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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夫人道:“她对你怎样?”
云紫萝在姨妈的追问之下,无法闪避,只好半吐实情,说道:“她说弟弟死得可疑,不许我抚养他们杨家的骨肉。”
萧夫人心道:“原来她是给大姑赶出来的。”她不知原委,禁不住心中火起,说道:“你这个大姑也未免太过横蛮无理了,好甥女,你不用担心,我一定替你出气。”
云紫萝道:“孩子我当然是想要回来的,但目前我还不想与她大吵大闹,且待过了几年,孩子稍微长大了再说。姨母为我出头,我是十分感激,但请你老人家暂忍一时。”
萧夫人道:“我也知道你的为难,但最少也得和她理论,她嫁的是哪家人家,住在哪里?”
云紫萝道:“她嫁给保定齐家,这家人家,在武林中也是甚有名望的,丈夫名叫齐绍北,已经去世多年了。”
萧夫人忽地呆了一呆,说道:“保定齐家了有一个浑号四海神龙的齐建业,是她夫家的什么人?”
云紫萝道:“正是她丈夫的叔叔!”
萧夫人一拍桌子,咬牙说道:“这老匹夫我本来就要找他算帐,好呀,如今他们又欺侮你,旧恨加上了新仇,这件事情,我是非管不可的了!”
云紫萝吃了一惊,说道:“姨母,你和那四海神龙齐建业结了什么梁子?”
萧夫人道:“你的姨父就是因为他而死的!这十几年来,我们东奔西跑,不敢回家,也就是因为要躲避这个老贼。”
云紫萝大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心想:“齐建业脾气虽然不好,也算得是江湖上的侠义道,怎的却会与姨父结上如此深仇?”
萧夫人道:“说起来这己是十八年前的事情,那一年我刚怀着你的表妹。”云紫萝心想,“原来正是我到苏州的前一年。”
“你的姨父有个朋友,名叫孟千山,为人仗义疏财,你姨父少时,家境贫穷,曾得过他的周济。后来这姓孟的开山立柜,做了饮马川的寨主。那时我和你的姨父已经结了婚,我不愿意你的姨父有绿林朋友,那姓孟的也不想连累你的姨父,是以他们也就断绝了来往了。但由于交情非比寻常,你的姨父虽然不便与他往来,也还是时常惦记着他的。”
萧夫人追思往事,叹了口气,说下去道:“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你的姨父好管闲事之故。那一年孟千山劫了一支镖,这支镖是京师震远镖局保的。震远镖局的总镖头韩巨源是北方数十家镖行的领袖,你的丈夫是名武师,想必会知道他。”
云紫萝道:“岂只知道,杨牧的大弟子闵成龙还是震远镖局的一个镖头呢,不过他是前两年才进镖局的。”
萧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时间虽然隔了十多年,但你们的大弟子能够进震远镖局当镖头,和这件事恐怕也不无关系。”
当下萧夫人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震远镖局所保的镖被劫,韩巨源自是不肯善罢甘休。本来他若是托人说情,孟千山一定肯还给他的,偏偏他恃势凌人,气焰之高,到了孟千山难以忍受的地步。他要孟千山邀请黑白两道的成名人物,把劫去的镖分毫不少的双手奉还,而且还要孟千山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前,向他磕头赔礼!”
云紫萝道:“孟千山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当然是不肯的了。”
萧夫人道:“是呀,所以你的姨父就不能不卷入漩涡了。孟千山不甘屈服,自忖又敌不过韩巨源,只好邀你的姨父助拳。我劝你的姨父不要管这件闲事,但你的姨父说他欠了姓孟的交情,人家有急难求助,岂能袖手旁观?宁可在还了这次交情之后,以后就闭门封刀,不再涉足江湖。”
云紫萝道:“江湖上以义气为先,姨父这样做也是应当的。”
萧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韩巨源的武功委实太过厉害,当时我又有孕在身,不能和他同去,我实在是担心得很。”
云紫萝想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伤的想必是姨父了。”是以她虽然急于知道比武的结果,却是不敢动问。
萧夫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意,说道:“当初我也像你一样,只担心你的姨父伤在韩巨源之手,哪知这位大名鼎鼎的韩总镖头竟是名过其实,比武的结果,反而是他险些丧命,这倒是我始料之所不及了。”
云紫萝松了口气,说道:“那不是很好吗?”
