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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闪烁,夜空澄碧,明日天气定然绝佳,‘太极星座’已倒移半寸,现在大约已是初更了。”
一本道人衷心的道。
“施主,你真是个奇才,这许多学识,不知都是自哪儿学来的?”
楚云一笑道:
“此乃一些极为浅显的日常问题,算不上学识,道长,当你在注视观察研习之后,那么,便一定会知道这只不过是些小小的知识而已。”
他微微一顿,回首向林内高呼:
“汤兄,时光不早,吾等可以上路了。”
随着语声,疏林内传来汤小庸的回答:
“楚大侠,这就来——”
片刻后,一鞭卷龙汤小庸仍然驾着那辆双辔篷车,在赵大彪、吴胜二人的左右护卫下,缓缓驶出。
一本道人看见篷车,低声向楚云道:
“施主,车内可载有妇孺?”
楚云未置可否的一笑,篷车车帘已被掀开,长髯如雪的美髯神鞭魏百豪探首出来,正待向楚云说话,目光却瞥到站于一旁,面色枯稿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
美髯神鞭似是微征,凝眸细瞧之下,哑声一笑道:
“这位道长可是中条山一本道人?”
一本道人亦向美髯神鞭打量了一阵,蓦而叫道:
“施主可是流坞坡白狮门魏老掌门?”
美髯神鞭魏百豪疲惫中带有欣悦的道:
“老朽正是,呵呵,十二年不睹道长风采,此时此地重逢之下,老朽几乎不敢相识呢。”
一本道人行前三步,兴奋的道:
“十二年前贫道行脚三宫山白马崖,于‘碧目老农’周施主处得见老掌门,当时便对老掌门谈吐风范十分心仪,奈因尘事相扰,未克久聚便已匆匆告别,不料竟于此处得晤老掌门,这真是‘有缘哪怕隔山水’……”
他说到这里,已注意到老人孱弱的神色,不由急问道:
“老掌门,你可是受了掌伤?”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涩的一笑道:
“不错,想必道长也曾闻及本会与两河‘灰旗队’‘莽狼会’之间发生之事吧?”
一本道人沉思了半晌,额首道:
“贫道于旅途之中,似曾风闻过贵门与‘灰旗队’‘莽狼会’之间所生之瓜葛,但是看来这件事还较贫道所闻来得严重?”
美髯神鞭艰辛的移动了一下身躯,哑声道:
“老实说,道长只要看看老夫等目前的狼狈之状,便知道这次争纷给予本门何等严重的打击了……”
说着,老人已将前后经过,又断续的向一本道人讲述了一遍。
一本道人听得面上神色大变,美髯神鞭语声一停,他已激愤的道:
“好个灰旗队、莽狼会的魔孽,贫道不料他们竞是这般横行无忌,有干天和,贫道虽然独来独往,从不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此番也要看看,这般魔崽子到底有多高道行!”
美髯神鞭魏百豪嘴角一阵抽搐,尚未说话,一本道人仿佛已下定决心般断然道;
“罢,罢,虽然贫道已与三宫山周施主有十余年未曾来往,和老掌门更是一面之缘,但也要拼出这付臭皮囊,与老掌门相偕至三宫山一行,路上好歹也有个照应。”
美髯神鞭感激良深的颤声道:
“准说世情冷暖,有如春冰薄纸?老夫等在几濒绝境之下,先得楚大侠慨赐援手,后蒙道长仗义如此,若白狮门得以重兴,二位深恩大德,必永力白狮门弟子感怀!
一本道人枯稿的面上,漾起一丝少见的湛然异彩,呵呵笑道:
“老掌门言重了,贫道虽为武林同源,日常所为却少令他人赞誉,久而久之,贫道也不觉有何异处,一意非行天下,遂为天下人不解不谅,善事义行更是从未做过,此次若能替老掌门略尽绵力,非但可使天下人知悉贫道并不如言传中之乖僻,更可为贫道本身积一善功,呵呵,说来惭愧,贫道出家数十年,善功却是积得历历可数呢。”
楚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二人畅述旧情,心中想到:
“看样子,这一本老道心性却是不恶,外界传言,总是过份渲染了些,他们彼此之间并未有深厚交情,一本老道却肯恁般仗义相助,这位‘枯道凝霜’盛名之下,如今不但应该除去‘孤僻’二字,更应该加入‘道义’的成分了……”
这时,一本道人看了坐在车首的一鞭卷龙汤小庸一眼,十分歉然的道:
“老掌门,这位想是贵门弟子了,咳咳,真是不打不相识,嘿,嘿嘿,此子根骨不差,若能加以磨练,倒是一块上好材料呢。”
美髯神鞭含笑不语,汤小庸连忙抱拳为礼道;
“不敢,尚请道长多加栽培。”
一本道人大笑道:
“孺子可教,呵呵,你如开始便这般温和达理.又何至于令贫道大发肝火?”
