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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两人这副模样,险些儿笑出声来。
但他是个极重仪容的人,纵然是对府里的家生奴才也不敢有丝毫不整,扯扯衣摆,在椅上坐了。
小明子显然刚刚从外边回来,一身青灰色的衣衫被黄土染得黄了,圆圆的脸儿瘦了一圈儿,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他恭恭敬敬朝赵紫磕了头,眼光不经意转到小几上的几碟子点心上,眼中露出垂涎之色。
赵紫轻轻一笑,把碟子往前推了推,〃你也饿得紧了,站过来些,不用顾及什么,放开胆子吃吧!〃
小明子纵然大胆,也不敢当着赵紫的面如此放肆,但也站了过来,却不吃,而从怀中抽出一张洁净的帕子,将那些点心一块块包了,像包着什么珍奇宝物一般放到了怀里。
赵紫见他这般动作,疑道:〃你不是肚子饿了么,为什么还不吃?〃
小明子眼圈儿一红,〃这些东西,主子经常赏给奴才,奴才天天吃得到,但奴才的母亲,却从来也没有吃过。〃
赵紫微笑道:〃瞧不出你还是孝子。这些东西有什么稀罕的,只要你一心一意为我办事,荣华富贵还是尽有的,到时候接了你母亲去享福,岂不是更好?〃顿了一顿,〃你去了几个月,打听到什么事没有?〃
小明子虽然外表老成,但心里还是个孩子,被赵紫轻轻易易一句话说得心里极是烫贴舒服。小小的脸上露出笑容,〃小明子听了主子的吩咐,半分不敢耽搁,到了陕甘,岂知那里的雨水比京城的还多,莫说没有旱灾了,连道路都被山洪冲垮了。因而绕道,又多费了些时日。主子要奴才打听的堤坝,奴才去看了,哪里有什么堤坝,只有半人高的小土墙颤巍巍的立在河边。那些河官是张维的亲戚,只知道吃酒聊天,也不如何监管河工,一任自由。依奴才看,那道小土墙莫说能挡得住河水,便是用力一推也就倒了。奴才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若是单单凭奴才一张嘴很难教人信服,因此特地代了几个老成点的河工回来,就住在通房里,主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他们。〃
小李子回来得正是时候,赵紫本来还担心怎么应付张维,现今只要思量着怎么调治他便是了。眼眸弯弯,温言道:〃你办事认真,我也不是不懂得体恤奴才的主子,你到账房去支一百两银子,这一个月你也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去见见你母亲吧!〃因见小明子一脸依恋,心中一软,安抚道:〃你不用疑心,只是让你去歇息一段时日,等精神养足了依旧回来伺候。〃
小明子重重磕了个头,揣着满满的点心,欢天喜地的去了。
赵紫想了一会,铺纸着墨,立时便要上书弹劾。但他天性深沉,事情没有思量周全是不肯多踏一步的。虽然方才满心欢喜,但现时见到雪白的纸张反而冷静下来。
想到前些日子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驳了张维的索求,别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虽然自己心怀坦荡,但难免没有小人在背后诋毁,那些风言风语自己也听到了一些,极为难听。若是这份折子莽莽撞撞便呈了上去,虽然以落定张维的罪名,却也坐实了谣言,介时真是跳到黄河水里也洗不清了。
狼毫笔上一滴浓墨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落了下来,污了上好的白纸。
赵紫随手弃之不用,负手立在门口,看绿叶飞花,看群鸟嬉戏。
忽而眼眸一亮,〃备车,到岐山寺!〃
41…45
赵紫心机深沉,他到岐山寺去,只因史修儒此时住在岐山寺里。若论官职位品那史修儒是比不了赵紫的。但他在治水修堤上颇有建树,深得皇上倚重。虽然年老体衰早已不理会什么俗事了。余威仍是在的,他说一句话自然比赵紫强上百倍。
况且赵紫口舌伶俐,言辞恳切,也不怕那史修儒不信他的话。果然那史修儒赤子热忱,一口就应承了。与皇上一说,皇上又惊又怒。
但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他也不能凭史修儒片言只语便定了张维的罪。面上不动声色,暗中让十三衙门秘密打探。皇上耳目遍及天下,那张维本来做事就不够周密,又有赵紫暗中大做手脚,怎么耐得住那群惯于打探消息的好手倾巢而出?
