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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自有分寸。”
怕只怕厄鲁图不肯善罢干休。孛古野的眉几乎打成死结。
厄鲁图自然没放过皇弟脸上精彩的表情,笑了笑道:“被她这么一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孛古野,咱们还是回宫吧。”
“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铁兰公主有些着急,怕杜兴邦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使会这么飞了。
“不了。”厄鲁图忽然想起一事,转向杜兴邦,“你明日退朝后到清雁宫,本王再与你详谈。”
“微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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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匹拖着皇家宽敞华丽的马车,踏着闲散的步伐,在大雪纷飞的上京街道缓缓而行。
马车内,孛古野三度张口欲言又三度合上嘴。
终于在他第四度张开嘴时,一上车便开始闭目养神的厄鲁图睁开了眼睛。
“有话对我说?”
孛古野一愣,“没、没事。”
“是吗?”厄鲁图笑着道:“那个凌……凌什么来着?”
“凌海棠。”
“你说该拿她怎么办呢?”
“皇兄,这事怪不得海棠,她也是受害人。”
“哦?怎么说?”
“都说南夏国的文教发达,民风优美,但依我看来世间最残忍的民族莫过于南夏人。在民族大义之下,任何牺牲都是理所当然,君死臣殉,夫死妻殉——你能相信竟有亲娘因为不能接受家中有人归顺我国,而杀女自裁吗?”
“你说的是凌海棠的娘亲?”
孛古野点头,“南夏遗民反叛无常,素来难治,若不究本归因,釜底抽薪,今日斩了一个凌海棠,明日他们照样会再教养出千千万万个凌海棠。”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厄鲁图摸着下巴,“然后呢?”
“我打算奏请父皇查禁几本不适宜的南夏国经书。”
“那么凌海棠呢?”厄鲁图没让他慷慨激昂的言论转移了谈话的重点。
孛古野一愣,“自然……自然是放了。”
“放了?”厄鲁图扬起一抹浅笑,将目光调向车窗外飘落的雪花。
孛古野只觉得一颗心快跳出喉咙,“大皇兄……”
厄鲁图看也没看他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将手伸出窗外,接住一朵雪花,“罢了,你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孛古野松了口气,“谢皇兄。”
厄鲁图的唇角弯起愉悦的笑,回眸看向同胞弟弟,摊开手掌,“你瞧,雪融了。”
那又如何?雪花落在暖热的手掌本就该融。
孛古野投给他疑惑的一瞥。
厄鲁图接过婢女递来的手绢,拭净双手,“雪花虽美,遇热则融;海棠迷人,但离了土也是要凋零。孛古野,你能阻止南夏国人培埴出另一株海棠,但你如何能将生长于温暖南国的海棠移植到冰天雪地的北方来?”
孛古野一怔,好半晌之后才道:“总是会有办法的。”
厄鲁图摇头,“我瞧不出有什么办法。”
“我会让她融人乌焱国。”孛古野不悦地皱起眉头,心里却也明白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海棠的脾气固执得像牛,但再不容易,也得去做,今日是厄鲁图不与她计较,要是她的脾性不改,明日得罪了他人,难保她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孛古野。”厄鲁图突然唤他。
“嗯?”孛古野仍处于怔忡状态。
“你知不知道在南夏国……”厄鲁图瞥了他一眼,嘴角重新染上笑意,“只有烟花女子才会当众弹奏乐器?”
“啊?”
第四章
“末将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名身着战袍的魁梧大汉将万岁喊得响声震天,杜海棠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玉佩。
什么叫做多少得卖她点面子?
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这块玉佩等于乌焱国皇帝亲临?他从来就不肯明白地告诉她,他为她做了什么!
为首的将领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惊愕。
杜海棠明白他的惊愕。这玉佩该是隆庆皇帝为防日后朝政有变,爱子在外遭人欺凌,因而亲赐孛古野,这样贵重的玉佩不该握在一名女子手中,更不该握在像她这样的南夏国女子手中。
他是相信她不会狠心利用他对她的好来反噬乌焱国?还是早就料到她会为了故国而挣脱他的保护,因此预先为她将羽翼撑满整个乌焱国天空?
“夫人。”领头的将军终于找到适当的称谓,恭敬地问:“请问有何吩咐?”
