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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紫手指一勾,一缕清音从指间流泻而出。只听叮叮咚咚,寒意沁人。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却乍然间犹如置身西湖中央,冷月当空,银光素辉洒遍全身。正要叹息那萧索寒意,那纤细的指尖轻勾慢捻,音中寒意登时缓了,犹如薄冰乍破,暖意渐浓。
赵紫唇含浅笑,目光自颤动的琴弦缓缓转到文晟脸上,人道音由心生,琴音柔和华丽,眼波也是这般柔和绵软,勾转间流出丝丝媚意。单单与这眼光相接,已是醉了,痴了。文晟怔怔的,连手中的杯子也忘了放下,万千桃花中,也不知是看人还是看花了。
赵紫檀口一张,慢声唱道:〃睡起流莺语,掩苍苔、房栊向晚,乱红无数。。。。。。〃赵紫声音清越,只这一声,便如十丈软红飞舞,令人骨酥筋软。
文晟手一颤,茶杯落到草地上,他也不去管他,竟似浑然无觉。只听那歌声一时清越高亢,一时低柔婉转,与琴声应和得天衣无缝。如梦如幻,当真是花影重重,红萼微吐,枝上黄鹂轻梳羽,江中碧水渡流红。
一曲终了,文晟如饮醇酿,全身上下无一不舒畅,侧耳去听,似乎在那花蕊中,在那枝桠间,还能听得到隐隐琴声。见赵紫将琴从膝头移开,心中万般舍不得,央求道:〃阿紫再弹一曲好么?〃
赵紫微微一笑,〃我弹得一点儿也不好,怎么比得上你那位结义兄弟的天籁之声?〃
文晟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阿紫若是及不上,天下还有谁及得上?〃
赵紫听他语气真诚,没有半丝作伪,显见心中是极其喜欢的。便柔柔地道:〃你既然这么喜欢,那我以后便天天弹给你听。阿晟也要答应我,以后可不许去听别人弹琴唱曲儿,否则再想让我为你抚琴清唱,却不能够了。〃
文晟听他说得古怪,但脸色却无比郑重,一点儿也不像在说笑话儿,便骚骚头道:〃难道父皇宫宴上的歌舞也不能看的?〃
赵紫黑嗔嗔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唇角勾起,似笑非笑,〃阿晟又来挑我的话柄了,官场难免应酬,谁叫你做到那份儿呢,又不是让你把眼珠子挖出来。〃微微一笑,〃只是那些来路不明的伶人啦,小官啦,少去亲近一些,阿晟真心对待别人,别人未必真心待你。〃
文晟虽然觉得赵紫未免小心太过,但想来总是为自己好的。便轻轻地道:〃既然阿紫不喜欢,那我就不去胡混了。〃顿了一顿,〃其实阿紫最后那句说得不对,我真心待你,你难道不是真心待我?你受了这么多苦难,若不是一心为我,又怎么能做到那步田地?〃
赵紫怔了一怔,见文晟眼中柔情无限。以前自己受过的委屈苦楚,在文晟这一句话里,都算不得什么了。心中热潮澎湃,真想跳起来大呼大喊一番。手指扣住那小小的茶杯,轻轻一弹,铮的一声,茶杯撞上树干,枝干抖动,竟将一树桃花都震了下来。
赵紫长身立起,就这么站在纷纷扬扬的花雨中,不知是桃花色彩映入眼中还是自来如此,凤目之内波光流动,隐隐罩上一层莹润。
拊掌大笑,笑声中透出无尽的喜悦。眉眼弯弯,对文晟道:〃阿晟,我好快活。这一日,这片桃花林,我是再也不能忘记的了。〃衣袖一摆,望着这满地落红,一江春水,也不弹琴,便这么放声高歌。
文晟听他唱的是一曲《洞仙歌》,〃雪云散尽,放晓晴庭院,杨柳于人便青眠。更风流多处,一点梅心,相映远,约略颦轻笑浅。一年春好,不在流芳,小艳疏香最娇软。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正乱,已失春风一半。早占取,韶光共追游,但莫管春寒,醉红自暖。〃
虽然不用抚琴,但那声音清脆,声声如珠玉落盘,唱尽了春浓好景,又见赵紫神采飞扬,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胭脂粉红,暗赞一声,人面桃花,不过如此吧。
虽然不懂赵紫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高兴,但赵紫高兴,自己也不自禁的欢喜起来。当下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赵紫,一边击节轻叩。。。。。。
