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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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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艄公越是用力,越不能得逞,抖颤颤的长篙,眼看着即将折为两截,对方长身少年却似钉在泥地里的一截钢桩,动也不动一下。
“好个……小子……你……”
一霎间,老艄公那一张漫长胡子脸,涨成了紫酱颜色,力道连施下,足下轻舟滴溜溜在水面上打转不已,隔着一截长篙,双方竟成了胶着状态。
“认栽了吧,从一上船,我就认识你了!”袁菊辰炯炯目神,眨也不眨直向着当前的艄公盯着:“你的那两手,在我眼前耍不开。不用说跟刚才的两个也是一路的吧?”
老艄公嘿嘿连声冷笑不已,头上的一抹子头发,刺猥似地直立着,圆睁着的一双火眼,衬着瘦削的长脸,满脸胡髭,真个“狼”样的狰狞。
“你……小子又算老几?”老艄公脸现青筋地道:“一个初出道的雏儿……不知天高地厚……你爷爷叫字号的时候,小子你还在穿开裆裤呢!乘早跳江吧,还能落下个全尸!”
话可是说得够损。
一口豫西腔调,那么高瘦魁梧的身架子,较之袁菊辰可也并不含糊。
船身在二人巨力踩踏之下,犹自在团团打转,转着转着,可就碰着了左面插天石壁,“砰”地发出了一声。
却在这一霎,那一杆坚逾精钢的长篙,吃不住二人手上劲道,“咔嚓”折为两截。
把握着一瞬良机,老艄公状似飞鹰地已掠身而起。
“噗噜噜——”
强大的衣袂荡风声里,老艄公手里的半截长篙“白蛇吐信”,嗖然作声地已点向袁菊辰前胸。
袁菊辰冷哼一声,身子霍地向左一闪,右肩方沉,手上长剑作势欲起的一霎,对方却似已得了先机,不待招式用老,即行收招换式。
一式“潜龙升天”,硬生生把前扑的身子拔起来一丈四五。
好轻巧的身子。
随着老艄公下坠的身子,单足微曲,不偏不倚恰好地落在了帆桅顶尖。
一阵子船身打颤,连带着老艄公的身子也跟着滴溜溜连连打转,却是危而不坠,险中偏安,左舞右摆里显示出一手“风摆残荷”绝活儿。
紧接着杆尖儿上的老艄公发出了沙哑的一声狂笑:“这就难怪了,足下施展的是‘紫流江派’身法,西山老袁是你什么人?说出来咱们也攀个亲家!”
“那倒不必了。”
袁菊辰随手把半截断篙丢向水里,却把一口寒森森长剑抽出剑鞘。
一霎间,他脸现杀机。
对方这一式“潜龙升天”连带着“风摆残荷”身法,确已是炉火纯青,陡然间使他记起了一个人来。
正为如此,他也就越加奇*书*电&子^书的不敢大意。
仰首当空,袁菊辰越见阴沉:“我这双眼睛还没有花,你们果然是一伙的,看起来,你们这十三把刀全出动了,独脚龙王解七,我认识你了!下来吧!”
“哈——”
乌鸦样的一声怪笑,紧跟着眼前人影翩跹,解老七已经下来了,真个晴空飞羽,轻到无以复加。
野渡无人,轻舟自横。
却是那滔滔河水尽势西流,日以继夜,淘尽了千古岁月,多少人间豪杰?
三个女人不用说,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倒是洁姑娘的一份小心,生怕船翻了,大家伙葬身鱼腹,惊慌中不失镇定,死抱着一截舵把子,任凭船身打转,死也不松。
她的一双眼睛却也没有忘了,泪汪汪一个劲儿地直向袁菊辰瞅着。
俱在不言中了。
皇天有眼,神灵保佑……
水遁
“打人一拳,防人一脚!”老艄公直视着对方,一双眸子鹰样的凌厉:“不错,我就是解七,阎老大已叫你伤了,还有十二把刀,一个一个地打发吧!够你忙的。”
果然是解七。
此人绰号“独脚龙王”,却非无因,一只右腿自幼即练有“铁扫帚”的横功,站起来一柱钢桩,有“入地半尺,横扫八桩”之能,断断非比等闲。
在十三把刀里,他行“七”,外人即以解七称之,以实力论,在十三把刀里,虽非个中翘楚,却较为首的阎老大尤狠十分。
“扑通!”抛下了手上断篙,解七的一只右手直探向前胸腰侧,“唰啦啦”耀眼生辉,一条“十二节亮银软鞭”,已撤在手上。
“紫流江身法,已是江湖绝学,施出来叫俺姓解的也开开眼!”