一鞭卷龙汤小庸面孔一热,一本道人又道:
“罢了,不用脸红,输给贫道也算不上丢脸,现在,倒是吾等应该起程了。”
楚云一言不发,扶着一本道人进入篷车之内,自己又坐回车前原来的位置。
汤小庸看着一切弄妥之后,口中“得儿”一声,皮鞭扬起一声脆响,篷车已行出疏林,向着大道驰去。
劫后恩仇……十七、大漠浩瀚 麻风之谷
十七、大漠浩瀚 麻风之谷
时光是飘渺而难以捉摸的,像一抹云彩,一缕轻烟,又似一个变了心肠的情人那嘴角虚无而空洞的微笑。
半个月之后。
三宫山青翠的峰峦玲珑的浮凸在曲堤东方三十里的地平线上,这山并不雄伟高耸,但是却十分巧致灵秀。
迄逦在三宫山之前,有一条植满松柏的山径小路,此刻正有两条人影缓缓沿路而来。
这两个人,一个是全身黑衣,神态沉稳飘逸的楚云,另一个人却是大名鼎鼎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
一本道人的毒伤好似已全然痊愈了,面色虽然仍旧瘦黄枯槁,精神却异常矍砾,只是眉宇之间,好像隐隐含有些说不出的离怀愁绪。
楚云随手折了路旁松树上的一根枝芽,在手中轻轻拗弄,深邃的双眸凝向天空,低声道:
“道长,长安虽好——”
一本道人黯然道:
“是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唉,贫道寄情山水,长伴青灯黄卷,自以为已是大彻大悟了,谁知却依然排除不了这乱丝般的离愁。”
楚云微微仰首,一笑道:
“道长,佛家有云:因果相循,有因则必然结果,今日吾等离别,既是原因,异日吾等重逢,则称其为果,假如我们不分离,又哪有再见之期呢?”
又缓缓行了一段,一本道人低声道:
“楚施主,虽然你没有告诉贫道,此去所欲为何,但贫道亦可猜出,施主你必是去办一件与本身极有关连之事,贫道阅人多矣,但以施主这般豪迈中蕴育深沉,忠义里含有真挚的奇才,却尚是初次仅见,贫道恨不能与施主多事盘桓……”
楚云停下脚步轻轻的道:
“道长,皇天保佑,在下等得以平安无事的护送白狮门魏老掌门等人来至三宫山,道长毒伤已复好如初,更难得道长慨允为白狮门出力,助其重整门墙,这些云天高义,在下除了以同心人身份感到赞佩外,站在江湖道义立场,在下更为道长鼓掌喝彩,武林仁义,到底尚未泯灭殆尽!”
一本道人老脸竞微微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罢了,施主你对贫道如法谬奖,贫道是确确实实的愧不敢当,人家‘碧目老农’周施主才是恩尽义至,不但热诚款待魏老掌门及贫道等人,又一再担待日后一切结果。从他亲送施主你下山三里之遥看来,可见这位‘碧目老农’更不愿施主你离去呢。”
楚云悠远的道:
“再会之期,指日可待,道长,在下敬赠道长一点小小礼物。”
一本道人双手乱摇,急道:
“使不得,使不得,出家人原是四大皆空——”
楚云微笑道:
“道长,记得道长曾经说过:需要那‘黄花百斑蜂’的蜂王来配制一味灵药,假如在下猜得不错,道长想要配制的那味灵药,可是专门医治‘脑抽搐’这种怪症的?”
一本道人闻言之下,不由奇道:
“不错,难道……?”
楚云深沉的道:
“是的,在下知道这味灵药的奇效,不过,道长,在下可以奉赠道长一个秘方,便是这味灵药,若寻不着‘黄花百斑蜂王’之时,以枇杷果核三钱,加合蝼蛄两只,以一碗‘阴阳水’蒸煮,可以十足抵用,或者,效果可能比那渗有‘黄花百斑毒蜂’的灵效来得更高。”
一本道人闻言之下,惊愕得有些张口结舌,直望着楚云发呆;在他想来,如此深奥,却又十分明确的药理,不该是像楚云这般年轻的人所能知晓的啊!
