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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能道:“好吧,愚兄实话实说,但老弟不可发火。此次德州之行,老弟与何人见了面?是不是私下里交谈了?”
万古雷坦然道:“不错,有这回事,小弟在李景隆处碰到了故交,他请我去见了面叙旧,这有什么不对吗?”
“能告诉愚兄,他是何人吗?”
“他叫公冶勋,皇上亲军掌印,与我是亲如兄弟的朋友,未料能在德州相逢,叫人感慨!”
“谈话间老弟有没有涉及燕军机密?”
“呀,难道怀疑我是好细吗?”
“没有没有,愚兄只是随口问问。”
“我们讲的私事,从不涉及双方机密。”
“他知道你和方大人各呈一封书信给李景隆吗?这一点至关重要,望老弟实话实说!”
“没有,我揣着的书信是当众呈递给李都督的,方天岳还揣着一封书信的事。我并来对公冶兄提过。朱大哥如此盘问小弟,不信任吗?”
朱能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这就好这就好,我知道衍法师都不信老弟会这么做。请老弟莫生气,并非老哥哥不信任老弟,从见到老弟那天起,愚兄就十分信任老弟,今后也决不会改变!好,愚兄不送了,大军明日开拔,还有好多事要做,望老弟保重!”
朱能走后,他的话扰乱了万古雷的心思。
和公冶勋见面的事,知道的人很多,但那是李景隆一方的人,自己一方的就只有六个人。不用说,定是方天岳禀告了殿下,使殿下起了疑,所以把他打发到顺义县府去训练士卒。
果真是方天岳搬弄是非吗?
方天岳是这样的小人吗?
且慢,上次碰到沙师兄杨大哥的事,方夫岳并不在旁边,那又是谁告的状呢?
也许,是石宏、黄浩东告的状,他们俩因比武的事一直怀恨自己。不错,八成是他二人。他们一个是王宫侍卫的总教习,一个是副总教习,随时都能见到殿下。
这样一想,也很有道理。其实,何必去追究谁告的状,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
他扬鞭赶马,把这事抛诸脑后。六十多里的路程,午后便到达。
县太爷和一位姓朱的千户在城门口迎候,把他请到了县衙门旁边的一幢四合院下榻,当晚又设接风宴招待他。
夜间涉及公事,朱千户说,他在顺义县府以及比平府周围募兵,已得四千多人,分驻扎在西门外营房中。手下几个百户仍在外县招兵,不时送三五十人回来。
万声雷问他有没武功好的勇士,他说有四十五人会武功。
吃完饭,万古雷和李杰探望李母,李母与其兄住在一起,就在城关四街。
黄知县听说李杰生母就在本城,连忙请李恕罪,说他一点不知晓此事,因此说什么也得跟李大人一起去拜望“老寿星”。
一个知县是个正七品,李杰这个副干户是从五品,足足高了三级,难怪他如此殷勤了。
李杰从离家进北平府从军后,一直未回来过,只不时找人捎些银两回来。家中人不知他做了什么官,只知他在军旅。
一行人来到城关西街上李杰舅父的家门前,舅父张长贵开了个木匠铺,李杰之父阵亡后,张长贵收养了母子二人,李杰从小就帮舅父干活。此时跟随县太爷来的差吏已经进院喊人那家伙莽撞,进院就咋呼县太爷到,李大人到、万大人到,吓得木匠一家跌跌爬爬跑出大门外,果见一大帮官爷,不知为了什么居然站在他的店铺前,慌得连忙下跪,却被人一把拉位,听人叫道:“大舅,是我,李杰呀!”
张木匠一抬头,可不是外甥李杰吗?你瞧他身着戎装,威风得紧,不禁又惊又喜。
县太爷忙走过来一揖:“老人家,下官有礼了,不知老人家居此,下官未来问安……”
张木匠吓得一哆嗦,赶紧要下跪,这年头县太爷怎会向草民百姓行礼,真是怪事,草民百姓可是承受不起!但他没能跪下,被李杰拉住,搀着他由侧门走进了小院落。
李母张氏和嫂子站在天井里,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吓得相互挽手,战战兢兢瞧着门外。张家的两个儿子也愣愣地站在厢房门口。
李杰当先从过道里走出来,一见母亲便连忙走过去跪下:“娘,儿回来了!”
李氏“啊哟”一声抱住了儿子的头,大声哭了出来。万古雷、黄知县随后走进,惊得张氏和儿子要来下跪叩头,被黄知县连忙止住。
“使不得,使不得,下官不知各位居此,未来问候,望夫人恕罪!”
