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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胜利了……”
周明自问了一句之后,突然变得沉默了。
此刻,周明是多么地想把昨天孟大彪独自审讯他的原话告诉给自己的学生,但是,他又将涌到喉头的话吞了下去,虽然如此,孟大彪的话依然回响在他脑海中:“周明,你别高兴太早了,**虽死,但你是在**生前犯的罪,你不可能比党中央比**更英明,现在你照样是反革命……”
“真的!真的!”小莉哪管,也不可能联想到周明的心里面所想到的。“老师,你为啥不讲话儿?”
“我……”周明欲言又止,强装自若。
“你不应该太难过。”少女几乎是用一种歌唱似的低音在劝慰周明。随即伸手在背包里掏出了许多纸包:“这是我托人给你捎的鸡蛋糕、三角酥、芝麻饼,这是妈妈给我送来的珍珠园子……”她一个劲地说这说那,不断地从胀鼓鼓的背包里泄负担,到最后她才从背包的拉链夹层中掏出一块方正的大纸封,托着递给自己的老师,柔声地说道:“还有,请你收下学生熬夜给你做一件黑毛线背心,好加冷热……”
“好加冷热……”周明的思绪被搅乱了,他完全被少女这种纯贞的情谊所征服所感动了。他竟失意地痴痴地凝视着这位曾很熟悉的女学生,像初次相识一样,或者说比初次相识更进一步。他发现了这位学生极美——她内心的美,更衬突了容颜的美,这种美是实在的不是抽象的,这是一种难得的高尚的美!这种美是征服的力量,是一种热能的核扩散。
小莉在老师的直视下,羞了,低头了……
她不敢抬头正视老师的那种火热的目光,她也不曾预见过老师会有这种火热的目光,确切地说,她或许不曾理解,不曾经受过这种火热的目光。在她看来,她年纪很轻,她发育刚刚才成熟,她虽然在某些沉闷的日子里心头也曾滚动过爱恋的轰轰春雷,但是,那只是一种隐隐的,飘缈的,一闪即逝的情感,而今天,这种感情几乎是到了触即发的地步……
“老师,我对你照顾很差,希你能原谅……”
“小莉,你真好!”
周明想这么直说,更想坦率地赞美这女学生几句,把她拥在怀中,但是,他克制自己不能这么作,他只好把美好的言语留给自己长久去回味罢了,他捧着这些东西如捧着千斤重压,泪水像雨般长河一样在面颊上奔流起来……
他完凝住了,久久地一动不动。
“周老师”,少女猛然发现了这一情况,心里不由得十分焦急起来:“你哭了?你怎么哭了?你应该为你不久就会重见光明高兴呀!”
“是的,应该高兴!”周明此时心里极为矛盾,他一方面清楚地知道他的问题决不会这样就会完结,更不会怎样“胜利”,因为还有活着的贾X们在继续作崇。另一方面他又不能不体谅和满足少女在情理中的合理要求而强颜欢笑:“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帮助,我愿在我有限的余生,永远永远地记住你对我的真正的感情。”
“老师,老师,你怎么这样说话?”少女不解地瞪大了双眼:“你为啥把前途估计得这样暗淡,告诉我吧,给我讲吧!你为什么还要哭呀?”
周明破涕为笑了,而且这次笑,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自然,都亲切,都美好。虽然,这是在悲苦中发出的矛盾的笑,但是,他认为笑着总比哭着强,也只有这样才能抚慰抚慰那颗热诚的心……
单纯的少女满足了,她也由衷地笑了。在她看来,老师之所以刚才落泪,这应该解释为乐极生悲!在她的心灵中她也许能够懂得人世间的笑会有许多含义,许多种。在短暂的变化中,她也曾意识到老师的笑似乎在太突然,然而在她看来这笑是真诚,是一种无言的安慰和体贴,她此时感情已好像狂奔的骏马,再也收不住缰索,她毫无顾忌地上前用双手为老师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喜盈盈地说了一句:
“老师,看见你笑我心里真高兴极了!”