于是,一抹微笑在楚云嘴角展开:
“道长,我们若行往一座高山,很多人只知道沿着前人行过的大路走去,却不知道,在这大路之外,还有很多条更为方便的捷径呢。”
一本道人钦佩得五体投地的道:
“楚施主,贫道不知应该如何感激你这丰厚的赐予,啊啊,贫道最疼爱的一个小弟子便是患有此种怪症……唉,贫道恐怕无法向施主你做相对的报偿了……
楚云长笑道:
“区区心意,何值一哂?而且,道长曾言:出家人原本便是四大皆空啊。”
一本道人单掌问讯为礼,千恩万谢,尽在不言之中。
楚云抱拳躬身,沉声道:
“别了——”
“了”字出口,一条瘦削的身影,宛如一片被风吹拂起的枯叶,是那么轻俏,却又神速无匹的飙然掠出七丈之外,终至杳然。
一本道人依依的凝望前路,凝立不动,良久,良久……
在一片浩瀚无际的金黄色沙漠上,有一匹高大神武的黑色骏马,正放开四蹄,在扬起的滚滚尘沙中奔驰着,马上骑士,也是个全身一片纯黑的青年俊彦。
天空是一片蔚蓝,偶而有两片飘浮的云彩,在空中轻闲的飘移着,像是澄碧的浪波上几点白鸥张开的长翼。
苍穹是一道渺遥的弧盖,而弧盖似一个蓝色的琉璃罩子覆盖着大地,无边的沙漠延长至地平线的尽头,象征着宽阔,豪迈,粗旷与永恒。
天是澄蓝的,沙是金黄的,云是洁白的,地上的人与马却是一身纯黑,这纯黑在长天下移动,在沙漠上成了一个小点,与空中的白云相映,在辽阔的金黄色上做着坚毅卓绝的竞走。
于是,空中的烈阳光辉更盛炽了,似一把火伞高张在头顶上。
黑色的骏马身上渗着汗水,黑衣的骑士鬓鼻洼也渗着汗水,他的黑色长衫却被风拂起,露出左胯下那一柄雕有黑龙的珍罕长剑。
这是楚云,他在一个万马聚集的贩马场上,自一个偶然的发现中买到胯下这匹异常难寻的“双日驹”,在日夜不停的奔驰下,在他出发的第二十个午时,已到达了目前的境界——绥远境内的沙漠。
空中的阳光十分猛烈,晒得人马俱皆焦渴无比,楚云以手遮额,向远处眺望了一阵,心中忖道:
“自己这次摒当一切,依照那神秘老人所嘱,至此寻找他所说的‘拐子湖’,但是,黄沙渺渺,一望无际,又哪里去寻这‘拐子湖’呢?那位神秘的老人,却又未详细说明这湖的方向位置……”
沙漠是寂静而没有半点声息的,楚云环视着四周如波纹,又似小丘似的黄沙,又看着它们被带着热气的风吹成一圈圈的小漩涡。
于是,他策马奔到一座沙丘之下,借着这沙丘的阴影,挡住了炽烈的阳光,虽然仍旧是懊热无比,但却较诸适才在太阳的直接照射下凉爽得多了。
楚云轻俏的下马,自鞍旁拿下以羊皮制成的水囊,自己先饮了个饱,又倒在手中捧着给坐骑喝了,方才有些疲惫的坐在沙地上休息。
空气有着出奇的沉闷,仿佛浓厚的云翳,而那与寻常不同的燠热,更是令人难以消受,沉闷而又烦躁。
楚云的衣衫已给湿透了,汗濡濡的十分不舒服,他甚至连运功调息都懒得去做,管自半倚在沙堆上闭目养息。
忽然——
他似乎听到一阵极为轻细的沙沙之声,缓慢的自右方移近,而又有一阵更为细碎的声息,则自身后移到,速度好像较那右方的声音快捷得多。
在没有睁开眼睛前,楚云的脑海中急速闪过几个念头:
“自己在进人沙漠之前,已向当地土著约略探问过沿途情形,据他们说这路五十里方圆之内,不可能再有人烟水草,但是,这两种方向迎异,声音不同的韵息,却又是自何而来呢?”
念头自他脑海中一转,楚云双眸骤然睁开,在他目光瞥扫之下,却几乎惊得从沙堆上跳了起来!
在他扩张的瞳孔中,映射出一幅恐怖的画面:那是一个手足俱全的人类,只是这人不但头顶寸毛不生,疮痕斑斑,甚至连面孔上部长满了已经溃烂的疮疤,全身浮肿得成为紫红之色,在他穿着的一件破烂不堪的衣衫遮掩之下,予人一种惊惧而作呕的感觉,好像这已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人类似的!
另一个思想如雷殛般在楚云脑中闪过,他脱口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