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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前就曾听说过,耶律洪基曾经派人来找过这种五彩神龟,想送与耶律宗真作寿,但并未寻到。我猜,他是想籍此讨好耶律宗真,让耶律重光断了觊觎皇位的念头。如果,我能替他找到这五彩神龟,他必定会感激我。”
“他感激你,又有何用?若两国无事倒也罢了,他朝若要兴兵中原,又岂会因为一只小小乌龟而善待你!”莫研觉得赵渝此举太傻。
赵渝摇摇头:“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么?”
“那又是为了什么?”莫研不解。
赵渝望向冰面,脸上笼着层淡淡的忧伤,良久才道:“不说这些了,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莫研也不愿勉强她,望着她道:“公主,你和以前比起来,真的不一样了。”
寒风卷过,赵渝咳了几声后本想说话,抬眼时却看见稍远处的树丛中似乎有人在动,正向这边望来。
“小七,你瞧那边是不是有人?”赵渝不由有些害怕,扯扯她衣袖。
莫研瞥了眼,索性拣了块石头丢过去,同时朗声道:“谁啊,鬼鬼祟祟的?”
树丛里的人挨了石子,痛唤了一声,竟是位老人家的声音,待他慢吞吞走出树丛,莫研与赵渝方才看清,原来是位拾柴禾的老头,满面糟乱胡须,也不怎么看得清长相,衣着也甚是邋遢。看他一瘸一拐的,走路还不太方便,两人顿时大为内疚。
“没伤着你吧?”莫研奔过去,歉然道。
老头怒瞪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俯身把方才掉落的柴禾拣起来。莫研忙快手快脚地帮着拣。
这时,赵渝也过来了。
那老头抬头看了她两眼,什么都未说,复低头拣柴禾。待柴禾拣好,他扎捆起来,艰难地背到身后。
“老人家……你……”
赵渝想说什么,被老头盯了她一眼后,又咽了回去。
待老头走远,莫研才没头没脑道:“是木头的。”
“什么?”赵渝没听明白。
“那人有一条腿是木腿。”
赵渝闻言,目光落在那老头蹒跚的背影上,轻轻叹了口气。
卷三 第十六章
夜幕低垂,几颗星子在寒风中忽明忽暗地闪着。
展昭刚自耶律重光处回来,也喝了不少的酒,虽说未醉,脑子却也有些昏昏沉沉。刚刚进帐,解了斗篷,拿起火石,还未及点灯,他方才觉得不对,帐中似乎有人!
“你这反应也太慢了些,连我的呼吸声都听不出来。”
黑暗中,一人自角落一瘸一拐地出来,懒洋洋地取笑他道。
展昭闻言,顿放下心来,笑道:“原来是大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谁?”苏醉问道。
“……没什么。”
展昭无奈苦笑,也不点灯了,放下火石,席地坐在狼皮褥子上,长长地吐了口气。苏醉挨着他坐下,虽看不清他的脸,只听着他的叹息声便明白这些日子他着实过的不易。
“以为我是那丫头?”他调侃道,“怎么,还希望人家投怀送抱?”
展昭涩然笑笑:“不提这些了,大哥你此番特地前来,是有要事么?”
苏醉道:“你们从镇上走了之后,镇上又来了几个人,虽然改了装,兜头蒙脸的,不过有一人我能认出来,是耶律洪基的亲信,还有一人……”他皱了皱眉,“看身量,倒像个女子。”
“他们去镇上做什么?”
“像是路过,只在客栈里要了些胡饼带走,连歇都未歇。”
展昭凝眉:“耶律洪基去狩猎,已去了已有大半个月。近来耶律重光心情甚差,我日日都得去他跟前,在这里也动弹不得。”
“不着急,待耶律洪基狩猎回来,咱们再瞧瞧仔细。”
展昭点头,又道:“这事你飞鸽传书便是,何必自己跑这趟,天寒地冻的。”
“没事,在镇上呆得有些气闷,出来走走罢了。”苏醉随口笑道。
展昭知他定还有别的事,只是他不肯说的事情,自己再问也是枉然,故而也不再追问,只道:“大哥你留在此地,咱们能彼此照应,也是好事。”
苏醉微微一笑:“那你给我找身衣裳,我虽瘸了条腿,钉钉马掌倒也还行。”
“行,明日我来安排。”展昭似乎松了口气,干脆仰面躺下,黑暗中的声音虽有些疲惫,却带着笑意,“你这里,我也安心些。”
“这些日子……那丫头有没有给你找麻烦?”
