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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失陪”二字,段仇世已是一个转身,疾走如风,他跑的方向和卜天雕刚才逃跑的方向恰恰相反,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宋腾霄的轻功倒是不弱于段仇世,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若跑去追赶段仇世的话,那就是与卜天雕和杨华所走的方向背道而驰,越离越远了。对宋腾霄来说,找回杨华才是最紧要的事情。何况,“就算追上这厮,我顶多也不过和他打个平手,又有何用?”宋腾霄心想。
就在宋腾霄盘算未定,尚在踌躇之际,眨一眨眼,段仇世亦已去得远了。
段仇世跑了一程,不见宋腾霄追来,心里想道:“卜师兄生得异相,可别让他吓坏了这个孩子。”他和卜天雕是约好了在一个地方会面的,于是在路上兜了一个圈子,匆匆忙忙的赶往那个地方。
卜天雕挟着杨华飞跑,杨华嚷道:“丑八怪,放开我,放开我!”卜天雕道:“你骂我丑八怪,我偏不放!”杨华道:“好,那我就不骂。你是好人,放了我吧。”卜天雕道:“你不骂我也不放。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杨华发起狠,叫道:“好,你这坏东西,看你放不放。”突然在卜天雕那毛茸茸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卜天雕不防他有此一着,给他咬得鲜血淋漓,“哎哟”的叫了一声,杨华哈哈大笑。
卜天雕怒道:“你这可恶的孩子,咬了我还笑,叫你知道我厉害!”正要一掌打他屁股,忽见段仇世如飞跑来,喝道:“不准吓坏孩子!”
卜天雕虽然份属师兄,但因见识武功都不及师弟,却是一向听命于师弟的。他给段仇世一喝,不由不停下手来,但仍是余愤未消,说道:“这孩子可恶得很,不教训他怎行?”
段仇世笑道:“卜师兄何必和小孩子计较?这孩子如此倔强,我倒是欢喜他呢!”
杨华道:“我才不希罕你的欢喜呢,我要回去找宋叔叔。”
段仇世摸摸他的头顶,说道:“你找不着宋叔叔的了,好孩子,你累了,别害怕,乖乖的睡一觉吧。”话音未了,杨华果然就阖上双眼,睡着觉了,原来是段仇世乘他不知不觉之际,点了他的昏睡穴。
段仇世从师兄手中接过杨华,笑道:“幸亏你没有真的打了这个孩子。”
卜天雕霍然一省,说道:“不错,咱们是要拿这个孩子去找孟元超报仇的,当然不可打伤了他。好,咱们这就回去找孟元超吧,哈哈,叫他向咱们每人叩三个响头!”
段仇世忽地冷冷说道:“不,咱们回点苍山去!”
卜天雕怔了一怔,说逍:“什么,咱们现在就回点苍山去?那不想我孟元超报仇了么?”
段仇世缓缀说道:“我要收这孩子做徒弟。对啦,你也做他的师父好不好?咱们一起教他。”
卜天雕心中恼着,说道:“这孩子难弄得很,我不过才抱了他一会,就吃了他的苦头,还要收他做徒弟?哼,我可不想招惹这个麻烦!不过,请你别怪我的罗嗦,我还是要问你一向,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当真只是为了喜欢这孩子么?”
段仇世道:“我一来为了喜欢这个孩子,二来也是为了报仇。”
卜天雕搔搔脑袋,说道:“这我就越发想不通了,你替孟元超抚养孩子,怎能说是报仇?”
“你不要着急,我慢慢说给你听。”段仇世慢条斯理地说道:“孟元超是朝廷钦犯,那晚在咱们之前,来到孟元超家里的滇南四虎,就是奉了朝廷之命,要来拘捕他的。这,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了。”
卜天雕道:“滇南四虎给孟元超的小师妹杀得大败而逃,我亲眼见到了。他们说的话,我也亲耳听到了。但这和咱们的事情又有什么相干?”
段仇世道:“后来咱们逃出那个园子的时候,我又发现了一个人。你大约没有留意吧?”
卜天雕当时逃得极为狼狈,哪有心情留意周围的动静,听了师弟的说话,不禁面上一红,说道:“惭愧,我毫无知觉,那个人是跟踪咱们的吗?”
段仇世道:“不是,他也是逃跑的,逃跑的方向和咱们不同。”
卜天雕道:“那人是谁?”
段仇世道:“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石朝玑。”
卜天雕诧道:“就是以前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那个独脚大盗石朝玑?”
