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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慢,一分一秒地消逝着。那一个美丽的**就横陈在床上,像个雪人儿似的。在他的感觉里,就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那样毫无遮拦地展览在他的面前。在明亮的灯光下,那雪白的人儿似乎也慢慢融化,与白洁的床单合在了一起……
狄小毛不再惶恐,心跳也慢慢匀称了,开始一眨不眨地欣赏这青春的美,欣赏鲜活的女性的柔美曲线……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孩终于从床上一跃而起,像小白兔那样又钻进了衣裙里,很快从房间消失了,他才倏然感到下体胀得要命,独自一人爬到了床上……
梦。一个充满刺激的梦……
梦醒了。而他,依旧孤独地关在房里。他脱掉衣服,**地站存浴室的大镜子前。看着那一个臃肿的满是赘肉的衰老身躯,他羞赧地闭上了眼……
在这个不眠之夜,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说他活得太惨的郝思嘉来。
郝思嘉本不姓郝,而是姓白。可是第一次见面,他就忍不住开玩笑地叫他郝思嘉,并说,要说姓白,我才应当姓白,你看我像不像白瑞德?逼得这姑娘只管笑,从此默认了这个绰号。那篇风行全世界的《飘》他看过,具体情节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有“郝思嘉”这个女孩子的意象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第一次见到郝思嘉时,他正处于政治上最败运的时期。“三陪事件”生后,经过一番煞费苦心、几乎是刀光剑影的拼搏,杨旭终于从地委书记的宝座上一头栽了下来,眼看着就大功告成了,谁知一夜之间,随着薄薄的一纸文件,新任的地委书记竟然不是他,而是他最瞧不起的张谦之。机遇第一次与他擦肩而过,不仅没当成地委书记,连地委常务副书记也被免职,奉调回省当了省委政策研究室的第一副主任,保留正厅级待遇。
如果与七年前站在家乡黄土高岗上极目远眺时相比,这个新头衔依旧是’很吓人的。一个从杏树湾那山沟沟里走出来的人,祖上历朝历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能在高矗的闪着大理石光泽的省委大楼里拥有一问单独的办公室,出门时还有一辆半旧的由省委领导退下来的三点零皇冠车,来到不论哪个地市县乡也依旧前呼后拥有酒有肉,已经够幸运的了,甚至对于挤挤匝匝奋斗在狭窄官道上的许许多多地县干部来说,都是一辈子难以企及的梦想。
可是那时的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大失落,就像赌光了最后一个铜板的赌徒那样沮丧和绝望。要不是有筱云百般的劝慰和温存,他甚至会从省委大楼上一跃而下,造制一个轰动全省乃至全国的大新闻……就是在这样一个心境中,年轻美丽而野心勃勃的郝思嘉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
摇曳的灯光,流动的脚步,软软的歌声,装点出一个破碎、虚伪的世界。兴许是喝多了酒,他当时兴冲冲的,有点失却往日的矜持与平静,在满头白的吴琪的热情拉扯下,跳了一圈又一圈。
吴琪年龄已经不小了,办事却依旧勤勤恳恳,对领导也依旧忠心耿耿,呆头呆脑的不是块搞政治的料。但狄小毛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只要对他个人忠心耿耿,就绝不愿亏待人。
所以,当他离开华光任地委常务副书记之后,就立刻把这个老头子调回地区,任了地委政研室的主任。这也是许多人告他的状,力图把他整倒的一大罪状。正因为有这么久远而扯不清的关系,所以当他以省委政研室副主任到雅安这个老地方搞所谓“调研”的时候,尽管许多原来围在他身边的人早巳躲得远远的,吴老头子却依旧显得既激动又恳切,一圈接一圈地邀他尽情地跳。吴老头子却依旧显得既激动又恳切,一圈接一圈地邀他尽情地跳。
………【这把年岁了还自作多情】………
216。这把年岁了还自作多情
当吴琪又强把一个含羞带嗔的姑娘拽到他面前时,狄小毛突然感到有点愣,仓促之间产生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异样感觉。
那是来南方前两年的事了。那年他又处在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时期,对于生活充满了愤恨与厌倦。可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亭亭的姑娘,却像一缕新风给他带来了夏夜的凉爽与快意……
狄主任,这个小姑娘挺不错的。来来来,别呆坐嘛,你们再跳一圈。吴琪热情地说,不依不饶地又把他拽起来。
小姑娘长圆脸,修长的身材,梳一个长长的辫子,就像第一次见到的筱云那样,的确让他眼睛一亮。这些年从眼前闪过的女人太多了,却没有一个和她一样。不是太世故就是太甜腻,只有她清清爽爽,又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像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女孩。他不知从哪来的精神,连着和她跳了好几曲。在急旋转的时候,她的长掠过他脸前,使他感到有点痒。
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思嘉。
白、思、嘉。他一字一字重复着她的名字,忽然哈哈地笑起来:你不应该叫这个,而应该叫郝思嘉。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个名字好啊!你想想,如果你是郝思嘉,我们不就有机会当个白瑞德了?