苏醉甚少看见展昭如此明显地表露倦意,淡淡笑问道。
“没有,她很好,是我……不好。”展昭声音低低的,“我当初不该和她成亲,否则也不会连累她到至今。”
苏醉没作声,沉默了良久,才道:“等这事完了,也得想个法子让你脱身才行。”
“脱身?”展昭似乎愣了愣。
“难道你还想顶着这个假面具过一辈子。”苏醉哼了哼。
从他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异常,展昭翻身起来,急问道:“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事,”苏醉龇牙咧嘴地把腿上的半截木头卸下来,“就是这木头顶得有些难受,还是坐轮椅的时候舒服些。”
展昭点上灯,凑近一看,见他左腿断膝上又紫又肿,想来长时间带着木腿所致。
“我去找些消肿的药来,你且等等。”
不待苏醉说话,展昭披上斗篷,便急急掀帘出帐来,到近处的医官配了些消肿散瘀的药。他们身为武将,身上磕磕碰碰难免有伤,配药亦是家常便饭,倒也不会令人疑心。他拿着药刚出来,迎面正碰上莫研。
“耶律大人?你病了?”莫研见他从医官处出来,不由奇道,凑过头闻了闻他手中药包,“延胡索、红花……活血散瘀,你受伤了?”
“不过是一点青肿,小事。”展昭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莫研自怀中掏出个精致的小银盒,递给他道:“使这个吧,是我们那里上好的药,擦了明日便好。”
展昭自然知道中原的药非比一般,若是他自己的伤,不用也罢,但眼下伤的是苏醉,他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多谢。”
“不必客气。”莫研笑了笑,也不多啰嗦,自行拢着斗篷转身走了。
银盒上似乎还带着她的体温,触手微温,展昭缓缓将银盒收入怀中放好,又看了眼她背影消失的方向,方举步回帐。
“绿玉膏,你哪里弄来的,我有些年没见过这金贵玩意了。”苏醉打开盒子,一股清香溢出,他闻了闻,抬眼笑问道。
“小七给的,正好在路上遇见她。”
展昭用手取了药膏,替他涂抹在断膝紫肿处。
药膏沾到肌肤,凉意直透体内,立时缓解了之前断膝处火烧火燎般的肿痛,苏醉舒服得简直想哼哼。
“这玩意得大内才有吧,那丫头怎么弄到手的?”
“大概是公主给她的吧。”
细细抹毕,再用干净的布条裹起来,展昭复盖好盒子,递给他:“你用得着的时候多,留着吧。”
苏醉也不与他客气,径直收入怀中,随即爬上软榻上舒服躺下:“我就不与你见外了,这几日在路上都未好好睡过,这个困劲……”话未说完,他打了个呵欠便合目睡去。
展昭微微一笑,拉了被衾给他盖上,自己另行扯了条毯子,灭了灯,便在地上狼皮褥子上和衣躺下。
一夜无事。
次日,一队人马狩猎归来,捺钵内热热闹闹的,又是分狍子又是分野鹿。
赵渝不为所动,自顾寻了处僻静地方,安然钓着她的乌龟。莫研全身裹紧皮裘,陪在她身侧,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闲聊着。
到了近傍晚的时候,远远地便有香味飘过来,是辽人在营中空地上架起大锅,正煮着狍子肉,另外又生了火堆,将野鹿串在上面烤。
莫研是闻着香就觉得肚子饿的人,又不好独自走开,只得叼了根草在嘴里嚼,眼睛往香气飘来的方向张望着:“这么大张旗鼓的,多半是耶律洪基回来了吧。”
“理他呢,反正也不会有人想起我。”赵渝双目盯着冰窟窿,淡淡道。
“……好像快下雪了!”
莫研仰着头看向越来越压下来的厚重云层,自言自语道。
赵渝不在意地瞥了眼天空,又低头接着看向冰窟窿,同时道:“你专心点,杆子都快入水了。”
莫研拎了拎钓竿,无奈地接着陪赵渝钓乌龟。
“对了,昨夜里我还碰见了耶律大人,”她闲聊道,“他刚从医官那里出来。”
赵渝转头看了她一眼:“他受伤了?”
