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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真真切切是展昭的声音,莫研曾在梦中听过千百回的声音。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双目仍未睁开,却有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渗出,沿着脸颊滑下,落到那人的手上。
泪水凉凉的,湿湿的。
那人的手微微一紧,继而轻柔替她擦去泪痕,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忽明忽暗的微弱红光中,仅能听见呼吸浅浅,两人静静相守。
许久,隐约能听见外间远远地传来人语声,似乎是有巡夜的侍卫经过。
那人知不宜久留,不舍地收回手来……
“大哥,别走!”
莫研的手突然自被衾中伸出来,紧紧抓住他的,双目骤然睁开,雪亮透彻。由于帐内过于昏暗,莫研身体尚还虚弱,但她虽看不清他的脸,却早已认定他便是展昭,那人未料到她还醒着,匆忙回身,殊不料莫研抓得甚紧,他这一转身甚猛,竟连带着把莫研自榻上拖着摔到地上。
莫研还未及痛呼,他已心疼不已,忙返身抱起她,轻柔地放到榻上。她双手搂住他的脖颈,脸颊密密地贴着他的,气息就在他耳边萦绕。
“大哥,你可愿认我了?”
她的声音极轻,听在他耳中,如炸雷一般,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迟缓出声:“小七……”
话才刚刚出口,肩胛处便传来一阵剧痛,是莫研正用力咬下去,狠狠地,用劲全身力气地咬了下去,两排贝齿直透过衣袍……
她紧咬着不松,泪水倾泄而下,湿透他的衣衫。
泪水灼伤他的肌肤,疼痛直透入他的心中。
他如何能不愿认她——他只能紧紧地搂住她,由着她咬,由着她哭……
良久,莫研才松了口,趴在他肩头哽咽道:“大哥,你不好。”
“是。”展昭轻声应道。
“你不该丢下我一个人。”
“是。”
“你不该不告诉我你还活着。”
“是。”
“你不该不认我。”
“是。”
“你……你若再这样对我,看我饶不饶你!”
展昭搂紧她,泪水滑落,涩然微笑:“你还是莫要饶我的好。”
莫研闻言,忍不住破涕为笑,自他肩膀上抬起头来,扳着他的脸对着微弱的炭火瞧。展昭也看着她,不需象往日顾忌甚多,也不需掩饰感情,尽可这样肆无忌惮地直直地望着她。
半晌,莫研悠悠叹道:“我真笨,就算易了容,这样的眼神自然是大哥你才有,我怎么就认不出来。”
展昭微笑,问道:“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我的?”
“往中京的时候,我和宁王在车上打赌,你走路会先出右脚还是先出左脚。那时候,我以为我赢定了,因为我明明记得原来的耶律菩萨奴是惯常出右脚,可那日你却是先迈左脚,那时我就有些奇怪。”
闻言,展昭摇头苦笑,纵他将自己百般隐藏,但这等小小细节,却是很难留意,也难怪莫研会发觉不对。
“后来就是在大同馆的那夜,我握着你的手,就觉得是你……”莫研扁扁嘴,想起那时展昭所说的那些话,恼怒地瞪他道,“大哥,你那时说的那些话,当真伤人的很。”
展昭沉默,当时所语,复回响在耳边——“你们当日成亲,何等草率,其实也作不得数。何况,你们也未有夫妻之实,你接着作你的莫姑娘岂不快活自在。我相信,这也是展昭所愿。”
这些话伤她甚深,于他却是加倍的伤痛。
“我只是想你能活的快活些,何必为了我……”
他话未说完,莫研又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只是这下相较起之前所咬,已轻了许多。
“以后,再不许你说这种话。”她低低道。
“好。”不忍她伤心,展昭只得应了,岔开话题又问道,“后来,我又在何处露出破绽?”
莫研不答,默默自被衾中掏摸了半日,摸出那柄碧玉小梳,放到他手中。
展昭这才明白,原来这梳子是被她拿了去,那偷东西的贼自然就是她了。想来此事自己也是迟钝,怎么就没想到是她,难怪那夜给宁晋送皮货时就觉得她神色有些不对,却未往这处想。
“你让他们抓贼,若真抓到我,你怎么办?”莫研偏着头,笑问道。
展昭笑而不答,只问道:“你拿这梳子也就罢了,又拿那么多东西做什么,不嫌累赘么?”