萧夫人叹道:“可是还有我更想不到的事情。孟千山邀了你姨父助拳,韩巨源也是有人助拳的。”
云紫萝恍然大悟,说道:“韩巨源那位助拳的朋友,敢情就是四海神龙齐建业?”
萧夫人道:“一点不错,就是那四海神龙齐建业!”愤恨之情,见于辞色,过了半晌,方始接下去说道:“我没有陪你的姨父同往,比武的情形是他后来和我说的。
“他说他震于韩巨源的威名,不敢不用全力,双方恶斗之下,刀剑上又没长着眼睛,有一招韩巨源来势极凶,刀光闪闪,竟似一刀就想杀掉你的姨父似的,你的姨父当然不敢让他半分,逼得也使出了杀手绝招对付,这一剑就刺穿了韩巨源的小腹,韩巨源血如泉涌,登时倒地!
“齐建业看见韩巨源倒在地上,变成了一个血人,以为他已经丧命,大怒之下,便即出杨,要取你姨父的性命。本来按照江湖规矩,你的姨父已经打过一场,齐建业又是成名人物,应该顾着自己的身份,你的姨父是大可以不必应战的,但一来齐建业咄咄逼人,他说要凭一双肉掌挡你姨父手中的长剑,算不得是占车轮战的便宜,你的姨父若不应战,等于是在天下英雄面的示弱。二来你的姨父也以为自己是杀了韩巨源,这个祸闯得大大,一人作事一人当,你的姨父也唯有豁出性命,挺身应战了。
“韩巨源虽说是名过其实,但也毕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武功比你的姨父差不了多少的。你的姨父和他恶斗了一杨,胜得了他,已是强弩之末了。四海神龙齐建业当时还不是怎样有名,但真实的本领早已在韩巨源之上,你的姨父气力不加,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剧战之中,你的姨父终于输了一招,给他以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重重击了一掌!”
云紫萝大惊道:“姨父敢情是在他这一掌之下受了重伤?”
萧夫人黯然说道:“你的姨父保得住性命已属侥幸,焉能不受重伤?”
“当时韩巨源已有他的手下镖头抢救,敷上了金创药止了血了。也许齐建业是因为见韩巨源并没丧命,这才没有取你姨父的性命的。
“其实韩巨源所受的创伤表面看来很重,你姨父所受的内伤却是比他更重!”
云紫萝心里想道:“原来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结的仇,江湖的汉子讲究的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这可也不能完全怪责四海神龙。”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而已,不敢和她的姨妈说的。
萧夫人喘过口气,把激动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继续说道:“可怜你的姨父受了内伤,回到家中,却不能安心养病,不久又要避难了。”
云紫萝诧道:“这却为何,难道那四海神龙已经重伤了姨父,还不肯放过他吗?”心想:“四海神龙当时只是一时火气,事后想必也有点后悔的吧,何况,他若要取姨父的性命,当场就可以取了。”
萧夫人道:“这次倒不是四海神龙要来与我们为难,而是韩巨源要报你姨父这一剑之仇。”
云紫萝皱眉道:“一掌还一剑,他这仇不是已经由齐建业报了吗?”
萧夫人道:“可惜他不是你这样的想法。”接着说道,“韩巨源自命是全国镖行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这次给你的姨父杀得一败涂地,当然是视为奇耻大辱的了。是以他在伤好之后,就四处打听,打听你的姨父住在什么地方,非报这一剑之仇不可。”
“好在有一个热心的朋友,听到了这个风声,立即赶来告诉你的姨父,我们方得有所准备。
“你的姨父内伤未愈,我又怀孕在身,除了搬家避仇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好想?
“可怜我们东躲西避,过了十多年。你的姨父的内伤后来虽然医好,但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他,他是在三年前病死的。虽然说是病死,但若不是因为曾经受过内伤,身子虚弱,最少他还可以再活二十年!
“追源祸始,你说我能够不恨齐建业这老匹夫吗?韩巨源虽然也是我们的仇人,毕竟还在其次。哼,若不是你姨父受了内伤,武功大减,我们哪里会怕韩巨源的寻仇!”