“我要过河!”她握紧手中玉佩,几乎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我要在三日之内度过皎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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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十七年孟春
初春的天气仍冷得冻人,上京城郊的草原上,杜海棠拉紧棉袄,眸子怨恨的直勾勾瞪着拉着缰绳的孛古野。
孛古野丝毫不以为意,将马儿牵到她身旁,“上马!”
“我……”
“你想回天牢?”孛古野一句话堵住她所有的拒绝。
那一回孛古野放她出天牢的条件便是要她学会骑马,只是雪融之后没几天,他又随军西征那法国,直至过年前才凯旋回朝。她还以为事情过了这么久,他早就忘记了,没想到……
“你为什么不战死在那法国算了!”杜海棠咕哝着,手脚并用,狼狈地爬上马背。
孛古野佯装没有听见她的话,抬手为她调整坐姿,“本王不在的这一年,你完全没有练习。”
“我又不像你们——”话声未落,他已稳稳地坐到她身后,
“你再提一次乌焱南夏之别,本王立即把你丢下马去!”
杜海棠咬住下唇,乖乖噤声。
“不错,愈来愈听话了。”孛古野满意地笑了,将缰绳交给她,“你来控制缰绳。”杜海棠接过缰绳,脸颊忽然烧红,“喂!你的手放哪?”
“你的腰上啊!”孛古野大刺刺地回答,完全没察觉任何不妥。登徒子!
杜海棠在心里暗骂着,知道他绝对不会因为她的抗议而收手,反而还可能狠狠地嘲笑她一番,只得自立自强,将自己的小屁股往前挪。
“身子要坐正。”孛古野铁臂一缩,立即将她抱回来。
这下子情形更糟糕,她整个身子几乎贴在他怀里了。
她又羞又恼,脸蛋愈发艳红起来。
“腿夹紧,身子放松。”孛古野仍在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而是已届婚龄的十四岁少女了。
“走啊!”他凶巴巴地催促。
杜海棠无奈,只得轻扯缰绳,催动身下白马。
“有本王亲自教导,不出三个月,你的骑术一定足以追上他人。”孛古野骄傲地说。
“我才不希罕呢!”她撇了撇嘴角。
孛古野只是微蹙了下眉,已经很习惯她不给面子的反应。
“其他人可是将此视为天大的恩惠。”
“那你去教她们呀!”她顿了一下,突然冒出一句,“去教杜嫣柔啊!”乌焱国的皇室男子大都在十六岁那年成亲,孛古野原本也预备在十六岁那年成亲,是与那法国的战事爆发,临时征派他出征,这才将婚事搁了下来。
然而坊间流行的说法却是孛古野原意立杜嫣柔为正妻,可惜杜嫣柔年纪尚小,不能成亲,孛古野的婚事才因此延宕。
所以杜海棠一直将杜嫣柔当成孛古野的未婚妻,毕竟大伙言之凿凿,而且孛古野对杜嫣柔的宠爱又是有目共睹的,教她不相信也难。孛古野不知她心中所思,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你别看嫣柔娇娇弱弱的,她的骑术可好得很。”
那他就该跟她并骑驰骋草原啊,来缠她干嘛?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想法让她不开心,或者是骑马这种活动对她而言太过劳累,杜海棠不一会儿便沮丧地缩起身子。
“腰杆挺直!”孛古野立即往她的背脊使劲一压。
“你什么时候才要出征?”杜海棠哀号。
她仍是坚持说南夏国语,绵软的口音,生气的时候像在撒娇,撒娇的时候,那可真是要酥人心肠了。
孛古野嘴角微扬,双手微微收拢。海棠的南夏口音比嫣柔还要道地,却不似嫣柔爱娇。他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娇嗔的说话。
“怎么?你舍不得本王啊?”他逗她。
“才不是哩!”明明就是没有的事,也不知为何,却老觉得被他说中了什么。杜海棠的双颊赤辣辣地红,“你最好死在外头,不要回来!”又咒他死!
第一次她低声暗骂,他可以装聋作哑;但这回她这么明目张胆的骂,他再默不作声,岂不是要教她瞧轻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下回本王若是出征,十之八九是往南夏国,而你们南夏国那些残兵弱将……”他轻蔑地扬起嘴角,“只怕连本王手下的小兵都杀不死!”