“我若只拿梳子,你自然要起疑心。那时,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把事情想明白,当然不能让你疑心到我身上。”
“看来你这几年的捕头,倒还真是没白当。”展昭微微一笑。
“你当日带走这梳子,我竟一点也没发觉,只道是丢了。”莫研靠在他怀中徐徐问道:“大哥,你那时候去了哪里?既然有解毒的法子,为何不告诉我?”
“那日……”
展昭长叹口气,待要一一说给她听,却又听见了帐外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只得道:“我不能久留,改日有空,再说与你听吧。”
“明明是夫妻,却不能睡在一起。”莫研懊恼道,听得展昭又是无奈又是歉然。
幸而她只懊恼了一瞬,转而便展颜笑道:“不过咱们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刻。大哥,你多加小心。”
“你也是,莫再出岔子了。这里冬日的水,掉下去饶得命大,也会落下一身病,千万当心。”他今日着实被她吓得不轻。
“好,我知道。”
“我走了。”
“嗯。”
展昭站起,终是不舍,又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才快步离去。
莫研一人在帐中,对着黑洞洞的帐快活地直傻笑,若非嗓子不中用,只怕连歌都唱起来了,直到天亮时方才抵不住困意,含笑浅浅睡去。
另一边,展昭在帐内也是睡意全无,他虽然不知此事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但心中的那份喜乐却是挡也挡不住的涌上来。宽衣时,摸到莫研在脖颈处所咬的伤,再顺着摸到肩胛处的伤,一阵疼痛传来。他侧头望去,伤口虽不大,却咬得甚深,能看见有血丝渗出。
“这个傻丫头……”
与莫研相见,他曾想过许多次,她究竟会如何恨他,会如何待他。对她隐瞒如此之久,他深知伤她甚深。
这口,便是咬得再重些,他也甘之如怡。
作者有话要说:狮宝发烧,又退烧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走路都不稳起来,看着让人心疼得不行。偏偏这段时间还在图榜上,必须天天更新,真是累疯了~
卷三 第二十七章
赵渝第二日来探视莫研时,着实吃了一惊。
莫研,这个昨日里还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人,今日不仅精神抖擞,而且春风满面。
“是不是我小皇叔搜罗了什么灵丹妙药给你吃了?”
侍女搬了凳子再铺上毛皮垫给赵渝坐下,赵渝看莫研笑得眉眼俱开,不由好奇问道。
莫研摇摇头,仍旧在笑。
“那你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这下,莫研笑嘻嘻地点着头。
“究竟是什么事?”赵渝好奇心起。
莫研心情甚好地摇头晃脑,曼声吟道:“佛曰,不可说,也不能说。”
“你……”
若不是看着她尚是个病人,赵渝一定上前和她没完。
“对了,公主,昨日是在何处找到我的?”莫研欢喜归欢喜,倒还没忘记另一件事。
赵渝摇头:“这我倒不知,不过是耶律副使手下的人找到你的,把你用厚皮毛裹了,快马送回来,当时你脸是青的,嘴唇是紫……”
听她说到此处,莫研挠挠耳根,沮丧道:“那一定很丑。”
“丑不丑,我说不上,反正是不太像个活人。”
“唉……要是他看见就糟了。”
莫研径自叹气,这话听得赵渝莫名其妙:“谁看见就糟了?”
“没有啊……”莫研忙岔开话题,“对了,公主,其实我想说的是,昨日乌龟虽然跑掉,可却让我找到那个乌龟洞。”
“乌龟洞?”
“是啊,我看得很清楚,那只大乌龟慢吞吞地爬到洞里去了。下次我们就不用站在水边挨冻傻等,现下我们知道了他的老窝,可以直接到哪里去守着他。”
“真的?”赵渝一喜,“那个乌龟洞在哪里?”
莫研摇头:“我不知道。”
赵渝颦眉瞪她。
“我虽然不知道,可找到我的那个人肯定知道。”莫研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我记得我就是在距离乌龟洞不远的地方昏过去的。”
赵渝又是一喜,转念间,便已有了主意:“此事不宜走漏风声,我们就说你想找到恩人亲自谢恩,然后还要到水边拜神,让那人领着我们去就行了。”
“好。”莫研笑眯眯,完全同意。
“反正你也病着,这事就由我来办,谢礼我也替你准备妥当,只是到时候该说什么话你可得心里有数。”
“公主,你放心便是。”
赵渝起身便欲去操办此事,正碰上宁晋顶头进来,他身后自然还跟着吴子楚。
“丫头,可好些了?”