段仇世道:“一点不错,正是此人。他也是滇南四虎的上司。”
卜天雕值:“奇怪,听说石朝玑的本领很不错,他为什么袖手旁观?哦,我明白了,想必他是看见咱们吃了败仗,他给吓破了胆,露面也不敢了。哼,如此看来,这人倒是浪得虚,其实胆小如鼠。”
段仇世笑道:“那也未必。不过,石朝玑打的是什么算盘,咱们不必管他。孟元超是朝廷的钦犯,他总是不能安宁的了。即使是石朝玑不敢去招惹他,也一定还会有大内的高手继续来的。”
卜天雕笑道:“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怎的你倒好像替孟元超操心起来呢?”
段仇世道:“不错,我确实是替他担心呢!他一个人还好一些,带上了这个孩子,那就糟了。”
卜天雕道:“哦,原来你是要给孟元超背上‘包袱’,免得他受孩子的拖累。”
段仇世笑道:“师兄,这次你倒是聪明得很,猜得一点不错。不过这孩子也确实是讨人欢喜。”
段仇世笑道:“不错,我就是要仇人感恩。”
卜天雕诧道:“为什么?”
段仇世道:“使到仇人感恩,这才是最好的报仇方法。你想,他本来是把咱们当作仇人的,忽然到了这么一天,咱们把他的孩子抚养成人,又教了他一身绝技,这才带回去见他。你想他该有多尴尬?哈哈,而且他受了咱们的恩惠也是无法报答的了。这样的报仇,还不够痛快吗?”
卜天雕笑道:“师弟,你的想法真是古怪得紧。不过你既然要这样做,我也只好依你。”
段仇世道:“咱们把平生所学都教给这孩子,比如说你的灵猿步法,当世人无人可以与你相比,这孩子学会了你的本领,那也是替你扬名呀!”
卜天雕头脑本来甚是单纯,听了师弟这么一说,不觉高兴起来,心里想道:“不错,我的全副武功,想要恢复,恐怕是今生无望的了。我和师弟一同教出了一个出色的徒弟,我也可以沾光了。”
突然得到一个主意,卜天雕忽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倒是令得段仇世有点莫名其妙,说道:“师兄,你笑什么?”
!”我有个主意,这孩子不是还未知道他的爹爹是谁吗?”卜天雕说道:“咱们也不必把实情告诉他,让他学全了咱们的本领之后,咱们叫他去和孟元超比比武功。师弟,依你看来,这孩子得了咱们两人的衣钵真传,大约总可以胜得过他爹爹了吧?”
段仇世笑道:“好!好!想不到你还会想出这一个绝妙的主意!这孩子学全了咱们的本领,一定可以打赢他的爹爹。那时叫孟元超不但要对咱们感恩,还要佩服咱们呢。哈哈,他输给咱们的徒弟这可又比咱们亲自报仇,胜得更光彩了。”
卜天雕道:“但我却担心这孩子的脾气太过倔强,不知他肯不肯做咱们的徒弟?”
段仇世道:“我想小孩子是不会记恨的,只要咱们是真心对他好,日子久了,他一定会听咱们的话。”
杨华睡得正酣,卜天雕摸了摸他苹果般的面颊,一股怜惜的心情不觉油然而生,笑道:“奇怪,我现在也觉得这小东西是有点可爱,并不怎样讨厌他了,师弟,你别忙给他解穴,让他多睡些时,咱们这就将他抱回去吧。”
杨华肯不肯做点苍双煞的徒弟,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先表宋腾霄的遭遇。
点苍双煞满怀高兴的将杨华携走之际,正是宋腾霄欲哭无泪,心烦意乱之时。
宋腾霄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个足印,走在云紫萝前晚走过的路上。这条山村小径,也曾经是他走过无数遍的。
“我丢了他们的孩子,叫我有何面目去见他们?可是丑媳妇也总得见翁姑的啊!”宋腾霄发出了一声苦笑,跟着想道:“那两个怪人不知是什么来历,何故要抢元超的孩子?元超对武林的人物比我熟悉,或许会有所知。但不管怎样,事已如斯,也唯有和他们明白说了,三个人分头寻找,总比我一个人在此束手无策要好得多。?”
