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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间雪-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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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罢了罢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好说好说,呵呵。”
  “你肯陪我回家,做出与我鸿案相庄的样子,不让他们担心,我还未及谢你呢!”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也学着我幽幽道:“好说,好说。”
  这样一言一语不知走了多久,我驻足回身,一片屋宅连横的街道中已看不见家。
  低头叹了一声,随即莞尔一笑道:“此去西郊甚远,不如上马车吧!”
  他探究地看了看我,点点头。
  马车一路颠簸,我又伤感又困顿,靠着车壁闭上眼,不一会儿就迷糊起来。
  恍惚有瞬间,身子一轻,再有知觉时,已在自己的床榻上。我翻了个身,拥着被衾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正月十五上元节,我在房中揽镜梳妆,穿的正是眼下青楼名妓们最时兴的衣裙。
  碧色薄纱轻覆的胸口凉凉的,我由不得又将白狐毛大氅往胸口扯了扯。望着镜中的脸,牵起一个自以为妩媚的笑,然后吓了一跳。
  昨日哥哥托阿锦传来消息,说是平阳城有一处名唤临凤阁的风月场,近日新到一批美姬妾,打出了“前朝宫中美眷”的名号。风月场为了招徕恩客一向花样百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些“宫中美眷”有几人真的来自前晋皇宫实在有待商榷。可一丝希望也是希望,如今司马炽被俘平阳的消息天下皆知,若兰璧还活着,必定会千方百计往平阳来,半道中被虏至青楼,也不算什么奇事。
  妆毕出了房门,抬头便看见司马炽迎面而来。他一愣,在三步开外站住,似是受到什么惊吓,嘴角牵了牵,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你这是……嫌我俸禄微薄,想自谋生路么?”
  我抹了抹脸,手中一层细白铅粉。好像确实,妆施得重了些。
  我不顾他的寒碜,认真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可你要稳重些,莫要太激动。”
  他一挑眉,肃容以待。
  “听哥哥说,城中一处青楼,新来了些前晋宫人,也许会有兰璧……”
  我话还没说完,腕上一重,眨眼间被拖至门口。唉,都说让你莫要太激动了!
  “诶诶,你等等!”
  我一挣手,司马炽勉强停住,回头焦急地看着我。
  “你是想与我夫妻双双上青楼吗?”
  “那要如何?”话一出口似又想起了什么,补道:“说起来,不是该你女扮男装?”
  “你以为我们是去嫖吗?那些宫人听说坚贞难驯,眼下并未接客,还被关在楼中某处。我们若想混进去,就只能……”
  说着我朝一旁走来的阿锦使了使眼色,阿锦会意,拉着不明所以的司马炽往我房中走去。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世间的确有这样的美人,曹子建诚不我欺也!
  我退后两步,抚着下颔欣赏一身杏色丝罗女装的司马炽,不住地啧啧称奇。
  “你这样子,不若进宫与靳月光争宠,皇后的凤位非你莫属!”
  司马炽蹙着眉,脸色不善,却又是一种美人含愁的模样。本以为的抱怨之词没有听到,他默默转身,往门外走去。
  为了兰璧,就算要他装成一只小彘也毫无怨言吧!我无趣地笑了笑,飞奔着跟上他。
  如何成为一名青楼女子?这其实是一个深奥的问题。
  我与司马炽头戴及膝的纱帽,坐在临凤阁对面的茶寮中喝茶思索。古往今来的青楼女子背后都有一段段血泪故事。什么继母无道五两银子遣将奴家卖;什么夫死却遇恶婆婆里应外合推火坑……这些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点:主人公无一是自愿的。而今我二人盛装而来,若是就这样大模大样走进临凤阁对鸨母说“我要当名妓!”,可信度实在不高。然而事出突然,现在让我去哪儿找个豺狼虎豹恶婆婆?就算可以花钱雇人,是否可靠、能否保密都很难说,惟恐旁生枝节。而照司马炽的意思,我隔着面纱白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两位执扇公子玉树临风,一掷千金道:“听闻尔家有晋宫佳人,且叫出来瞧瞧!”