张氏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她是木匠老婆,从来没人称她一声夫人,听起来十分刺耳。
万古雷也来向李氏、张氏行礼。黄知县也跟在万古雷后面,向“老寿星”请安。
其实,李杰他娘不过四十六七岁,与这位县太爷相差不大,惹得李杰好笑。
当下大家进客室坐下,护兵都站在院子里,小天井显得拥挤不堪。
李氏毕竟是百户之妻,见过些世面,与万古雷、县太爷娓娓交谈。张木匠也读过书识过字,只因家贫操木匠为业,一家人勤勤俭俭,日子也还过得去。待李杰从军有了饷银带回,张木匠改换了铺面,以售木器为主,不再制作。李杰的两个表弟张超、张鼎不胜钦慕地注视着当了官的表哥,他二人早已成人,也习过拳脚,为全家生计,留家干活。他们还有个妹妹,李杰也有个妹妹,被叫出来见客。
李杰当了副千户,给李家张家挣来了面子,连县太爷也亲自到家里拜访,明日便会传遍街街坊四邻,人人都将对他们刮目相看。
万古雷见张家院子又破又旧,幸而他来时早有准备。于是便道:“县城里有无人家出售房屋,比这个院子大些二……”
话未完,县太爷就对站在院子里的跟班叫道:“城里有人卖房吗,李大人要买,快去打听来回话!”
衙役答应着走了。李杰奇道:“万大人,你要房来何用?咱们在这里住不长呀。”
万古雷一笑:“到时你就明白了。”
张超、张鼎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一阵,对李杰道:“表兄,你们是来招兵的吗?”
李杰知二人心意,那年他离家,两兄弟就想跟着去,被舅父骂了一顿,说你们都走了,谁来干活养家,等你表哥混出个模样再说。事情过三年,不知舅舅怎么想。
因道:“表哥与万大人来此训练士卒。”
张超忍不住道:“让我跟表兄去吧!”
张鼎忙道:“我也去!”
张木匠当着官爷的面不敢骂儿子,瞧李杰熬出了头,他也有些动心。如果两个儿子跟着去干一番事业,熬出个出身,也是兴大门庭的好事。瞧瞧人家李杰,也就出去了三四年光景,官就做得比县太爷大,两个儿子自小就喜舞枪弄棒,不妨就让他们去试试。可是这年头燕王与侄子争天下,两军征战风险未免太大,要是两个儿子都阵亡了,那将来靠谁养老?
他举棋不定,东想西想,又想只让一个儿子去,一个留家,但留谁谁不干,儿子脾性与老子一样,倔起来像个驴,真不好办……
李杰知道舅父的心思,便道:“两位表弟,这事明日再说,今日有贵客,不好说家事。”
接下来他岔开话题,说起守北平的事,徐王妃和世子两位殿下如何亲到城头督战,全城军民包括妇女在内,如何万众一心守城,直听到黄知县和张家老少,不时发出惊叹。
李杰的妹妹李小玲十分向往地问道:“哥哥,你亲眼见到王妃殿下了吗?”
李杰笑道:“天豹卫留下四百精英守城,天天进出王宫,自然是时时见到王妃殿下的。”
“呀,给我们说说王妃什么模样!”
“这个嘛……哎哟,我说不来……”
万古雷笑道:“王妃殿下端庄贤淑,平易近人、从不轻易叱责宫女太监,处事公正,这样说够了吗?如果不够,今后带你进宫自己看吧。”这话他不过随口说说。
李小玲十七八岁,接触生人有些害羞,红着脸道:“真的吗?可别哄咱!”李母道:“万大人何等身份,怎会哄你?小孩儿家,真不懂事!”李杰笑道:“现在忙着争战,没闲空带你去,以后有的是机会,万大人岂会哄你?”
万古雷心想,她认真了,下次去北平定把她带上,别让一个孩子失望。因道:“放心,小妹妹,待此间事了,愚兄带你去北平。”
黄知县心中十分惊诧,原来他们出入王宫如此便利,以后千万别慢待了这张木匠家。
李小玲道:“真的?”
万古雷未及回答,张莲道:“还有咱!”
万古雷笑道:“好,两位妹妹一起去!”