一块乌云遮住了本来就不是怎么明朗的月光,天上飘着牛毛细雨,宋腾霄悄悄的走进了云家的废园。
雨丝风细一番番,这情景正像宋腾霄去小金川那年和云紫萝告别的那个晚上。
那一晚的情景如在目前,他们并肩站在条藤架下,云紫萝静静的听他说话。檐角的风灯在风中摇摆,云紫萝一面听他说话,一面不自觉的摘下了一朵朵的蔷薇,合在掌中轻揉。话说完了,只见地上片片花瓣。
宋腾霄记得,那日他是怀着火样的热情来找云紫萝的,当云紫萝拒绝了与他同赴小金川的要求之后,他的心中只是感觉何其凄冷!
那晚是离别,今夜是归来,但却是同样的雨夜,同样的心情!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宋腾霄走过倒塌了的茶藤花架,心头一阵怅触,忽然就想起了李义山(商隐)这两句诗。他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读的就是李义山的诗,而这两句诗又正是何其切合目前的情景和他的心境啊!
废园荒芜,檐角已经没有摇摆着的风灯在悬挂了,但小楼一角,却是灯火犹明。窗外雨丝交织,把灯色衬得异样的朦胧,“紫萝该是和元超在这小楼之中吧。”来腾霄心想。
同样的雨夜了,同样的心情,宋腾霄站在塌倒了的茶藤架旁,凝望着细雨中的小楼灯火,忽地打了一个寒噤,心头一片冰冷。
是同样的心情么?不,应该说是:他今晚的心情要比和云紫萝分手那夜更是伤心,更是难过了。和云紫萝分手的时候,虽然伤心,还抱着一个希望。如今,希望已经幻灭,而且更加上了惭愧和不安。因为他失掉了她与元超的孩子。
“丑媳妇总是要见翁姑的。”宋腾霄又一次的心中苦笑,终于一步步的走近红楼。
“元超,元超!”他咳了一声,轻声叫唤。他恐怕云紫萝也是在这小楼之中,是以不敢冒眯上去,登楼入室。
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窗子打开,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孔。这个女子竟然不是云紫萝。侧面看去,倒有几分像吕思美,但又不是吕思美!
和孟元超相熟的女子只有云、吕二人,这也是宋腾霄所深知的。那么这个女子又是谁呢?她为什么会躲在孟元超的书房里了?
宋腾霄方自惊愕,那个少女已是一个“燕子穿帘”式的,翩如飞鸟般的从窗子跳出,掠过栏杆,跳下楼来,来到了他的面前了。
宋腾霄定睛一瞧,的确是一个他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女子!这个女子也是像他一样,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你是谁?”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向对方发问。
“我姓宋,我是孟元超的朋友,特地来找他的。”
“我也是来找孟元超的。哦,你姓宋?那么想必你是和孟元超同在小金川义军之中的那位宋大侠宋腾霄了。”
宋腾霄更是惊诧,说道:“我似乎没有见过你,姑娘,你是从小金川来的么?”心想!”莫非她是在我离开之后才加入义军的女头目,是奉了冷铁樵或萧志远之命来找元超的。”
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到过小金川,你当然不会见过我。”
宋腾霄道:“那么请恕冒昧,不知姑娘能否赐告芳名,是什么时候和孟元超相识的。”
那女子道:“我姓林,名无双。我和孟元超也是并不相识。”
宋腾霄睁大了眼睛,说道:“那么,你,你——”
林无双道:“你是奇怪我为什么来找孟元超吧?我是替一位朋友给他送信来的。”
宋腾霄道:“那人是谁?”
林无双道:“这位朋友和你们也是不相识的,不过,你大概会听过他的名字。”
这真是一桩出乎常理之外的事情,一个和孟元超并不相识的人,请另一个也是和孟元超从未见面的女子送信!
宋腾霄诧异之极,说道:“听林姑娘这么说,这人想必是一位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了,不知是谁?”
林无双道:“你说得不错,这人就是天下闻名的金大侠,金逐流。?”
宋腾霄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金逐流乃是一代武学大宗师金世道之子,他的师兄江海天是武林公认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物,不过近年也有人说金逐流的武功已经超过了他的师兄。总之,江海天和金逐流都是宋腾霄仰慕已久的人物。
这个少女竟然是金逐流的朋友,宋腾霄不由得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不过宋腾霄的心里还是有个疑团,金逐流和他的师兄相识满天下,为什么要请一个年轻的女子为他送信呢?虽说江湖儿女不避男女之嫌,但若托一个和小金川的义军稍有渊源的男子前来送信,不是更适当吗?
这话当然不便再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