顾不得赵渝,他先越过她看向莫研,见莫研气色神情都较昨日好了许多,方才放下心来,又挥挥手,示意吴子楚将手中东西放下。
“这些都是殿下一早便去找耶律宗真,让他拿出些宫里头上好滋补药材。”吴子楚放下来,边笑道。
“多谢殿下,其实我已经差不多都好了。”莫研笑着谢道。
宁晋近前又仔细看了她的气色,摇头道:“你当掉水里好玩的,你这回是命大,还不赶紧补补,否则日后落下什么病了,让你有得受了。”他瞥了眼旁边的药材,鄙夷道,“这地方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可惜咱们这次也没带什么好的补品来,就先这耶律老儿的东西吃着凑合吧,待回去后我再想法子给你慢慢调养。”
“不用,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莫研笑嘻嘻地指着那些补品,“殿下还是自己拿回去吃吧。”
早就被她拒绝地习惯了,宁晋压根没拿她的话当回事,倒是留意到了她眉梢眼角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丫头,你掉水里是不是捡到什么宝了?”他奇道,“欢喜成这样?”
赵渝在旁搭腔道:“快问问她吧,从我进来就看见她这么笑,直笑到现在,再这么笑下去,就该成傻子了。”
宁晋看莫研这么欢喜,这副模样他已是许久许久未曾见过了,虽然尚不明白缘由,他却也不由自主的欢喜起来。
“究竟是什么好事?”
“不能说,不能说……”
莫研摇头晃脑,看宁晋与赵渝皆咬牙切齿,又忙改口道:“反正日后你们自然会知道的。”
闻言,宁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不能拿她怎样。
“小皇叔,你出来下,我有事同你说。”赵渝想着那事还是让宁晋出面比较方便稳妥。
宁晋嘱咐了莫研好好休息,又让侍女去将补药煎给她喝,才随着赵渝出来。到了帐外,尚边笑边摇头道:“这丫头,我都不记得上次她笑成这副模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赵渝亦叹道:“除了展昭,我还真想不出能有什么事情让她欢喜成这样。”
宁晋闻言一怔:“展昭?”
“可展昭都已经不在了,罢了,不提这些,能让她欢喜的自然是好事。”赵渝朝宁晋道,“小皇叔,你可否将昨日找到小七之人寻来,我有事想问他,而且也可当面酬谢。”
“是何事?”
赵渝把方才莫研说的话告诉他,宁晋点头笑道:“没想到这丫头运气倒还不错,若当真找到这个窝,可就省了事了。行,这事就交给我吧,天黑前就能把人给你找来。”
“不用这么急,再等两日便是,小七现下还下不了床,总得等她身子略好些。”
想到莫研,宁晋微微笑了笑,道:“也好。……你也去歇着吧,这些日子下来,脸又青又瘦,哪里像个快要成亲的人啊。”
赵渝淡淡一笑,未再说话,依言回帐去。
目送她进了帐,宁晋立在原地,不言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轻声道:“子楚……”
“属下在。”
“你听没听见方才小渝儿说的那句话?”
“哪句?”
“她说:‘除了展昭,我还真想不出能有什么事情让她欢喜成这样。’”宁晋缓缓道。
“是,我听见了。”
宁晋转向他,神情思虑:“既然展昭已死,那么,你说会是谁?”
“……属下不知。”
宁晋长叹口气,摇头道:“我真是不明白,那丫头的眼里怎么就看不到我?连个辽人蛮子都能把我比下去。”
吴子楚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不语,静静陪在他身侧。
连续晴好了几日,这日却是阴风阵阵,扑人脸面。展目望去,长空中黑云翻滚,眼看一场风雪将至……
吴子楚刚欲劝宁晋回帐,便听见远远传来欢呼声:“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耶律洪基回来了。”吴子楚怔了怔,低低道。
卷三 第二十八章
如此大的喧哗,刚刚回到自己帐中的赵渝自然也听见了。她缓缓在凳子上坐下来,在镜中凝视了自己许久,方打开旁边的首饰箱,挑出一支凤型金步摇,吩咐侍女:“替我梳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