两姊妹欢喜不尽,自小长大她们未离家门一步,两人咬着耳朵叽叽喳喳笑个不已。
此时,衙役回来了,禀道:“大人,就在这条街中段,有一董老太爷已离开北平府,托人出售在顺义的一份产业,要价三千两……”
万古雷见时候还早,站起来道:“走,瞧瞧去!”说着拔腿就走。
黄知县、李杰忙跟着出去,万古雷回头不见张木匠和李母便对李杰道:“请你舅和婶母一起去瞧瞧,听说路不远。”
李杰忙回去叫上全家,李母、张木匠夫妇甚是惊讶,但万大人叫去不敢不去,遂赶忙起身,张氏兄妹和李小玲更是喜欢,先一步跑了出去。卖房人家只隔着二十几家的距离,还未走到,张木匠就知道是谁家的房了。这是本城大财主董家的房屋,朱漆大门,有两进院落,宽敞整洁,院中有花台,植满了花木。
大伙儿在管房人带领下,里外转悠,为屋中的家俱摆设赞叹。在张木匠眼中,这可是一辈子也不敢想的住宅。心想毕竟是做大官的有福气,说买就买,三千两银子就像他掏出三两银子一样,不禁暗暗叹息。
在万古雷眼中,这房屋实在不起眼,但足够李家、张家这几口人住了,三千两银子价高了些,分明抬高了价,但也不必计较。
他对李母道:“婶母觉得这房子如何?”
李母早就赞叹不已,顺口道:“这房子宽敞明亮,又雅静,真好极了。”
万古雷又问张木匠夫妇:“两位觉得呢?”
两夫妇异口同声道:“好极好极!”
万古雷道:“既然三位说好,买下吧!”
黄知县忙问管房人:“这房怎值三千两银子,董老太爷要是在,不会这么喊价,你不看看是指挥使大人要买房吗,怎能漫天要价!”
管房人忙道:“是,由小人做主,就卖一千一百两吧,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黄知县道:“胡涂,一千两就算多的了!”
管房人愁眉苦脸道:“县太爷有所不知,董老太爷临走说过,价不能低一千五百两……”
万古雷道:“好,就这么多吧!”
他从怀中模出银票,数够了数,递给管房人,道:“立下字据,买房人写上李杰……”
李杰大惊,忙道:“万大人,这……”
万古雷笑道:“这是我送给婶母的一点礼物,你总不能拒之不收不给我面子吧?”
李母激动得流下泪道:“大人,使不得,这礼物太重太重,贱妾承受不起……”
万古雷道:“李杰在外征战,无人照顾婶母,大舅一家辛勤多年,也该换个房屋了,这前院就给大舅一家,房契写大舅尊号……”
这一说,又引来张家全家的感谢。
当下,皆大欢喜,年青人好奇地一间间房子去看,前后院一般大,都住不完。
乘此机会,李杰悄悄告诉舅父,他蒙受万大人栽培提拔,若让两个表弟随侍左右,必能大大长进。若留在家便没有出头之日。
张木匠眼见为实,李杰就是榜样,当下便走到前院堂屋。
万古雷和黄知县、李母等正进去小坐,他一跨进门就把两个儿子送进军旅的想法说了,但万古雷却加以拒绝,说争战危险,难卜吉凶。张氏兄弟急得跪下求情,最后张木匠也要下跪,万古雷甚是无奈,只好应允。
下午,黄知县在县府又摆宴席,把张木匠一家都请了来,热闹了一番。
第二天,李杰帮家里人搬家,左邻右舍羡慕不已,那些平日自端身份的地方绅士,从此对张木匠另眼相看。
第三天万古雷等人出西城,在五里外有一大片营区,朱千户率两个百户在营门口迎接,把他安置在营内区最好的房子里。
看得出,这本是一个旧营区,又新盖了不少房屋,足可容纳下万人之众。
下午,他检验自报有武功的五十来人,让他们一个个出来演练。他看得很仔细,有的才比了十招八式他就叫住手,有的三五招也就看出了功底,只有八人他让他们打完了套路。
但这八人的武功,只是稍好些而已。张超、张鼎也受游方僧指点过,武功比所有的人都好。他于是让张家兄弟和这八人做了总旗,其余四十二人做小旗。他每天上午和李杰指点这五十人练功,下午则由他们去训练其他人。
几天后,又有三个百户带了百多人来,附近的州县也陆续有人来应卯,几乎天天有人,把万古雷忙得进城的闲暇功夫都没有。
十多天后听到消息,燕王与李景隆在白河沟决战,燕王坐骑被乱箭射死,连换三匹战马,燕王殿下几乎被敌人俘获,仗得燕王机智英勇,纵马飞驰到河堤上,佯装呼唤伏兵,震慑住了敌军,这才得以脱身。方天岳等护驾有功,方天岳攫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