少女的情怀突然敞开了,她感到了阵阵紧张,又同时感到一阵阵惶乱,她想靠上去,紧紧依托在老师心上,想再进一步倾吐她胸海中隐秘的情感,她的双唇湿润了,一种阻止不住的好奇,鼓舞着大胆地迎上去欲品味生活,去体验这早到的爱恋……
周明惊异地凝望着步步走近的少女欲上又下,欲进又退,他惊奇,他又不惊奇,他理解,又不能理解,他痴痴地呆站着。
少女的情浓了,一股非凡的*,让他浑身发烫,三角带猛然一震,那奇妙的,湿润的沾液砰然喷出,使她感到情窦初开的渴望,她需要呵护,她需要欣慰,她需要力量,需要那种飘洒的,飞来的冲击;那种微妙的,直逼而下的吻,这种吻是热烈的,也是纯贞的,也是可以击倒她,是可以征服她,那怕这种初恋的吻是粗野的,是致命的,但是,在她看来,却又是回避不了的……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周明茫然了,双眼里闪露迷茫,也透露着慌忙,他只要去*,去掺扶,去触摸,少女的芳心必然非他勿属,非他不给,她自然会成为怀里温香玉软的羊羔儿,她的意志会突破困禁,冲越障碍而让男儿和女儿死去活来地纠缠一起,直接*纷乱痴醉的情感世界……
但是,小莉却突然止住了,此刻退步了,她没有送出少女火热的吻,这是甜蜜的吻。周明也猛然醒悟了,驾稳住了方向盘的身躯而静了下来,放弃、打消了去争取,去记赢来这异乎寻常的少女初恋吻。
啊,初恋的吻,是神圣的,是无价的,谁能保证这初恋之吻是只有一次,又只能属于一人。但是,这初恋之吻。又谁能言不出意外,让人失足千古恨,酿成悲剧或注成喜剧而又以此为荣,甜甜蜜蜜,欢畅人生,因此又讲她是无价的,是情归大海的,是可怕的,却又是可以接受的、献上的,吸和吻,吻与吸,吸与吮是相互的,是彼此的,虽然她有无比的快乐,但同时不乏潜藏凶险和危机,关键是你如何去把握,怎样去面对,去正确对待。一个人处理得好,二个人控制得恰当,自有*蓬荜生辉的*,如果过早过直,她让其擅自莽撞,放肆横溢,必然会造成大祸临头,顷刻**,被暗藏的激流冲向孤岛,被阴谋诡计所网住,流入荒漠,至于死地而落入灾难的深渊。
使爱不成爱,爱也成恨,恨则后悔,悔则无边,恨也绵绵……
好就好在周明和小莉最终还是紧紧地守住了这一关,在人生的旅途上向前迈开这一步。
周明激动地捏住了小莉的双手,他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他浑身的热血沸腾起来,他整个躯体也不停地颤抖起来。他此时此刻该有多少心里话儿需要倾吐,需要陈述啊!但他拼命地压抑着,控制着,约束着。尽管这种压抑、控制、约束对他来讲是一种极大的痛苦和折磨,但是为了不让这个对未来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女学生心灵上蒙上一层阴影,他承受了一切痛楚,忍受了这种乱箭穿心的摧残和折磨,他又一次认认真真地笑了……
“如果”,小莉的心波荡漾,她是以这样的语言来告慰老师的:“从今天起,你从心里的深处把我重新当作你的学生相信,老师,你不认为这是一种难忘的幸福吗?”
周明点头默认了,但他心里却这样结论:
“如果,因为斗争的需要,我们为真理,为没有内乱没有屈辱,无限光明的前景而献出一切,我们即使牺牲了这种难忘的幸福,不更是值得骄傲自豪么?”
“周老师,周老师,我说得对吗?”
“你幼稚……”周明突口而出。
“我幼稚……”少女不服气地雄辩道:“不,我今年都快满十九岁了,我这些年跨进了社会的大门,我懂得了许多许多……”
“小莉”,周明难离难舍地捏紧了少女的双手告诫道:“我理解你的一切,但是,种种政治迹象表明,胜利不会轻易到来,斗争还远远不会完结啊!”
“斗争还远远不会完结?”
