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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长风道:“陈大侠折节下交,我可不配称作他的朋友。”
齐建业哈哈一笑,说道:“好,看在两位陈大哥的面上,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后会有期。”他先提陈天宇,然后才说“两位陈大哥”。“两位陈大哥”虽然也包括了陈德泰在内,显然是主从有别了。还有二层,他只是说“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却并没有说就此解开与宋腾霄所结的“梁子”,意思当然只是暂且罢手而已。
陈德泰明知他是遮盖的说话,心里暗暗好笑。但陈德泰但求息事于人,也就不想再给他难堪了。当下说道:“我还未曾得尽地主之谊呢,齐老先生请进小店再喝一杯。”
齐建业冷冷说道:“多谢你了,不啦!”回过头来,拂袖便走。他一走杨牧当然也是灰溜溜的跟着他走了。
吕思美“噗嗤”一笑,说道:“这老头儿真是死要面子,可笑得紧!分明是自知不敌,偏要说是看在江南陈大侠的份上。这事却与陈天宇又有什么相关?”
陈德泰笑道:“原来是缪大侠,小老儿是久仰大名的了。多亏缪大侠显露这手神功,否则只怕还吓不走这四海神龙呢!”
缪长凤笑道:“陈老前辈给我脸上贴金,我可担当不起。”
宋腾霄因为是久在边荒之地的小金川,却不知缪长风的名头,但见陈德泰这样称赞他,对他也不由得另眼相看。不过由于缪长风刚才在酒店里曾经暗助过段仇世一臂之力,宋腾霄却是不免对他尚有芥蒂。
陈德泰哈哈笑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我得见故人之子,又得与缪兄幸会,就请大家都来同喝一杯。”
宋腾霄忽地淡淡说道:“缪先生,你刚才在酒店里显露的那手功夫,更是令我佩服!”
陈德泰不知就里,说道:“缪大侠,你刚才显露了什么功夫,可惜我没有眼福见到。”
缪长风道:“没什么,刚才那姓杨的几乎打到我的头上,我和他开个玩笑,泼了他一脸酒。”
陈德泰哈哈笑道:“这姓杨的最是可恶,缪兄,你这个玩笑开得好。”
吕思美心直口快,禁不住就说道:“缪先生,想不到点苍双煞也是你的朋友。”
缪长风淡淡说道:“我是个浪荡江湖的人,三教九流的朋友识得不少。不过点苍双煞却不是我的朋友。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也想和他们结交结交。”
陈德泰道:“不错,我听说点苍双煞乃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人物,行事虽然有点怪僻,却也并无多大过错,尤其是冷面书生段仇世,文才武艺俱都出色当行,的确是值得交一交的朋友。你们为何提起了他?”
一来是因为涉及好友孟元超的私隐,宋腾霄不便说给陈德泰知道;二来陈德泰的口气对段仇世又颇有赞许之意,宋腾霄就更不便说了。当下悄悄向吕思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不可多言,便含糊其辞地说道:“没什么,不过老伯所说的那个冷面书生段仇世,适才恰好到过这里,是以我们随便问问。”
陈德泰道:“哦,他到过这里,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想必他已经走了?”
那店小二接着说道:“他还未曾来得及坐下喝酒,那齐老头子就跑进来要找他打架了。缪先生暗中帮了他一把忙,他才能够逃跑的。”他故意隐瞒了宋腾霄曾和段仇世打架之事,说成了好像段仇世是和宋腾霄站在一边的。
陈德泰说道:“原来如此。这位冷面书生行事怪僻,得罪了四海神龙也不稀奇。哈哈,如此说来,你们虽然都是并不相识,却倒是同仇敌忾呢!”
陈德泰这么一说,宋腾霄自是更不便再提了。只好甚是尴尬的应道:“是呀,我也希望有机会能够再碰见他。”
缪长风微微一笑,跟着说道:“宋兄和吕姑娘,你们的一位好朋友倒是和我相识。”
宋腾霄怔了一怔,道:“是谁?”
缪长凤道:“云紫萝。”
吕思美喜欢得跳了起来,说道:“原来你听见了我们刚才的说话了。我们正想找云姐姐呢,她在哪里,你知道么?”
缪长风道:“她在她的姨妈萧夫人那里。”
宋腾霄诧道:“她有一位姨妈,我倒未知,是住在哪里的?”
缪长风道:“在太湖中的西洞庭山,不过她们现在是否还在那儿,我可就不知道了。”
吕思美道:“为什么?”