粉红的桃花林中,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一直到天幕挂上星子,两人才乘了马车返回。
赵紫有了酒意,正在车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和文晟说着话儿。忽然一阵哭声传了进来,赵紫细眉一皱,〃怎么会有哭声?〃一边撩了帘子,见是一个全身缟素的小姑娘跪在路旁,旁边一具死尸用草席裹了。本来卖身葬母之类的事屡见不鲜,若是平常赵紫看也不会看上一眼。但今日他心情极好,恨不得天下人也如他一半快活。看了文晟一眼,笑吟吟地对车夫道:〃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帮她把家人葬了,再给她一些银子好好度日。〃
那车夫去了一阵又回来了,恭恭敬敬地道:〃主子,那小姑娘心中感激,非要当面和主子道谢。〃
〃这又算得了什么?〃懒懒向后一靠,
〃嗯,也亏她有这个心。这样,你带她回府梳洗干净了再来见我。〃见文晟脸上诧异,〃我府上新建了一个园子,恰巧缺几个洒扫的奴才。她这么丁点大的小姑娘,在外边也难以度日,若是人品当真不错,便让她留下来。〃
文晟看了赵紫一会儿,轻轻地道:〃若是以前,我是决计不信你会说这样的话的。你对别人一点儿也不留情,宁愿自己负天下人也不愿让天下人负你。我时常担心,刀刃磨得太快太锋利,使起来固然顺手,但也容易折断。〃展颜一笑,〃现今见你懂得宽待别人,我便放心了。〃
赵紫心想,自己若是不狠辣一点,怎么能活得成。但既然连文晟这么不懂心计的人也能看出他的为人处世,那别人怎么能看不出来?义父常常教导,权谋之术最忌讳被人看出自己在想些什么,哪怕只是惧怕也不能够。因为一旦别人有了防备,施展起手段来就不如从前方便了。果然自己还是锋芒太露,要无声无息的杀人于无形才好。
赵紫却不知道,文晟是因为与他相处得久了,两人情意正浓,赵紫在文晟面前又不多加掩饰,文晟才看了出来,要换了别人却未必如此。
赵紫心中波澜起伏,脸上却不露异色。只是眼光跳动几下,又极快地隐没了。他知道文晟是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因此心中虽然另有一番计较,却不说出来。轻轻笑道:〃其实赵紫又何尝愿意让别人视为洪水猛兽?能够助人解除危难,我心中也是很欢喜的。〃
赵紫回到府里,想着文晟的音容笑貌,一忽儿微笑,一忽儿发呆,竟不能入睡,索性披衣起来。瞥眼见月光在门边拉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才猛然想起自己竟把这个小姑娘忘了。因命她进来,烛光下,见她换了一身装束,果然比起初见面时那副邋遢坑脏的模样不知道清爽多少。但身子娇小,脸色蜡黄,想来颠沛流离,一顿饱饭也没有吃过。
便动了恻隐之心,将手边一碟点心朝她推了过去,柔声道:〃这是赏你的,你过来把它吃了吧!〃
那小姑娘在门外跪了一个时辰,动也不敢动。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害怕。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住得到这么大的房子来。现今见到了赵紫,一时傻了呆了,真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看的人。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看他,愣愣地道:〃大人生得真好看,一定是神仙。〃
赵紫最恨别人说他美貌,但听到这个小姑娘发自真心的赞美,心中一点儿也不着恼,微笑道:〃以后你做了我的奴才,可不能这么说话了。嗯,我倒忘了问你原不愿意。〃
那小姑娘也乖巧,恭恭敬敬地朝赵紫磕了八个响头,〃绿儿本是污泥里的人,得主子赏恩,突然到了这龙宫一般的地方来。那是祖上不知积了多少福泽才修来的造化,哪有不愿意的?〃
虽然这些讨好的话赵紫每日里听得多了,但绿儿语意真诚,赵紫听着心里也受用。便笑道:〃你叫绿儿?我这里有了一个怜红,现在又多了一个绿儿,倒有意思。你既然做的我的奴才,我就不能不盘问清楚。听孔堰说你家乡在陕甘,怎么不好生在那里谋生,流落到京城来?陕甘那边纵是旱灾没有缓解,赈粮也已经派发出去了,难道官府竟敢扣住不给的?〃