“大概吧,我看他拿了些消瘀活血的药出来。”莫研接着道,“后来我就把绿玉膏给了他,怎么也比那些药强。我想,好歹他也算有恩于我,就算是还他个人情吧。”
“他伤哪里了?”赵渝声音有些异样。
“不知道,多半是小伤,大概是哪里磕着碰着了吧。”
莫研边说着,便觉丝丝凉意落到脸颊上,抬眼处,细细密密的小雪不知何时已经漫天飞舞。本想唤赵渝回去,张口之际莫研才看见她脸颊上的湿意并不仅仅是雪水。
赵渝在飞雪中静静地立着,目光落在冰窟窿以外的不知名的某个地方,痴痴怔怔……
“公主?”她尽可能地放轻声音,似乎生怕重了,会引下她更多的泪水。
被她一唤,赵渝的钓竿落在身侧,她慢慢蹲下,蜷缩起来,头深埋在膝间,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生怕她是身子不舒服所致,莫研不免有些惊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公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腹痛?还是脚抽筋?……公主!公主!”
赵渝头也不抬,只伸出一只手紧紧揪住莫研的衣袍,低低哽咽道:“小七,怎么办?怎么办?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想得心里好苦……”
莫研听得摸不着头脑:“是谁啊?难道是耶律大人?公主,你说明白些,我替你将他找来就是了。”
与他,相见不如不见——赵渝只是摇头,却不肯再说只言片语,那些久久压抑在她心中的苦在这刻都化为泪水,倾泄而出……
雪愈下愈大,赵渝哭得愈发大声。
莫研只能愣愣地守在她身边,不时轻轻拍拍她的背,心中暗自庆幸好在她们所住之处甚是偏僻,亦无人听见。
不远,在她们看不见的老树背后,苏醉紧紧地靠在树干上,一条腿吃力地支撑着身体。他双目虽然紧闭,却挡不住滚滚而下的泪珠。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莫研收拾好钓竿,扶起赵渝,沿着来路往回走。因之前赵渝只肯让莫研陪着她,故而侍女也不敢来接,只点着灯笼等侯在路口,见二人回来,忙迎上前去。
“公主,琪亲王派人送了不少新鲜鹿肉来。”
侍女虽看见赵渝双目红肿,却也不敢多问,仅细声禀道。
“他回来了?”赵渝愣了下,萧信与萧观音是随着耶律洪基一起去狩猎的,“这么说耶律殿下一行人都回来了?”
“听说只有琪亲王和睿祥郡主回来,殿下与他们又分了两路,至今尚未归来。”
赵渝颔首:“那些鹿肉你们且分了吧,我身子还病着,吃不得这个。待会端些清粥小菜进来,小七与我一起吃。”说罢,她便入了帐内,净手更衣。
侍女领命,正待离去,又被莫研揪住,在她耳边低低陪笑道:“鹿肉烤着才好吃,记得留些给我,我晚些时候去。”莫研这些日子都陪着赵渝,几乎未沾油腥,寻常还不觉得怎样,今日营内到处都飘着肉香,她还实在有些馋了。
侍女笑着点点头,方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狮宝居然把偶手机泡到了马桶里!
这个小家伙,不管是不行了。
卷三 第十七章
莫研陪赵渝用过饭,又看着她喝过汤药,将药碗接过,颦着眉看她:“公主,明儿就歇一日,不去钓乌龟了,好么?”
“你觉得闷?”赵渝倦倦问道,半靠在软榻上。
“闷虽闷,倒也没什么。”莫研如实道,“可你看你现在的身子,再折腾下去,这病如何好得了,何况,你大礼在即,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你别说了,我自然心中有数。你若不愿去,不去便是。”赵渝淡淡说罢,翻了个身,将背心冲着莫研,显然是不愿再谈。
此时帐中也无旁人,莫研干脆伏到赵渝耳边,悄声道:“公主,你想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总不会是耶律洪基吧?”
赵渝猛地一回头,脑袋正好和她撞了个正着,痛呼之下,咬牙狠狠地盯着她:“小七,你……”
“告诉我吧!”莫研抚着额头,陪着笑瞅她道,“你既然这么想他,我把他找来,你们见上一面岂不是好。”
“你什么都不明白,罢了,这事你不用理会,权当之前是我梦魇了。”赵渝幽幽叹了口气,心中愁肠百结,却是半分都不得消解。
“公主……”莫研还想说什么。
赵渝却扯过身侧被衾,直拉过头顶,再也不肯说话了。
莫研无奈,只好起身,怏怏地走出帐外。
距离帐外不远的地方,升了火堆,上面架着滴着油吱吱作响的鹿肉。雪零零落落地飘着,七八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大多皆是随赵渝往辽国来的侍卫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