小姑娘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低下头不支声了。
你是本地人?
怎么,不像?
的确不像。
小姑娘又沉默了。
你的舞跳得很好,常跳吗?
不常跳。
那……
我是艺校毕业,学过。
原来……他立刻瞪大了眼: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当服务员?
没办法,分配不了。
原来这样……
轮到他沉默了。雅安地区的经济近年来越来越糟,就业机会几乎没有,这一点他其实是清楚的。可是,真实地面对着这样一个美丽动人的中专毕业生,他真的感到很惋惜,似乎觉得这是自己的罪过。
狄小毛兴致低落下来,好半天没有再支声。一直默默地跳了许久,他才似乎又调整过来,忍不住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小姑娘低低地说。
你见过我?
当然……你每次来宾馆陪客,不是我给你们端菜吗?
姑娘依旧低低地说,却似乎有点不快了。
官海生涯几十年,他所见过的人委实太多了,所谓久在酒楼阅人万千,包括一些级别很高的,都不可能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何况一个小小的服务员了。可是兴许是一种特殊的情景吧,那个晚上他却把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回到省城好多天,都不时地回想起她那个楚楚的模样。
以他所处的地位,也许一句话就可能改变姑娘一生的命运。他有时也真想这样做,或者至少能见到这女孩,却一直努力避免着很久再没到华光去。他只是又一次深深地感到作为一个地方“父母官”的沉重分量,从而进一步激起他在政治舞台上拼搏奋斗的漏*点,直到他又如鲤鱼打挺似地一下子翻下来,让全省的人都大吃一惊。
从南方回来,狄小毛先给郝思嘉所在的宾馆挂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一听说找郝思嘉,就咔喳放了电话。狄小毛愣了一下,自己先笑起来。等第二次拨通电话,已经换了一个女的。一听说找白思嘉,这女的便吃吃地只管笑。然后又反问他是哪里,找白思嘉有什么事。弄得狄小毛也很不自在,只说请小白接电话。
对方又吃吃地笑了一笑,才告诉他白思嘉已经辞职,大概是去省城了……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嘟嘟声,狄小毛忽然觉得好没意思,都这把年岁了还自作多情,独自一个嘿嘿地笑了。
晚上回到宿舍,独自一人守着一所空荡荡的房子,狄小毛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他是从顺境中走过来的,自从八十年代初当了华光县委书记,近十年来一直处于众星捧月的特殊位置,不论在办公室还是在家里,几乎总是人来人往、门庭喧嚣,甚至找不出一点完全属于自个的空闲时间。那时他常常感叹说,平生总被虚名累,难得浮生半日闲。谁知道一旦离开权力的中心漩涡,竟会有如此的孤独与寂寞。这时他才真正体味到什么叫门庭冷落,什么叫清水衙门。而过去那种热热闹闹的情景,似乎再也找不回来了。
时世变得真快,转瞬之间,电视台已几乎找不到多少正经严肃的面孔了,不是赤白眉的打打闹闹,就是男男女女的哭哭啼啼,什么比基尼、同性恋、艾滋病之类的全来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换,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东西,看得人昏恹恹的。似乎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现代艺术与古典艺术的区别就是,古典书翻到最后一页,男女主人公还没有接吻呢,而现代艺术则是,翻开第一页就有私生子了……或者可以这样说,看古典艺术,你原有的很多**就消失了,而看现代艺术,你那些沉睡的**也都被唤醒了。也许,这就是一种进步吧!狄小毛满脑子翻腾着这些东西,感到头昏沉沉的,干脆把电视关掉准备睡觉了。
