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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他伫立片刻,忽地咦了一声,只见西北面飘来一叶小舟,船上并无桨楫,只坐着一人,双掌连挥,一挥出船便向前疾驶十来丈。铁笔书生心下一异,定睛细看,惟在晨雾之中,远天迷茫,加以那小舟背日而驶,晦暗得无论如何也瞧不清是什么人物。
那小舟好快,不消片刻,已然赶近赤城群雄的船,离前面蛇帮的船尚远,这时,铁笔书生忽惊叫起来,原来那小舟坐的是一个老妇人,老妇人不用桨楫划撑,只利用一双肉掌,扇船前奔,打出的掌势,竟是排山掌法。铁笔书生寻思道:“此人不是赛刁婵还有谁来?不知这老妇怎地能得讯赶来?”心下不由大喜,急进舱来,向各人说知,并令舟子卸帆缓驶,以俟来人近前相见。
要知当年的赛刁婵,在武林中享有威名,绝非弱者可比。排山掌虽以刚劲凌厉见长,苟非有上乘内力,也难挥洒自如,一举手,一投足,俱挟惊人威力,因船飞如箭。但见沧海中那叶小舟,在赛刁婵掌催之下,只顿饭工夫,已然挪近了大海船。
这时海船船首上,挤满了十几个人,争着看此老妇神功,这一拨人不消说也知,乃是方才得铁笔书生传讯,赶出来观看的赤城山聚义群雄。
群雄中只铁笔书生尤方辉与赛刁婵有故,余者俱不相识。两船相距三十来丈左右,但见小舟上那老妇,面挟寒霜,双眉倒竖,倏地两掌向前一推,面前登时扬起了一道长长的水柱儿,疾向大船疾击而去,震得大海船颠簸不已,在白浪滔天中,赛刁婵一掌紧似一掌打出,口里骂道:“鼠辈,敢劫老娘的孩子!”
显然赛刁婵误会了,以为当前这大海船乃蛇帮的,因而怒极大呼,挥掌相待,其实赛刁婵功力虽深,要在三十来丈之遥把大海船震翻,还不能够。
铁笔书生首先呼道:“赛前辈咱们在此恭候多时了,别乱打!”
赛刁婵蓦地收招,定睛瞥去,但见当前此人,依稀认得,才一想便忆了起来。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喂,南儿呢?还有那个女娃儿!”
铁笔书生笑道:“他们已先走了,我们不是约在蛇岛见面。赛前辈何时赶到?”
认清当前的大海船并非敌舟,赛刁婵也不打话,陡然间两手猛力向自己坐下那小舟船头抓去,但听喀喇一声,坐下小舟已给抓成两截,抓起了一大把断裂木块,赛刁婵脱手一掷,却是不偏不倚,列成一线,抛近大海船,漂浮海上。继而奋身一跃,使开踏水登萍轻功,逐木而行,双足连点,只几个起落,已然上了大海船。
一到船上,赛刁婵叹了口气道:“你们有船更妙,省得老娘多费气力!”
铁笔书生忙给众人引见,请入中舱献茶坐地,问起情由,才知赛刁婵刚自江南抵此,本待践南星元前约,谁知一到李家沟,便听附近村民说起雪儿的事,只因雪儿色艺双绝,又是武林中人,在李家沟声名最彰,故村民们乐道不疲。初时赛刁婵还不知是雪儿,其后再打探,问起年貌技艺,深信是自己女儿不会错的,村民们告诉她,雪儿已嫔俞帮主为妾,早趁彩船离去了。
赛刁婵一听,几乎晕了过去,一急之下,乃到海边雇船赶上。一来她是外地人,孤身女子,来历不明的人,李家沟的人不敢予以方便;二来她又说不出出海目的,尤其是一说到要赴蛇岛,益是令人侧目坚拒。赛刁婵无奈,只好强夺了附近渔民一乘小舟,疾驰出海,恰在这里,赶上了赤城山群雄乘坐的大船。
彼此说明原委,赛刁婵也就安心在大海船上住了下来,只是心中悬挂女儿安危,终日悒悒不乐。舟行三天后,一片浩瀚的大海中,除了天上挂着一朵朵的白云外,连远山也不见,群雄心知离陆地已远,蛇岛也便在望。
第四天晨早,铁笔书生照例步出船首眺望海天景色,蓦地里,但听顶上禽鸣之声,其音桀桀,如人在狂笑,心中一怔,急朝禽鸣之处窥去,但见半空中有一大群异禽,遨翔其上,再看那异禽模样,却是长长的尖嘴吧,两瞳圆睁,宛如兽目,全身作灰褐色,斑纹相间,性情倒是凶狠得紧,只顾盘旋着大海船不肯离去。铁笔书生久处西域,顶多也只在中原一带混过,绝迹未履海外,那知这种海上凶禽是叫什么名字?