缪长风道:“说来话长——”
陈德泰笑道:“对啦,咱们还是进去一面喝酒,一面再说吧。”
店小二打扫干净,重整杯盘,缪长风把他和云紫萝相识的经过,以及云紫萝在西洞庭山的遭遇,一一告诉了宋腾霄。
吕思美道:“啊,这个消息咱们应该尽快传报给孟大哥知道。”又道:“缪先生,你帮了云姐姐这样的大忙,我们都很感激你。孟大哥知道了,更要感激你。”
缪长风道:“你说的这位孟大哥可是孟元超、孟大侠么?他和云女侠——”
吕思美道:“云姐姐、孟大哥,和这位宋师哥,他们三人是从小就在一起,一同长大的。”缪长风道:“哦,原来如此。”
宋腾霄忽地冷冷说道:“缪先生,你对云紫萝倒似乎很是关心。”
缪长风本来想从吕思美的口中,探听孟元超和云紫萝的关系的。听了来腾霄这话,心里很不舒服,也就不便再问吕思美了。当下苦笑说道:“我这个人是有点好管闲事。”
陈德泰说道:“我也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对啦,说起了孟元超,我倒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吕思美怔了一怔,说道:“孟大哥有什么可笑的事情传之众口。”
陈德泰道:“做出这件可笑事情的人不是孟元超,但却把他牵涉在内。”
吕思美道:“那人是谁?”
陈德泰喝了一杯酒,说道:“宋世兄,你们敢情是要到泰山去的。是吗?”
宋腾霄道:“不错,但只怕是赶不上泰山之会了。”
陈德泰道:“扶桑派的开宗大典已经举行过了,但一定还有许多客人未散去的。”
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就是发生在大会上的。做这件可笑的事情的人是杨牧。我有一位参加泰山之会的朋友,昨天经过这里,告诉我的。
“杨牧请齐建业替他出头,硬说孟元超勾引了他的妻子,后来水落石出,才知道云紫萝是在西洞庭山,根本就没有见过孟元超的面。
“家丑不宜外扬,古有明训。何况是在别人开宗立派的大会之中,当着一众英雄的面?而且整个事情又只是捕风捉影!天下竟有如此疑心之重,重到连面子也不要的丈夫,你说可不可笑。”
宋腾霄可是笑不出来。陈德泰以为是“捕风捉影”,他却是知道“事出有因”的事情,他只是为孟元超感至难过。当下陪着干笑几声,便即扭转话题,逗引陈德泰谈论泰山之会的奇闻异事。
宋腾霄感到难过,缪长风则是感触更多了。
正文 第二十五回 破镜难圆
前事销凝久,十年光景匆匆。念云轩一梦,回首春空。彩凤远,玉萧寒,夜悄悄,恨无穷。难黄尘,久埋玉,断肠挥泪东风。
——孙道绚
宋腾霄对他心怀芥蒂,只顾和陈德泰说话,不知不觉把他冷落一旁。
缪长风大口大口的喝酒,酒意有了几分。酒在杯中摇晃,云紫萝的影子在酒中摇晃。
湖上相逢,梅林练剑,花下谈心。与云紫萝的许多往事,蓦地里都涌上心头了。
“唉,我是落拓江湖,她是飘泊人海。我们都是一样的运蹇时乖。不过她的遭遇却比我更难堪得多,不知她能不能支撑得住?”
陈德泰是个老于世故的人,发觉缪长风似乎落落寡欢,瞧出有些不对,遂举杯笑道:“缪兄,今日难得相逢,我敬你一杯。喝过了酒,我还有事要求你呢。”
缪长风一饮而尽,说道:“陈老先生有何吩咐?请说。”
陈德泰道:“久仰缪兄文武全材,请缪兄给我留个墨宝。”
缪长风笑道:“老前辈开我玩笑了!文武全材四字,我怎么当得起?老先生,你才是令我钦佩的义武全材,我怎敢班门弄斧?”
陈德泰道:“我不过是附庸凤雅罢了。”
缪长风道:“这幅中堂想必是老前辈的笔迹?”
陈德泰笑道:“写着玩的,我是老来无聊,故此对朱竹埃这首词特别喜爱。”
缪长凤道:“这首词我也喜欢,词中固然是有满腔抑郁,也有一股豪情。嗯,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晚辈落拓江湖,对这几句也颇有同感呢。”
陈德泰笑道:“听说缪兄尚未娶妻?”