亮银鞭“唰”地抡向左手,身子骨滴溜一转,已到了右面船舷。
夹着船舱,有一条小小过道。
两个人各踞一端,颇似狭道相逢。
袁菊辰一声不吭地向对方望着,像是蓄势以待。他已设想出对方的狠毒居心,尽量思考着应对之策,以期出剑奏功。
船身犹自在徐徐打转,洁姑娘的一双眼睛,已经完全被船上的两个人所吸引,再也无能兼及其他。
“独脚龙王”解七忽然向前抢进了三步——也就止于此了——打对方袁菊辰那里传过来一股寒森森的劲道,一时隔阻住他的去势。
解老七心里有数,愈是有功夫的人愈能体会,便是一种“练家子”所谓的“混元真气”,功夫的高下,其实不待真个刀剑来往,常常只是气机的一触,即能测知。
除非是麻木不仁的白痴,解老七焉能心里没数?但是钢刀既出,实难入鞘。
“嘿嘿……不含糊呀,小子!”
嘴里尽管奚落,心里却是有数——一个拾掇不下来,一世威风,即将要丧失在对方这个后生小子手里,更有甚者,一条老命,是否还能保住,可就大成问题。
他焉能不格外小心!
“唰啦啦!”
亮银鞭搭向左手胳膊,解七的身子忽地矮了下来——袁菊辰立时有所体会,敌人必将由上方趁虚而来,却要防备着他的声东击西。
一念方起,解七的身子,已似飞猿般凌空跃起。
正如所料。
亮银鞭一溜银光,连着他巨大的身子,一并投落直下,其势巨大,有似泰山压顶。
袁菊辰陡地侧身,转过半面身子,掌中长剑银芒乍吐,待将挥起的一霎,空中的解七,先已识透了玄机,按照他一贯的伎俩,弄险取胜。
“呼”地就空一转,快到极点已翻向袁菊辰左侧,衣襟飞扬里,扇面儿般抡起了一片衣影。
便在这一霎,手上的十二节亮银鞭,“唰”地抖了个笔直,直认着对方咽喉扎了过来。
有了前此的经验,袁菊辰已把对方揣摸了个大概,这一手“声东击西”,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新花样了。
话说回来,解七眼前的弄险,可是透着古怪,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兵刃一击,却已说明了解七的技不得逞。
长剑迎着了鞭梢,发出了其声极是清越的一声脆响——“叮!”解七的十二节亮银软鞭,已自高高荡了起来。
这个猝然的变化,显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外。
“啊一一”
猛可里腾身即起——一招不逞,对于解七来说,已是黔驴技穷,直把他吓得面色惨变,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欲逗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随着他的身子在空中一个疾滚,一式“飞燕抄水”,直向着眼前疾流中栽了下去。
却是袁菊辰放他不过。
一——片冷颤颤的剑光,几乎随着对方的身子同时翻起,“嘶!”
银光乍闪,即化为一天血雨。
这一剑虽不曾劈中解七身上要害,却也较“要害”相差不多。
随着长剑划出的一片弧光,解老七的一条右腿,齐着膝盖生生被斩落下来。
“砰!”坠落船板。
——紧接着“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里,已吞没了解七直栽而下的身子。
江浪翻滚,随即把他吞噬了,只留下渗有鲜红血液的一片泡沫。
真应了“独脚龙王”这个绰号了。
船身犹自在江上打转。
不用说,三个女人再一次吓得呆住了。
袁菊辰一剑得手,冷森森持剑而立,那一双湛湛目神,眨也不眨地直向眼前水面注视着。
却似有一道细细纹路一径远循而逝。
“独脚龙王”不愧是“独脚龙王”。
他竟然还没有死。
得饶人时且饶人,容他去吧!

第五章

大黄归天
大黄狗生病了。
整整一天,它卧在袁菊辰睡房的角落里,全身颤抖,时有呻吟。
显然是病势不轻,一天都没吃东西,水也不喝一口。一直闭着眼,也只有袁菊辰在它面前蹲下来瞧着它的时候,才微微睁开眼睛,“吱吱”悲吟两声,随即又闭上了眼睛,眼角口边,流着浓浓的汁涎。一声也不吭,袁菊辰静静地瞧着它,像是在看着一个生平最好的朋友。
“大黄不行了,过不了今天晚上,它就要死了!”
站在门口,袁菊辰向洁姑娘、彩莲如是宣布。
立刻,两个年轻姑娘都哭了。
“就不能找个狗大夫给它瞧瞧?”彩莲说:“好可怜……一定是掉在水里淹的。”
洁姑娘说:“人吃的惊风散,它能吃不能?”