这话在孛古野来说,只是两人间的针锋相对,但在杜海棠听来,却不仅止于此,而是关乎国家民族的尊严声望。若在从前,她定然无法驳斥,顶多就是骂他几句臭蛮子了事,但今日可不同了,她前些天才听说南夏国出了个英勇将军,将蛮子兵一路从大汝岭赶出了青州。
“是你连石将军手下的小兵都杀不死吧?”杜海棠好不得意。
“谁告诉你石天毅的事?”孛古野拧眉。
“外面很多人在说呀!说你们蛮子兵撤出青州,柳州也岌岌可危,还说大汝岭那一役啊,石将军以五千步卒,杀得你们五万大军溃不成军,好不威风!”
其实石天毅以五千步卒大败乌焱国五万大军是有的,但溃不成军、威风云云,是杜海棠自个儿加上去的,乌焱国人自然不会如此叙述。
孛占野皱着眉头,很不喜欢她语气里的崇拜。“石天毅能打胜这一仗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她傻傻地问。
“他乘人不备!”他不自觉地收拢在她腰间的手,以防她激动得掉下马去。“你忘了一年多前渥尔多出使南夏,划定两国以大汝岭为界,如今石天毅破坏盟约,主动兴兵,岂不是乘人不备,胜之不武?”
“你强词夺理!自古以来南夏乌焱便以皎月河为界,是你们先兴兵犯界,欺我南夏,我们石将军只不过是索回南夏土地罢了!”
“你们石将军?”孛古野语调低柔,隐含怒气。向来他都不喜欢杜海棠将两人分列敌对位置,但不悦的情绪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强烈。
“不是我们南夏国的石将军,难不成还是你们乌焱国的不成?”杜海棠转头想瞪他,他立刻箍紧她的身子,“你给本王认真骑马,不然明日本王便奏请父皇加派大军征讨‘你的石将军’!”
“还征讨呢,人家石将军说不定就要打来上京了!到时候,我也不用学骑马了,我们南夏国女子是——啊!”
话还没说完,她手中缰绳突然被人扯走,下一瞬间,她发觉自个儿趴在马背上,葱绿的杂草自眼前飞掠而过,细沙混着小石子不停打上她的脸。“孛古野!”她惊叫。
“本王说过,你再提一次乌焱南夏之别,便要将你丢下马去!”孛古野一手控制缰绳,一手抓紧她的腰带,口气凶恶地说。
“快让我上去!”杜海棠只顾着挣扎,哪还有心思听他说话。
“除非你先承认你是我乌焱国子民!”
“孛古野!”杜海棠一个扣头,赫然惊见前头竟横亘着一截巨大的树干,看来好似以极快的速度朝她的脑袋迫近,吓得她惊叫出声。“拉我上去!臭蛮子!快拉我上去!”
“你真是学不乖!”孛古野闻言,怒火更甚,缰绳——抽,竟然催快马蹄。
“不要!”杜海棠骇然惊叫,马儿突然飞跳而起,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树干已被远远丢在后头,而她依然趴在马背上。
“臭蛮子……”札海棠已经吓得浑身虚脱,但孛古野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缰绳再抽,马儿加大步伐,杂草如利刃飞快划过她的脸庞,更可怕的是不知哪来的大石头竟在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大石头毕竟没有树干醒目,孛古野奔到近处,要命令马匹跳起,已经有些窘迫,他暗叫声糟,右手用力拉起杜海棠,左手扯紧缰绳.幸亏马儿机灵,千钧一发之际.险险地掠过大石。
饶是孛古野自恃骑术精湛,此刻也吓出满身冷汗,立刻勒停马匹,低头查看怀中的人儿,“你没事吧?”
杜海棠满脸都是血痕和淤青,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只是睁着空茫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孛古野发觉不对,急得大喊,“吸气!杜海棠,你还没死,快吸气!你要是敢死,本王会要整个南夏国陪葬!你听到没有?”
杜海棠突然哇地—声哭了出来。
孛古野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紧张,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整个身子放松下来,“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臭蛮子!你欺负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杜海棠惊魂甫定,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像个孩子哭闹。
孛古野不但没有生气,嘴角反而漾上一抹浅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温柔地搂紧她。
“臭蛮子!”她的右手打了他一下。
“是。”他伸手拭去她脸上血迹。
“我讨厌你!”她的左手捶上他的胸膛。
“我知道。”他低头轻吻她的发丝。
“你是坏人!”
“你别哭了。”
“我偏要哭!”
“那你哭吧。”
“会痛!”
“咱们回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