缪长风怔了一怔,一时不懂他的意思,未曾接口,陈德泰已接着说道:“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红粉,这也是朱竹埃的词句。缪兄游侠江湖,恐怕是没有闲情流连歌场的了,不过若能求得个红颜知己,共偕白首,那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缪长风笑道:“人过四十不娶,不宜再娶。再说红颜知己,又岂易求?”
陈德泰道:“这种古人的迂腐之言,岂能奉为金科玉律?”
吕思美笑道:“陈老前辈,你劝缪先生娶妻,莫非你是有意为他做媒?”
宋腾霄却冷笑说道:“缪先生的心目中恐怕是早已有了人了。”
缪长风的酒意已经有了七八分了,对他们的话恍若听而不闻。
他此时正在想着云紫萝:“红颜知己,我本已有幸相逢,可惜又失之交臂了。”一时间颇有“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感慨了。
陈德泰见他若有所思,笑道:“缪兄可是正在思索佳句么,我替你准备纸笔。”
忽听得脚步声响,进来一个女客。
店小二迎上前去,赔笑说道:“小店正在修理,今天不做生意。请女客人见谅。”这店小二其实是陈德泰的徒弟,他知道师父此时一定是不愿意有人来打拢的,故此也不请示,就替师父挡客了。
他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的,因为陈德泰和缪长凤他们正在喝酒,这女客说不定要提出质问。
不料这女客却好像着了定身法似的,刚刚踏进门口,忽然就似呆住了。
这女客头上戴着孝,穿的是黑色的寡妇衣裳,脸上木然毫无表情。站在门口,就似一尊石像。
店小二吃了一惊,忙道:“女客人,你怎么啦?”
话犹未了,那女客已是倏的转过了身,就这样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店小二大为诧异,哼了一声,笑道:“这女客人不是神经病就一定是哑吧。”
陈德泰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见这女客人身法轻灵,走得甚快,心里起疑,正想问在座之中有谁认得这个女客,话未出口,缪长风忽忽站了起来,说道:“我有急事,请恕少陪。他日归来,再替老先生涂鸦补壁。”匆匆忙忙的说了这句话,好像生怕陈德泰不许他走似的,一说完,旋风似的便冲出去了。
吕思美道:“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腾霄冷笑道:“真没礼貌,我想多半是他看中了人家的小寡妇。”
吕思美道:“宋师哥,我不许你说这样轻薄的话。”宋腾霄面上一红,拿起酒杯,掩饰窘态,说道:“走了也好,咱们喝酒。”陈德泰心道:“缪长风一定是和这女客人相识。”他是老成长者,不愿谈论别人私事,于是也举起了酒杯,笑道:“对,咱们还是喝酒吧。”
吕思美拿起酒杯,却不喝酒,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似的,半晌忽地说道:“宋师哥,这个女人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宋腾霄刚才没有怎么留意,此时给吕思美提醒,想了一想,“咦”了一声说道:“不错,的确好像是哪个熟人似的,她是谁呢?不对,不对!”陈德泰怔了一怔,说道:“什么不对?”吕思美道:“宋师哥,你以为是云紫萝?”
宋腾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是有点相似。但云紫萝烧成了灰我也认识,怎会变了个人!”殊不知这女客人可正是云紫萝!
原来云紫萝是戴着人皮面具的,这张面具是缪长风所送,故此只有缪长风知道是她,旁人都看不出来。
“腾霄还是从前的模样,而找已是历尽沧桑。唉,旧梦尘封休再启,此心水只东流。西子湖边,姑苏台畔,三人同游的往事,今生是恐怕不能再有的了!”
友情并未淡忘,往事已是不堪回首。云紫萝为了不想给孟元超知道她的行踪,是以只好连宋腾霄也避而不见了。
“离巢乳燕各自分飞。值得高兴的是他们也都找到了伴侣了。元超性情沉毅,朴实无华,配上那位林掌门一定可以创出一番事业。腾霄风流丈来,潇洒不羁,配上这位聪明活泼的吕姑娘,也似乎更为适合。”云紫萝在心里暗暗为他们祝福。
跟着就想到了缪长风,“我本来希望他和元超能够成为朋友的,想不到却是腾霄和他先结上了。缪长凤想必会知道是我吧,他会不会告诉腾霄呢?”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叫道:“紫萝,紫萝!”来的人可不正是缪长风!
云紫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