“应该可以……我已经给它试过了。”
“没有用?”
洁姑娘睁大了眼睛,脸上泪淌不干。
“没有用……”袁菊辰摇摇头:“该试的都试过了。”
“这么说……”洁姑娘大是不解地道:“它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会掉一次水就……”
“落不落水,都没关系,它是中了毒。”
“中……毒?”
两个姑娘都吓住了。
“有人在它饭里下了毒。”袁菊辰冷冷笑着:“是我太疏忽了,光顾了人,竟不曾顾着了它,害它遭了人家的毒手!”
“是……谁?”
“解七。”
“解七?”洁姑娘大惑不解:“是那个……摇船的老艄公?”
“就是他。”袁菊辰目光炯炯地说道:“我太小看他了,这个人比我想的要厉害得多!”
“啊……”彩莲忽然说:“我记起来了,我看见他把吃剩的鸡骨头喂大黄吃……怪不得它吃下去不久就睡下老实了……”
“哎呀……这个人好可怕!”
洁姑娘脸色刷白的惊叹着,着实吃了一惊。
袁菊辰苦涩地笑了一笑。
“从一上船,我就注意到他了……他的一切,都落在我的眼里,譬如说,他给那两个人做信号、打手势,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只是百密一疏,却漏了这一宗,害了大黄。”
“啊……你是说,那两个土老头儿也是他勾来的?”
“他们根本就是一路的!”袁菊辰说:“桅杆上挂着一面‘八卦’铜镜,利用日光的反射,老远都能看得十分清楚,两个土佬就是认着这一点镜光,紧追不舍……我心里一直就有数……他喂狗吃骨头,我只当他是在与大黄套热乎,怎么也没想到,吃剩的骨头上,竟然会下了毒……可见人心之难测。”
“这么说……大黄是救不了了?”
洁姑娘眼巴巴地向袁菊辰望着。
“不行了……”
说话的时候,室内大黄忽然“唔唔”叫几声。三个人闻声而惊,忙赶进房里。
他们看见了垂死前大黄的挣扎,随即便倒下来死了。
虽然只是条狗,而带给他们的伤感,却不下于一个人,“狗”的忠实,有时候较人更有过之。
大黄的死,竟然连潘夫人也掉了眼泪。
这里是“涞源”县辖的“独山”镇城。
站在客栈门向外望望,高大的“五台山”已清晰在望,山上的“金顶寺”黄琉璃殿瓦,在秋日照射下,反射着闪闪金光。
五台山山势绵延,占地极广,事实上一踏入五台山界,也就是来到了山西地面。
感觉上袁菊辰的心里轻松多了。
潘家的未来亲家翁洪大略,官居巡抚,兼掌兵符,在山西称得上是头一号的人物,官声也很不错,潘夫人对他的评语是:很够交情。
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一进入山西,与洪家取上了联系,就算是“功德圆满”。
傍晚时候。
马车已进入五台山界。
瞧见了山界边沿,那一块高大的青石巨碑——“山西省界”,每个人心里真的落下了一块石头。
这一路甚是荒凉,沿途所见民房都是低矮草舍,间或有一二大户置有庄院,土墙延伸,却也为风沙所蚀,斑斑点点,望之疮痍满目,大不美观。
这一带农户以“棉”产为大宗。收割后的棉田,看上去一片荒芜,山势盘桓,无尽绵延,农民求生不易,也像其他各省山居农民一样,开垦出片片梯田,种些杂粮、玉米。
袁菊辰跨辕而坐。车把式是个早已汉化的蒙古人,说着一口道地的本省官语,酸不拉吉的,听起来很不是个味道。
他告诉袁菊辰说,这一路野兽极多,常有豹子潜伏道边崖树,忽然出现突袭行旅客商,被伤害的人着实不少,而且前面五台山下丛林中,更时有强人翦径,是以他车座之前,特意地悬有一面长弓,无数雕翎,更有像关公一样的长杆大刀一口。
这人膀大腰圆,满脸落腮胡子,乍然一看,真个有张飞之勇,一路上大吹法螺,说他曾经有一次力敌十二小盗,大获全胜,斩下了其中五个人头,以之悬挂车辕,一路行走,再无一人敢来招惹,他这个“活关公”的外号就是这么闯出来的。
问他的名字,才知他本人并不姓关,姓“包”,取了个汉人名字叫包胜。
一路上尽听他一个人大肆吹说,又自夸他的箭法如何了得,说着说着即时兴起,拿弓拾箭,“嗖”地发出一支,射中道边石碑,“叮”地爆发出一点火星,包胜的豪兴越加大发,一时纵声狂笑,俨然唯我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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