朱小莉沉思起来,她相信,她又不相信……
八
周明的预见是十分正确的。
但是,形势怎样变化,斗争又将如何发展,他却无能为力了。
对于小莉,更自然不用说了……
他和她不可能知道继一个反党集团*之后,还会有他们的代言人在继续活动。
他和她更不可能知道在他们相见后的第三天——一个更加险恶更加毒辣的阴谋正在付诸实施……
这是一个凄风苦雨的日子:
开过晚饭了,群专部里静得出奇。
这一天,整个群专部破例给几个月即将获得自由的人准备了优待的饭菜。周明当然是名列第一位。令人不解的倒是在开饭前夕,平常给周明送饭的那个男看守员向小莉请了假,推说他家里有事后,就马上离开走了。
如果是在小莉没能了解自己老师的往常,她只须开一开口,这件事便不成问题了。然而是现在,现在正是她对老师由怀疑、同情、了解、信任到敬仰的今天。今天,她是多么地不愿别人去为老师送饭,她又是多么地盼望自己能和老师有更多的接触机会啊!最近以来,她常常独自沉思:老师虽然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但同时又是一个对未来估计得过分悲观的人。在她看来,在人生的旅途上虽然会有曲折和挫败,但是黑暗总会很快有尽头的。更何况,我们是生在红旗下的今天,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今天,谁敢把一个坚持真理的人怎样呢?更何况这个案子已经被越来越多坚持正义的人所支持,而且主管此案的人已经明确表态,看样子周明释放的日子是屈指可数了……
“若是我能把我的一切想法及时转告给他该多么好啊!”
她感叹道,她不仅这么想了,而且马上开始行动了。她在屋里,面对小圆镜照了又照,用梳子把额前的留海轻轻分梳了一下,然后又把掉在耳旁的几丝鬓发往耳后理了理,这才匆匆地穿上一件贴身的,红底白花的衣服,对着镜子又一照!啊,多美!自己多么像一朵三月的杜鹃,她羞着了,拉开房门,急急地向群专部厨房走去,取了那份留给周明的饭菜便走……
“小莉,等一等!”
不料正在这时,孟大彪像一尊门神样立在她的面前。
“亲自去替周明送饭,不怕旁人闲话吗?”
“老孟,你怎么也这样讲?”
“别见怪,别见怪,我是顺便提醒提醒你,我们是老战友,可以无话不谈嘛!”孟大彪很不自然地苦笑了一下,双眼眨了眨,若有所思地说:“假若,你认为没有必要,或者觉得你亲自去为他送饭不太恰当,我愿代劳……”
小莉霍地转过身子,双手紧紧护着饭碗,以一种陌生的眼光怒视着对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不行!”。
人在逆境中偏偏有一股倔劲,你不阻还好,你若阻拦,反而会增加人的反抗,促使他一反到底。
“怎么,信不过我?”小莉瞪了双眼,怒目逼视。
“哪里,哪里!”孟大彪很慷慨地把小莉的肩头一拍,像兄长似的笑了笑:“我们是老战友,我信任你!不过……”他顿了顿,说不清楚是羡慕、是忌恨,还是衷心祝福,或者存心讥讽:“等到那花好月圆的那一天,可别忘记招呼老兄啰!”
“胡扯!”
小莉没好气地顶了一句,脸顿时变得通红,也许正是因为这突然的红,更使她显得更加美丽、更可爱……
孟大彪有点失常地望着她呆住了。
“你……”
少女没有回答,也没有留意孟大彪变化的失态,更没有闲心反击这位一直自称为老战友的大人,猛转身,端着饭菜急急地走了……
目视着少女动人的身影,回想着少女刚才那一瞬间闪现的姣美,某种深藏在专政大王心底的*跃跃欲试地动了起来,他何等不想冲上前去把这朵含苞的花朵摘过来,踏在足下折腾一番,但是,他知道时机并没有完全成熟,他得忍耐,他得等待,他终于冷静下来,一丝笑意偷偷地显露在他那肥胖的脸上,驱使他伸出右手在自己胸前狠狠抓了一把。
“上帝啊!快为我祝福吧!”
九
天,很快就暗下来了!
夜风频吹,苦雨沥沥,整个大地都显得阴沉沉。
少女疾步来了关押周明的牢房前,她的心儿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激烈,都厉害!她的脑海中至今还清楚地回荡着孟大彪那些酸溜溜的话儿,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讲呢?她能把这一切告诉给自己敬爱的老师吗?不,不能!她不能把这一切告诉给自己敬爱的老师,更不能向他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