  这个主意简单易行,他甫一提出,就被我否定了。原因也简单得无可辩驳:“自从你不当皇帝,我们家就没钱给你上妓院‘一掷千金’了!”自古风流公子们大都没有钱财的意识,出门只管玉树临风便是,“没钱”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晋宫虽然晚景凄凉,但先为王爷后为皇帝的司马炽本身,恐怕并未为用钱发过愁。
  我想了又想,为今之计……也许只能如此这般了!放下茶盏,我迅速地拉着司马炽往马车行去。
  那日近午时分,经过临凤阁的人都看到了一驾装饰典雅的马车停在阁门口,下来两位衣饰华丽的女子,施施然走进大门。
  除去纱帽,鸨母吃惊地打量着我们。
  “河间的明月楼?”
  我幽怨地点了点头,尽量将嗓音捏得娇滴甜美些:“正是。我与阿姊本是明月楼头牌名伎,谁知天不见怜,河间战火纷飞,明月楼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我与阿姊流落平阳,无处容身。夙闻嬷嬷此地花红柳绿,实乃风月胜地,思前想后,只好来投奔嬷嬷。”说罢适时地掏出绢帕,做拭泪状。
  “河间……似乎没听说有什么明月楼啊?”我顺口编的妓院,你当然没有听闻。
  “河间青楼众多。小小明月楼怎入得了嬷嬷贵听呢?”
  鸨母哼哼几声笑得花枝乱颤,围着我与司马炽转了个圈,细细打量。然后冲着司马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炽一愣,旋即微微一笑,娇羞地低下头。那情态,让我周身一凉。
  我赶忙胡诌道:“阿姊名唤小雪,我叫小雨。阿姊幼时生了场大病,病好后就不会说话了,言行全靠我照应着。”
  说着贴心地拢了拢围在他喉间的狐毛领子。
  “你们倒是姊妹情深啊!”
  我恭顺地笑着点了点头。
  鸨母看着我们半晌没有说话,我捏着一把汗,以为她识出了什么破绽。直到她略带遗憾地开口道:“可惜,我们阁中并不缺人。你们之间,我只能收留一个。”
  我与司马炽面面相觑。
  帮人帮到底,既然命中注定我刘云静要独自面对这一劫,那也只能坦然承受了。我咬咬牙,闭上眼默默盘算该如何告诉司马炽,出去以后找哥哥来救我一救。
  正当我悲壮地准备上前一步时,鸨母拉起司马炽的胳膊,温柔含笑道:“小雪可愿意留在嬷嬷这儿?”
  晴空里一个霹雳响起,我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方才我,可是被青楼鸨母嫌弃了?我一个趔趄扶住司马炽,鸨母幽幽地看我一眼,干笑两声道:“小雨姑娘也不是说不好看。只是吧,你这圆圆的杏眼,圆圆的脸盘,眼下已然不时兴了。你看小雪姑娘,鹅蛋脸,丹凤眼,这才撩人嘛!”
  我无法,若有深意地看着司马炽。机会难得,他如我所料地点了点头。
  我们自愿入阁的,自然不比那些被逼的戒备森严。司马炽被送至后院安顿时,我借口道别,尾随而至。
  “我不能久留,后头你自己小心,这个给你傍身。”
  我从腰间摸出一颗乌黑圆丸递给他。
  “这是……”
  “你可曾听说过《金石要略》?”
  司马炽摇了摇头。
  “我小哥哥写的。他幼时想做道士,曾痴迷于炼丹之术。家中当然不肯,他只能背着家人自己倒腾。据他说,这丸子里有硝石、硫磺、石炭,关键时候甩于地上,便会噼里啪啦地火光四射、烟雾弥漫。待会儿若是遇险,你便用它施障眼法,然后赶紧逃。记得了?”
  他接过乌丸,一脸怀疑道:“你们家中的人才,果然不拘一格……”
  这话若褒似贬,一时很难分辨。我不接茬,往门外走去,边回头悄声道:“我走啦!你好自为之!”
  我跟着鸨母往前厅走去,有些放心不下,一路不住地回头。
  “小雨姑娘就放心吧!临凤阁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雪的,我敢保证,不出几日,她定会是我们这的红人儿!”
  我陪笑道:“嗯,嗯,我放心,放心!”
  眼风扫过一抹栗色,一头繁复发式映入眼帘,总是如此花俏的刘永明笑着朝我迎面走来。我暗叫一声不好,无奈之下只能“先发制人”,以弱柳扶风之姿扑向他。
  “刘公子!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哇!河间一别,小雨很是挂念,没想到会在此处相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手臂柔柔缠上他的肩膊,身子熨帖在他胸前,翘起脑袋卖力地冲他眨眼。
  他显然吃了一惊,身子僵了僵。但毕竟是久经风月的中山王殿下,一瞬间明白过来,右手自然地围上我的腰肢,顺着我道:“小、小雨姑娘啊……咳咳,好久不见啊!”