没有几日,罪证确凿,张维当庭被剥了官服,打入死牢问罪待斩。大燕律法最是严苛,奴才犯了大罪,主子也不能不承受责罚。太子是天家骨血,那些皮肉之刑自然不能用在他身上,但也不能姑息了。于是罚俸一年,奉旨闭门在府读书。如此一来,无异于在本就波澜起伏的水里投下一块巨石,两派争斗更日趋激烈了。
赵紫暗暗冷笑,他们斗得愈狠,于自己愈是有利,真恨不得他们都死全了才好。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甚妥当。他们若是斗得两败俱伤,自己又两不相帮,以义父绝顶聪明,见到自己那样不合情理的举动又怎么会猜不出自己的心意?介时又不知道他会用什么狠毒的法子来伤害文晟了。唉。。。。。。若是义父要伤害文晟,自己自然不能袖手的,可是那却棘手得多。。。。。。
赵紫思来想去,虽然知道那一日早晚要来,但以他这般聪慧机敏,竟想不出那日到来时他该怎么做,只得期盼那日永远都不要来。咬牙道:〃只盼他们斗得虽狠,但仍留有余地。就像用钝刀子割肉,慢慢的割,慢慢的磨。。。。。。〃
忽然听到车外吵闹,赵紫掀起一边帘子,原来前边就是八王府了。二三十个奴才正在门前搬箱子套马车。
赵紫看了一会子,将帘子放下,淡淡地道:〃绕道,不要让他们瞧见了。〃
他们在做什么赵紫自然明白,虽然张维被定了死罪,那污烂一省的官员却不能放着不管,迫切需要一个有担当有魄力的人好好去整治一番。赵紫满心以为皇上定会让他去,能处得大事又不与党派之争牵扯上的人,满朝文武之中也就只有他了。苦熬了一个晚上没有睡,细细写好条陈,第二日呈给皇上御览。没有想到皇上只淡淡看了一眼,便随口命八王去了。
赵紫满心不甘,他性子强硬,越是棘手难以料理的事越是兴致勃勃,越是容易解决的事他反倒没有了兴致。见八王一言不发,却占尽了好处,如何不恼?但他也是深沉人,不但没有将那份恼意显露出来,反倒与八王细细商讨如何动作。
坐上马车,看着窗外的景致,那股怒意渐渐散了。细想起来,其实皇上让八王在这时分去,也未必存了什么好意。换了别人或许是好的,但张维是太子荐的人,他现在被判了死罪,旁人都猜是八王做的手脚。皇上让八王为这件事收拾残局,不正说连皇上也疑心起来?
微微一笑,这次圣命可当真难办,办得重了便落实了结党相争的罪名,办得轻了又显得敷衍了事,对皇上不恭。
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真是想得简单了,皇上如此深不可测,就连对他的儿子们也没有什么仁爱之心。若皇上当真允了他递上的条陈,让他去了,这般两头不讨好的事情,他要办得周全也难得紧。。。。。。
一声呼啸,马车停了下来,赵紫踏着脚踏下了马车,抬头望见大大的招牌上用金漆书着〃临江楼〃三个大字。想到文晟经常称赞这里的鸭子好吃,不由轻轻笑了起来,任由那跑堂的引了他上了二楼厢房。
一边拾级而上,一边道:〃早听说你们这儿的菜肴是京城一绝,你也不用跟我啰嗦,只管让厨子们尽心尽力的伺候!伺候得好了我自然有打赏,伺候得不好,我可不愿再见到门上那副牌匾了。〃
那跑堂的见多了达官贵人,这样的话每天听得不少于十次。但由赵紫口中说出来却不像旁人那般只是口口上呼呼赫赫而已。他声音轻柔,极为悦耳,脸上神色始终淡淡的,眉目如画更是让人一见忘俗。但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妙人儿,偏偏比那些说话间拔刀威胁人的莽汉子更让人惧怕几分。那跑堂的被他眼风轻轻一扫,自然不敢像从前那般多嘴多舌,只是喏喏地应着。
赵紫的眼光却只是从那跑堂的脸上扫过,在楼下一人身上停留了些许,又轻轻转开了。脚上不停,入了厢房,在檀香木椅上坐了下来。微微笑道:〃我也不说要什么菜色,你们选着出色的端几样儿上来。嗯,先上四干果,四鲜果,四咸酸,四蜜饯。〃
那跑堂的赔笑道:〃不知大人要什么干果蜜饯?〃
赵紫眼角瞥见一人进来,他也不去睬他,只和那跑堂的说话,笑吟吟地道:〃唉,看来不说清楚是不行的了。鲜果只拣时鲜的上,要从枝上刚刚摘下来的。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咸酸要砌香樱桃、姜丝梅儿、霜挂杏脯、粉星桃片。蜜饯嘛,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渍青梅、梨肉好郎君。〃