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狄小毛不由得一怔,原来是华光集团的魏宝同。
几年不见,魏宝同也明显地老了,大背头上有了一丝丝白。不等他说什么,魏宝同已把手里提的两个大食盒搁到地下,气喘吁吁地坐下了。
你这是……
狄小毛不胜惊讶。在他的眼里,魏宝同也不是个一般人物,虽说都是在县铁厂时的老弟兄,但自从他当了县委书记,魏宝同就再没有登过他家的门。他在地区工作那几年,听说魏宝同已当了华光集团的总工程师,几次打电话让他来家里坐坐,魏宝同都说等有时间再说吧,一直也没有来。现在提着一大堆东西突然造访,一定是遇到麻烦事了。在惊讶之余,狄小毛脑海里急闪过一个个念头,半天没说一句话。
看他这样子,魏宝同似乎明白了一些,哈哈地笑起来:
老弟兄,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以为我有什么大事求你,所以你犯难了?请放心吧,只要兄弟你好好干就行了,我是决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今儿来主要是慰问慰问你,马上不就是中秋节了?
哪里哪里,看你说哪了,你我之间这样说就太远了,我还真想给你办个什么事呢。狄小毛被他几句话说得很不好意思,只好也哈哈地笑着,努力掩饰脸上的尴尬表情: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想起慰问我来了?要来你只管来,咱们老弟兄俩好好坐一坐谈一谈,又何必拿这么多东西?
魏宝同说:你说的倒也是真话。不过这些东西并不是我的,而是厂里的,公家的,不拿白不拿,不要白不要。马上就要中秋节了,我和几位集团领导都是跟着张谦之书记下来的,拉了一大卡车东西呢,省城的各大头头脑脑,挨家挨户地送,整整忙了一天才送完。最后剩下一部分没送出去,我就想给你拿点算了。
原来这样……狄小毛立刻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同时又对张谦之和华光集团的这种做法感到很惊讶。他在地县两级干了十多年,从来也没想到大张旗鼓地来省城送礼。张谦之才当了几天地委书记,怎么竞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回到省城这两年,他也的确听人讲,每当过时过节,一些县市和企业,免不了要给省直的一些实权部门拉运点大米、水果、土特产之类的东西,对此一些政研室的同志们就迭有怨言,对于他们这几位主任也挺有意见。去年秋天,狄小毛自告奋勇,从华光市为机关干部白要了两车苹果,便受到全室干部的一致好评,在年底的总结会上,为他说了许多好话。
可是地区一级领导亲自出马,而且把礼品送到省城领导家里,在他看来无论如何还是有点太那个了……想到这些,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张谦之和朱友三呢?
已经连夜回去了。
回去了?这么迅,真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神不知,鬼不觉,兵贵神啊!
魏宝同又说:听你这口气,我就知道你不满意,看不惯。老实说,对于他们这一套,我更看不惯,我的性子你又知道。可是这几年我也学聪明了,有什么办法呢,看不惯学着干,这就叫活到老学到老吧。你别说张谦之、朱友三这一套还挺灵哩,不管到哪家门上,反正没有拒绝的,而且都是笑脸相迎,挺高兴的样子,说到底官不打上门客嘛。依我看,张谦之这小子还要升呢……
升?就他那德性,那水平,现在这个职位都让他糟踏了,不是吗?
那倒是。魏宝同又说:自你走后这两年,咱们地区干部群众议论纷纷,说是不该走的走了,不该来的来了。尽管你和杨旭之间的是非我说不清,但是,说到底那是一场悲剧,真正沾光的只有张谦之,不然,哪能有他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