云紫萝听了结仇的经过,心里却在想道:“其实四海神龙齐建业的人品却是要比那个震远镖局的总镖头韩巨源好得多。”
萧夫人继续说道:“你姨父死后的第二年,韩巨源这厮也病死了。震远镖局的总镖头由他的儿子韩威武继任,这个少年听说倒是比他的父亲明理得多,颇有与我们和解之意。”
“当年那位给我们通风报信的热心的朋友知道韩威武有此心意,便出来给两边调解,不用我和韩威武见面,他就向那人答应今后不再记仇。这位热心的朋友本来和震远镖局也是有点渊源的。”
云紫萝道:“这位热心的朋友是谁?”
萧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就是我现在的邻居邵叔度,我们避难之时也曾经在他的家里住过两年的。如今我搬回来住,他也跟着我们搬来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是新盖的房子,特地来作我们的邻居的。”
今晚一整晚萧夫人和云紫萝说的都是不愉快的事情,直到此际,说至邵家之时,她方始脸有笑容。
云紫萝笑道:“邵先生搬到这儿,恐怕是‘奉子之命’吧?”
云紫萝说得有趣,萧夫人不觉也给她逗得笑了起来,说道:“他们小孩子在一起惯了,舍不得分开也是有的。不过令我担心的是,在搬回来之后,他们这两个孩子,反而好像没有从前那样好了。”
云紫萝道:“年纪大了,当然是难免有点害羞了。”她口里是这么说,心里可知道并不是这个缘故。
萧夫人叹口气说道:“还是你刚才说得对,儿女的事情让儿女大了自己去管,做父母的也用不着太过为他们操心,好,紫萝,咱们还是回到咱们原先的话题吧!他们小孩子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你受齐家的人欺侮,这件事情我却是非管不可!”
接着又道:“本来我为了免得令你为难,最初我只是想替你出头,和他们理论的。如今我知道了四海神龙齐建业原来就是杨大姑的夫叔,这我可不能和他们齐家的人客气了。两件事情合做一件来办,我要为你出气,也要为我自己的丈夫报仇!紫萝,你肯不肯答应我抛下和杨大姑的情面,倘若我和齐建业动手之时,杨大姑插手的话,你就用你的蹑云剑法对付她?我自信苦练了十多年,大概也对付得了四海神龙了!”
云紫萝对杨大姑殊无好感,但却不愿姨妈与齐建业冤冤相报,永无已时。可是姨妈口口声声说为她出头,她岂能反而拒绝帮忙?姨妈伤心丈夫之死,念念不忘报仇,她纵然想要化解,一时也是化解不了,又如何能够劝阻她去报仇呢?”
大感为难之下,云紫萝讷讷说道:“这个,这个!”
萧夫人皱眉道:“什么这个那个?你到底是肯是不肯?”
云紫萝因为少睡,精神本来就不大好,此时给姨妈逼问,忽觉胸口作闷,“哇”的就把刚才喝下的冷茶喷了出来。
萧夫人是有经验的妇人,不觉怔了一征,用目打量,仔细的看了看云紫萝的腹部,说道:“紫萝,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云紫萝低下了头,脸上泛起红晕,低声说道:“不错,是有了大概两个月了。”
萧夫人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她支吾以对,原来是因为有孕在身。”问道:“杨大姑知不知道?”
云紫萝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在离开杨家之后,方始发现自己有了孩子的。”
萧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这还好些,若然这泼妇知道你怀有她弟弟的遗腹子,还赶你出门,那就更加不可饶恕了。”接着笑道:“我也是糊涂,没有看出你有孕在身,还想叫你帮我动手呢。”
云紫萝松了口气,心道:“好在有这个藉。”于是说道:“我就是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刚才不敢答应姨妈。”
萧夫人道:“你有孕在身,当然是不便和人交手的了。你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找齐家算帐之事,且待你生产过后,身体复原了再说吧。”
云紫萝道:“但凭姨妈你老人家作主。”
萧夫人道:“对啦,找还没间你,你妈不是和你们夫妻同住,她在哪儿?”
云紫萝说道:“妈说要回老家看看,我嫁到杨家之后,八年来却没有得过她的消息。”其实云夫人与女儿分手之时,是说要到小金川找孟元超的,云紫萝逼不得已,又向姨妈撒了个谎。
萧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你的命也是这样苦,但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姨妈会照料你的。你安心在这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