绿儿瞪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主子在说什么?陕甘并没有旱灾,奴才走时老天爷还下了一场好雨。唉,老天爷待咱们好是好了,可惜人心比天恶,要不是祖上产业被周进霸占了,也不至于。。。。。。〃看了赵紫一眼,被他凝重的脸色吓得将说了半截儿的话吞了进去。
赵紫虽然一直都知道张维心里有鬼,但决计没有想到他竟然胆大妄为到这步田地。陕甘既然没有旱灾,那么这几年朝廷陆陆续续派发出去的赈银又到哪里去了。百余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赵紫越想越是心惊,再也坐不住,困兽一般在室内急促的踱步,袖子带出的劲风将烛火扑得忽忽暗。一抬头看到自己书在墙上的〃耐烦〃二字,脸上慢慢回过颜色。见绿儿吓得面无血色,唇角扯出一丝微笑,〃你不用怕,我不惯坐着想事情。嗯,听说你家乡修了一道十里长的大堤,现今可修成了?〃
绿儿格格一笑,〃主子真是说笑话儿了,什么十里长的大堤,那都是没有见过黄河的人才敢说的话。黄河水流滔滔,一年四汛,〃一边说一边扳着手指,〃桃汛、伏汛、秋汛、凌汛,修堤要耗费这么多时日,刚修成一半儿,黄河汛期就到了。黄水里全是沙子,水势威猛,那些堤坝在它面前跟面皮捏成似的,哪里能挡得住?〃
赵紫眼中精光骤现,多日来想不通的疑惑被这清清脆脆的几句话给解了。冷笑道:〃修了被冲,冲了再修。无论修得了修不了,横竖花的都是朝廷的银子,与他张维是半点干系也没有的。难怪别人说治河造坝是肥得流油的差事。这个无底洞是怎么填也填不满的,果然一笔糊涂烂账。。。。。。〃
〃孔堰,你给绿儿在园子里安排一个差事,她还小着,不要拘了她。〃
听到门板发出格的一声,赵紫才坐了下来,指头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向来只有他赵紫能耍弄别人,没有想到现今反被那张维摆了一道。唇角微微勾起,笑得嗜血。可惜那张维也只是个二流货色,做得太过了。既然知道了玄机,要调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他既然这么大胆,全省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举报,一省官员竟然都朽烂得这么彻底了。若是要定那张维的死罪,那陕甘大地只怕要被鲜血染红了。
迟疑了一下,看着那跳动的烛火,心中又涌起一股俾倪天下的豪气来,纵然将一省官员都杀尽了,那又有什么干系,正更能显出自己的威势与手段!
第二日上朝,那张维又向皇上递了折子,满口忠义,似乎只有他是天下最清廉的为民的好官。赵紫若不是知道其中内情,也险些被他骗过了。在旁边看着他作戏一般的嘴脸,眸含冷光,恨不得一脚把他踢死。面对皇上诏令,他不敢不从,现今又不好当堂指谪,只得在心中暗暗叫苦。暗自咬牙,他日将张维定罪时,定要让他受尽折磨。
一腔杀气,连下头孝敬的最锋利的宝剑也没有心思观赏,随手推开。一边脱官服一边问孔堰,〃小明子怎么去了几个月还没有回来的?莫不是把差事办砸了不敢来见我吧?〃
孔堰见赵紫脸色不善,忙忙打叠起十二分精神伺候,赔笑道:〃回主子的话,小明子今儿清晨刚刚回来,碰巧主子要出去,奴才怕耽误了主子的正事,便让他先等着。。。。。。〃
话没说完,便被赵紫一记耳光扇到了地上,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他也不敢护疼,只是咬着牙不住磕头。
赵紫一脚将他踢了一个筋斗,冷笑道:〃你才是误了我的正事的奴才,小明子是我派出去的人,你有几个胆子敢拦下他。你去,把他带到我跟前来,要再出什么岔子,这里也容不下你了。〃
孔堰自伺候赵紫以来,从来没有被赵紫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开销,一张黝黑的面孔登时涨得血红。哪敢再惹怒赵紫,连滚带爬的去了,唯恐慢上一步。
赵紫看着他飞也似的身影,却是心中忐忑,万一小明子什么都查不到。。。。。。
抿抿红红的唇瓣,一脸傲然,纵然查不出什么,难道他就没有法子了?他便是不信,凭张维这样的人,也能做得天衣无缝来。
远远的见孔堰领着小明子来了,孔堰的神情焦急,似乎在不住的催着小明子快些儿。偏偏小明子故意与他为难,走得不急不徐,孔堰一张厚实的面孔扭得跟包子似的,又不敢发作出来。赵紫在门口看到两人这副模样,险些儿笑出声来。
但他是个极重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