陡然后边有人在轻叹,轻叹之声才过,那人幽幽道:“到了蛇岛便在西南水域之内,再过一天便可望到。”
铁笔书生吃了一惊,急别头一顾,心中不由大异,对当前此人,绝不认识,但见是个船夫打扮的中年汉子,年仅三十出头,面黄肌瘦,恹恹若病,双方目光一接触,铁笔书生不期然一凛,但觉对方双眸棱光疾射,似是内功有造诣之人,就适才发出那声音,也是嘹亮浑厚,声音虽不大,却是深蕴劲道,一听便知是个武林高手。
铁笔书生是何等人物,一惊过后,便也无事,寻思道:“当前这汉子大概是南老弟的什么朋友,南老弟请他来助拳的。可怪的是他老是不亮相相见,藏头露尾怎地?在船上也不多见到他!”
当下,却装做若无其事,问那汉子道:“尊驾看来是我辈中人,敢问贵姓大名?幸会了!”
那汉子却摇摇头道:“沧海小民,那有名字?大英雄看走了眼啦!”兀是不肯以姓名报告。
因当前此人是个船夫,铁笔书生不便发作深究,见他不肯承认,也就罢了,只好暗里留神而已。又问道:“方才听尊驾说,蛇岛近了,敢问怎么知道?”
这其间,天上怪鸟争鸣之声益炽,桀桀凄厉,听得令人毛发竖然,那汉子笑着向天上一指道:“这扁毛畜牲出来啦,蛇岛还会远吗?”
还是语焉不详,铁笔书生皱皱眉,细看了那汉子一眼,只觉身裁轮廓好熟,兀是想不出是谁人来!那汉子续道:“不瞒大英雄说,我辈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对这一带所在,那会不熟?天空中那种怪禽,本属鹰类,只因其形酷似苍鹰,因名猫鹰,这与咱在陆地上所见之夜鹰猫不同,较大而性凶残,这种扁毛畜牲,寻常是以肉食渡活,尤嗜毒蛇之肉,为蛇类中克星,乃群居蛇岛附近的另一小岛,那小岛本无名字,海上过往的人见到这种凶禽栖止其上,因名其为‘凶禽岛’,千百年来,无人敢住。故我一见猫鹰盘旋,便知蛇岛不远。”
铁笔书生心念怦然一动,自忖道:“若得这扁毛畜牲为助,何悉蛇阵不破!”但一转念,不觉哑然失笑。暗道:“这些扁毛畜牲野性难驯,怎能助咱破阵?”
那汉子似窥破他的心事,笑道:“我也曾这般想过,用这种凶禽调教成材,然后直捣蛇岛,必能一举歼灭蛇帮!”
铁笔书生颔首道:“咱们所见相同,就可惜天下无人能治此物,徒费心机而已!”
话声才过,蓦然间,背后有人嘿嘿冷笑道:“谁说世间无能人,老娘便知有一人住在凶禽岛上,此人武功高不可仰,辈份甚尊,可惜他是长白山阴阳二怪故人,不易说动!”铁笔书生一怔,急旋头一望,方知是赛刁婵,这怪妇人竟不知何时出来?兀是半点声息也没有,这份功力,委实不小,不由吃了一惊。
慌忙施礼完毕,继问道:“敢问赛前辈,凶禽岛上住的那位高人是谁,怎地晚辈不曾听说过?”
赛刁婵瞪了他一眼,冷然道:“他的名字早湮没了,老一辈江湖中人称他做‘花妖’,武功之高,没人能知!”
“花妖!”铁笔书生困惑万端地叫了一声。又道:“是个妇人,还是个色中之魔,专门淫辱妇女?”
赛刁婵笑道:“那可不是,他是个如假包换的汉子,从来不近女色,花妖之名来由,乃是他生平对女子深恶痛绝之故,一睹妇人,非赶尽杀绝不可!”
