿子,早已失去了一个,剩下的这一个,就是霍家唯一的命根子了。
养息间的辰光固然悠闲,却也无聊,查既白人不能动,但脑筋不碍着思量,他知道自家这次闯的祸实在不小,帮了鹿双樵,得罪了“丹月堂”,人家是什么招牌,他清楚得很,单凭个人的力量要与整个“丹月堂”抗衡,他也明白是决计抗不过的,他还没有活够,还不想挖坑朝下跳,因此他知道就得赶紧想法子保命,不但要保自己的命,极可能尚有好几条命依赖着他。
人是静的,一颗心却任是怎样也静不下来,查既白表面上无所事事,嘻笑如旧,其实暗地里却费尽了心神在筹思盘算——他可不愿意“丹月堂”的杀手在突兀间出现,像往昔对付其他猎物一样的拾掉他,如果就这么简单,他查既白还算是什么查既白?
窝在床上,现在,他又在默默想着心事了。
门儿轻启,鹿双樵含笑入房,这几天来,他就没有一时一刻像这样笑着。
半眯着眼,查既白自鼻子晨“嗯”了一声,算是招呼过了。
鹿双樵来到床前,十分温柔体贴的开口道:
“今天觉得怎么样,查兄?”
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查既白懒洋洋的道:
“比昨天好一点了,人总要一天比一天好,可不是?”
鹿双樵端详着他,微微颔首:
“大夫说你已经可以坐起来啦,查兄,以你身底子的厚实,约莫再养歇个把月,就能痊愈如常,活蹦乱跳了。”
查既白道:
“希望如此,一个大活人最怕的就是瘫在床上,你知道,老兄,人是应该可以四处走动才合宜的。”
鹿双樵笑了,顺手拉过一张矮凳坐在查既白床前:
“小雁待会要过来看你,顺便把她亲手煮的燕窝汤端过来,她要我告诉你,想吃饮么尽管说,她的剔牙之技,乃是一等高手……”
查既白道:
“别太麻烦她,我平日里胃口好,如今可吃不下什么,操的,身上凭添这些零碎,还真叫折磨人呢!”
鹿双樵诚恳的道:
“我再说一次,查兄,全亏了你。”
查既白似笑非笑的道:
“去你的,也不怕说得腻味?”
叹喂了一声,鹿双樵道:
“老实说,武艺是武艺,功夫是功夫,不论散手也好,套式亦罢,我见过真有几下子的角色,但要讲拼命,查兄,你可叫我开十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