赵紫眼也不眨,如数家珍般将它们一一说了出来,那跑堂的知道遇着了真正富贵的人,哪里敢再问下去,喏喏应着去了。
旁边的小丫头沏上香茗,赵紫端了一来,抿了一口,细眉一皱,又缓缓放下了。挥手屏退了周遭侍立的人,眼眸一转,唇含浅笑,看向那垂手恭立良久的人。〃这里没有多出椅子,只好让你站着说话了,你怪我不怪?〃
那人叫朱全儿,是养荣原道的牢头。那个地方可比别的地方儿不同,关的都是三品一上的大官儿。那些官员平时在别人面前作威作福惯了,一旦被剥了官服也只能听由牢头们百般作践。因此这些关押犯人的牢头们性子都被养得极为娇纵,普通的人物它们还不放在眼里。那日赵紫一身便衣来见他,说是要见见张维。他见赵紫衣着普通,身边没有人跟随,手上又不拿出银子,便以为是张维的家人来央告的。当下一声冷哼,随口几句话便让他走了。赵紫那时什么话也不说,一笑飘然而去。
朱全儿后来才知道那是熏灼可热的赵紫,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得罪他。自己却不知死活的得罪了他,当时几乎没有吓死。正不知如何是好,赵紫忽然派了小童过来,说是赵紫要见他。朱全儿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赵紫会怎么整治他。
现今听赵紫笑吟吟地问他,朱全儿眼也不敢抬,只是盯着地面,似乎这平常无奇的地上忽然长出了什么奇花异草,讷讷地道:〃奴才怎么敢怪大人。莫说嘴上不敢说,便是心里也不敢想上一想。反正奴才站惯了的,若是大人赏了座儿反倒不舒坦。〃
赵紫轻轻一笑,指尖弹了弹杯子,发出丁地一声脆响,〃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胃口都被养刁了,不是一百两以上的银票还真瞧不上眼。那日我去得匆忙,没有带银子,你不让见,原也在情理之中。你不用怕成这样,我是半点也不会怪你的。〃
朱全儿越是听他说得轻柔,心中越是害怕,双腿抖得险些站立不住。要待跪下,又不知道赵紫让不让跪,若是赵紫不喜欢,而自己却莽撞地跪了,那岂不是更要惹恼他?
赵紫看了他一眼,脸上笑意更浓,〃听说你们伺候人的手段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有时候打得人筋断骨折,面上却一点儿也瞧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朱全儿恭恭敬敬地道:〃回大人的话,杖责鞭打这套功夫都是自小儿时练起的。在石头上铺上宣纸,石头打得粉碎而宣纸却丝毫不破,才算出师。〃他已隐隐猜到赵紫用意,只赵紫不说,他也不敢说破。
果然只听赵紫温温地道:〃果然有意思,我有一个对头,就在你手下。横竖那些被关在养荣原道的都不能算是人了,是猪狗畜生,就是弄死了他,只要报个急病上去,也没有人会理会的。就怕你心肠太软,舍不得了。〃
朱全儿知道此时自己若说出一个不字,就真真正正的得罪了赵紫。何况他素来也不把那些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又怎么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惹来无穷祸端?忙忙赔笑道:〃奴才又有什么不忍心的?大人说得极对,那些人是猪狗畜生,奴才若是对他们发了善心,岂不是将自己也瞧得和他们一样了?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居然敢得罪大人。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即便大人不说,奴才也不能轻饶了他。〃
赵紫微微一笑,这奴才也真懂得讨人欢心。眼望窗外红花绿柳,似乎在自言自语,〃唉,我就是心里挂念着他,才会想要见他。我也不要他死,只要见着他受些责罚,也就够了。〃
朱全儿心领神会,见那淡淡的金光映在赵紫脸上,越发显得肤白如雪,容色绝丽。心中更寒,如此绝美的人儿,心肠却这么狠毒。不敢再看他一眼,一口应承下来,飞快的去了。
赵紫知道他这一去,便是张维苦难的开始。想着张维血肉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