铁笔书生大惊失色,急问是什么缘故?赛刁婵乃将原委说出。
凶禽岛上住的一位异人,不错,他的名字叫“花妖”,在数十年前,花妖之名,确实震动武林,也是长白山阴阳叟之友,他与长白老怪,虽同属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惟彼此身世经历不同,因而性情也是大异。
原来花妖在年青时是一位翩翩的佳公子,曾与其师妹相恋,初时两情如胶似漆,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不知若干次了。谁知好事多磨,有一年,他那心爱的小师妹忽然变了志,为人所诱,在一夕之间,跟着那人私奔无踪。要知花妖此人乃是多情种子,对他心上人一往情深,猝经此变,悲恸欲绝,乃走遍天涯海角,誓觅心上人。
果然有志事竟成,在河北一处荒僻地方,给他找到那个小师妹及其情敌,相遇之下,一言不合打将起来,那情敌本来不是花妖对手,彼此打过百合,已然胜败分明。在花妖心意中,只要把对方制服,夺回爱侣便算,也不为已甚,怎料就在行将得手之际,他那心爱的小师妹忽然加入战围,如此一来,形势顿然改观。对方功力虽稍差,毕竟并非凡手,花妖的小师妹益是巾帼英雄,心狠手辣,打将起来,招招攻向要害,绝不留情。
高手较技,最异心浮气躁,花妖的小师妹如此行为,怎不当堂把花妖气个半死,一气之下,拳脚往还,自然躁急,功力也锐退,遂至空门大露,为敌所乘,结果给对方点中了穴道,倒在地上。
那人虽把花妖打败,良心未泯,自知横刀夺爱,于理不合,便待劝花妖之小师妹离去,不下杀手。可恨花妖师妹竟要赶尽杀绝,声言斩草除根,以免后患。此时花妖虽被点中,倒卧地上,心中仍是明白不迷,小师妹口出毒言,全给他听去,不由破口大骂起来。他的师妹也不开腔,只冷笑一声,翻身上前,便用重手法凌治他,用的竟是江湖上最歹毒分筋错骨之刑,待得凌治够了,才把他打死。也是花妖合该命不绝斯,小师妹他们走后,突然来了一个救星,此人是个慈眉善目的铁髯老人,那长者探了探花妖的鼻息和胸口,知他尚未绝气,当下便救活了他,并把他带回凶禽岛上疗伤,这位长者正是凶禽岛上的主人,江湖上称为“东海飞凤”便是。
经过半载悉心调治,花妖已然恢复健康,此时才知救他的人是东海飞凤,一喜飞同小可,当即拜了东海飞凤为师,在凶禽岛留下习技,东海飞凤见他天资聪颖,也乐得成全他,便把生平技业悉数传给,但却不许他踏出凶禽岛半步,为的怕他到江湖闯祸。
花妖也自有他的主意,志切报仇,习技益加勤力,表面上装做前事不提样子,日子久了,他师傅也就相信了他,再教他调弄猫鹰之术,不上三载,他已可以任意指挥岛上那些凶禽了。
再过十年,东海飞凤身归道山,师傅即以物化,花妖只剩一人,再没有谁去管束他,报仇雪恨之念顿兴,同时因为孤岛上十余年,不知外边光景如何,要到江湖上去行走。
主意打定,乃悄悄离开凶禽岛,在江湖明查暗访,踩探仇人,花妖的小师妹早就以为他死了,绝不介意防备,故此不费多大工夫,便给他寻到了,就在一个晚上,花妖把他的小师妹全家二十余口通通杀光,泄了心头之念。经过这场大屠杀,花妖已失常性,杀人成痫,尤其是对女性活视如仇,曾一天之间,在闹市之中,杀了三十来名年轻美貌的少女,“花妖”之外号便是由此而来。
自此之后,花妖嗜杀成狂,通都大邑,美女无故被杀之事,时有所闻,江湖上为之震动,也曾有无数武林高手,或前往劝阻,或拟他惩戒,但都毁在他的手里,就在这当儿遇上了阴阳叟,两人交手百余招,不分胜负,交上了朋友,阴阳叟为人虽非正派,却是头脑清醒,见花妖这般胡闹也不是话,且结下仇家越来越多,便苦心劝他回猫鹰岛,不要再在江湖上妄杀无辜,这时,花妖也似杀人杀得腻了,自愿引退,回到老巢去,自兹以还,江湖上遂不见花妖出现,转瞬之间已经二十余载。
赛刁婵和铁笔书生站在船首上指指点点说着,把花妖来历说过,三人正自嗟叹,忽见黄脸汉张惶失措,惊叫道:“坏了,咱们大伙儿恐难逃此劫!”
铁笔书生和赛刁婵齐吃一惊,急拿眼看那汉子,汉子把手指向远天的一条小乌云,又道:“风暴快来了,恐怕我们到不了蛇岛,这儿离凶禽岛最近,可惜那魔头在岛上,咱们休想近他!”
赛刁婵望一望天边那条小乌云,心里不信,口里道:“不见得吧,这条小东西会成风暴,怎地天气闷热得半点风也没有,却说有风暴!”
铁笔书生凝眸向天边细视,心中一冷,自忖道:“那汉子既在是海上讨生活的人,对这一类事自当比我们清楚,看来也有点道理,热极生风,暴风来临之前,例必闷热逾常!”心下一急,随口道:“那怎么办呢?”
那黄脸汉却不去理他,自顾到后舱找梢公去,这期间,赤城群雄都已醒了过来,闻讯纷纷赶出舱面看觑,却没一人懂得其中奥妙。可怪的是自群雄来了以后,那黄脸汉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