  鸨母满脸堆笑,讨好地对永明道:“公子认识小雨姑娘?”
  我抢道:“在明月楼时曾服侍过公子几回……”说罢掩嘴,一脸娇羞状转向一边。一旁几个陪客的姑娘们看着我撇了撇嘴,冷哼几声。心中不由暗自惊讶,自己扮起风尘女子真是天赋异禀,手到擒来。
  永明又是一僵,这回没有搭话,只向着鸨母道:“我与小雨姑娘多日未见,能否借嬷嬷宝地叙一叙旧?”
  鸨母是明白人,看出永明非富即贵,自然不会反对。朝我们暧昧地笑了笑之后,径自离去。
  永明将我拉至一角,写满疑惑的眼探寻地打量着我,然后幽幽停在衣料最少的胸口。我暴起往他胸前一捶,道:“你往哪瞧!”
  他吃痛,捂着胸口委屈道:“在河间好歹服侍过我,这会怎么这般不解温柔?”
  “服侍你个头啊!”
  “话说回来,你究竟搞什么鬼?这种风月之地可不是女孩儿家玩的地方。”
  “谁来玩了?我……”
  正说着,后院传来一声轰响将我的话打断,随即整座临凤阁震了三震,堂下一片惊慌。
  “阿炽!”来不及思索,我本能地拔腿往后院跑去。
  “阿炽?”永明跟着我,问道:“丰度兄也在?”
  我一边跑,一边大略将我们今日来临凤阁的目的与永明说了说。
  后院一片狼藉,一旁水缸爆裂,满地淌水。廊下一处有烧黑的痕迹,几个杂役瘫在两旁,扶着手脚哀嚎。尖叫声、求救声、脚步声不绝于耳,唯独不见司马炽的踪影。
  是哥哥的乌丸!看样子方才这些杂役发现了到处寻人的司马炽,让他不得已甩出了乌丸。可哥哥明明告诉我乌丸中只有硝石、硫磺与少量石炭,用起来顶多火花四溅、烟雾弥漫,天晓得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威力?一定是哥哥弄错了成分!还好这厮最终没有成为炼丹的道士,否则真是祸害人间!
  杂役们这般惨状,那司马炽又如何了?我一时心急,也顾不上方才正演的这一出戏,在院中四下寻起他来。
  “阿炽!阿炽!”许是喊得太过大声,一瞬间眼眶发涩,眼泪不自觉地满溢。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不要死啊,阿炽……
  “阿炽!阿……”
  永明扯了扯我的衣袖,淡淡道:“别叫了,在那儿。”
  一旁一个石门,在通往二楼的木阶上,司马炽正探头看着我,手指搭在唇边,是让我噤声的手势。从他的身边不停有女子跑出来。我忽然意识到,她们就是传闻中的“晋宫佳人”。
  转头看了看,鸨母领着众家丁手拎着各色刀棍正匆匆赶来。
  没时间了!
  我跑至他身边,拉起他的手便要往后门跑去。
  “等一下!二楼厢房还关着一位女子,她们方才说,她才真的是宫中身份高贵者!也许……”
  “来不及了!你是戴罪之身,事情闹大了正好给皇上借口杀你!”
  “要杀我又如何?那也许是兰璧……”
  他不肯走。
  情急之下,永明道:“我去帮你找。你跟云静先走,此处往东五里有个明阳湖,在那等我。”见司马炽还欲争辩,永明又道:“若你死了,找到兰璧又有何用?还是你想让兰璧陪你一起死?”
  眼中闪过震惊,他看着永明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什么。
  眼看着鸨母领着人就要赶到,我急忙拉着司马炽往小门跑去。回头看去,永明一跃身,敏捷地往二楼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将自己与司马炽视作系在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一直觉得,就算是离开,先走的也会是我。从未想过,挣断绳子先逃走的,会是他。两旁疏林裹着银装在眼前不停地跳动,此刻我牵着司马炽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在没踝的积雪中,想了很多。比如,他走了之后,我怎么办?私放前朝帝君之罪,恐怕难逃一死吧!
  其实我与司马炽萍水相逢,相识也不过四五个月,他再好,尚不值得我牺牲性命成全。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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