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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冰菊提着两条鱼便往厨房走去,心里琢磨着今日先取点鱼肉做鱼汤,剩下的用盐腌制好,又能放好些日子。
不过才走几步,院子里大门便“砰砰”直响,那敲门声又急又响,冰菊顾不了许多便提着鱼小跑着前去开门。
门栓刚一拉开,冰菊便被一阵大力震得生生退了好几步。不待冰菊稳住步子,一人影便冲到冰菊面前,抬手便给了冰菊一个耳巴子。
这人却是专为别院送例银的萧婆子。
“你个死妮子,老娘敲门敲得手都疼了才来开门,胆子可不小啊,我看你是不想要例银了吧。”萧婆子嚣张地眯着眼,却不想看见冰菊左手提着两条鱼,“哟,敢情冰菊姑娘和六姑娘吃得这般好,看这鱼多肥啊。”
冰菊早已习惯萧婆子的嘴脸,忙后退两步,谦恭地道,“劳烦萧嬷嬷这么远赶来,麻烦您将例银给奴婢吧。”
萧婆子从袖子里摸出一袋银子,在手中颠了颠,“老娘瞧着你们日子过得倒是如府里一般,想必这例银全给了你们,你们也用不完,老娘便帮你们分担些。”说着便从钱袋中拿出一半,剩余的才扔给冰菊,然后满脸嫌弃地看了下院子便转身打算离去。
冰菊倒是已经习惯了萧嬷嬷这般做派,初时也反抗过,但没有任何成效,反倒将萧婆子惹急了,私吞的例银越来越多。
渐渐的,冰菊亦不再反抗。
“萧嬷嬷,还请您禀告老夫人,六姑娘的病已大好,请老夫人派人接六姑娘回府。”见萧婆子要离去,冰菊又说出了已经说过不下百遍的话。
002 例银(二)
萧婆子本欲离开,听到这话,倏地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嗤笑道,“冰菊姑娘,你怕是没有弄清状况吧,老娘听你说这话都已经听腻了。六姑娘病都好了三年了,老夫人都不曾派人来接,我瞧着,六姑娘怕是得老死在这别院了,你们就死了回府的心吧。”苍老的声音尖锐刺耳。
“不,不会的,祖母一定会派人来接我的。”薛婧萱早在萧婆子敲门时便走了出来,远远地听到萧婆子说不会接她回府,急忙小跑着过来,原本就纤弱的身子此时已经摇摇欲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血色全无。
萧婆子轻哼,不屑道,“六姑娘,你怕是回不去了。实话告诉你,如今府里是大夫人执掌中馈,老夫人年迈多病,已经不理内院之事。”
闻言,薛婧萱不可置信地摇头,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你…你胡说,祖母不会不管我的…你走你走,我不要听你说话!”
“哼,婆子我还不稀罕呆你这破烂院子呢。”萧婆子扫视四周,这不过是一个小四合院,家具陈旧,论规模还不到薛府里最小的院子的一半,“我倒是忘了说了,六姑娘,下月我是不会送例银来了,大夫人提倡节俭,各院的例银削了一半。以后我每两月来送一次例银。”
听到大夫人掌中馈,冰菊已如五雷轰顶,现在听萧婆子道以后每俩月送一次例银,不禁瞪圆了眼。
原本萧婆子每月都会送五两例银到别院,虽说被她私吞了不少,但剩下的亦还能凑合着生活,但若是两月送一次,她再私吞一些,饶是冰菊再精打细算,也是无法维持二人生计。
“萧嬷嬷,你可别忘了,六姑娘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容不得你不敬。这点银子根本不够姑娘用两个月,若不是你吞了一半的银子,姑娘如今也不会这般消瘦。”
萧婆子倒是毫不在意,斜着眼打量着薛婧萱,“六姑娘在府里是主子,在这里不过是一乡下人,乡下人还用吃好的?再说,冰菊姑娘,你已不是府里的大丫鬟了,对我可得客气点,再瞪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好了,你们这破地方,我也不想多呆,真是晦气的地方。”萧婆子拍了拍衣袖和裤腿,随即又得意道,“大夫人还等着婆子回去回话呢,自大夫人掌中馈以来,婆子我可没闲过,事儿多着呢,婆子我可没时间在这耗着。”
萧婆子说完便准备离去,脸上满是得意,只道今儿可在别院长了脸了,回去大夫人说不定又是一番赏赐。
哪知一抬脚出门,右脚便踢到了门槛,整个身子毫无依托,只闻“啪”地一声,萧婆子便摔了个狗吃屎,亏得双手撑着地,不然脸磕到石板路上,可就得见血了。
不过就算这样,萧婆子也伤得不轻,萧婆子身子本就肥胖,双手撑着笨重的身子,如今少说也脱臼了。
萧婆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呻吟,良久都不见人来扶,不禁怒喊,“根子,还不过来扶我。”
原来,萧婆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大夫人竟派了马车送萧婆子来,可见现在萧婆子确是大夫人跟前的红人儿。而萧婆子刚刚喊的,便是府里的车夫。
根子终是将萧婆子扶走了,但萧婆子临走时都不忘朝小院吐了口唾沫星子,啐道,“果真晦气,害得老娘摔了一跤。”
冰菊见萧婆子走了,松口气,复又低低地笑了起来,只言上天有眼,恶有恶报,萧婆子今日是该摔的,谁让她对姑娘不敬,还私吞姑娘例银。但一想到大夫人执掌中馈,以大夫人对锦姨娘的怨恨,姑娘回府怕是更加艰难便又开始担忧起来,再则也不知老夫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思及此,冰菊担忧地看向自家姑娘,却见薛婧萱死死盯着门槛出神,消瘦的身子在空荡的院中愈显单薄,忙道:“姑娘,快进屋吧。您穿得如此单薄,仔细见了凉,奴婢这便去帮您准备午饭。”
哪知薛婧萱毫无反应,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门槛出神,冰菊不疑有他,只觉怕是萧婆子的话深深刺伤了自家姑娘,便俯身拉住薛婧萱的手,亦算是给予安慰。薛婧萱却如梦初醒般,猛地挣脱冰菊的手,疯一般往主屋跑去。
冰菊只得摇摇头,看来姑娘又要将自个儿关在屋里,闷上一阵子才会出门了。
薛婧萱性子本就文静,凡事都往心里藏,一难过便找个清静地儿独自舔伤口。冰菊理所应当的以为薛婧萱这次又因心里难过独自难受去了,然而,这次却尽然。
薛婧萱回到屋里便爬到雕花木床上,战战兢兢地抱着双膝,眼里满是惊恐,喃喃低语,“我——我只是气急随便说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诅咒她摔倒——”
一面喃喃,一面往后挪着身子,直到整个人都抵住内壁的床柱,才似有了安全感一般。
即便如此,整个身子仍是瑟瑟发抖,发丝也变得凌乱,额间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只能隐约看到两个眼珠泛着水光,眼神儿愣愣地,直到累极睡去。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知了不时发出几声哀鸣。
自萧婆子走后,薛婧萱便愈加不爱说话,似又恢复到幼时,总是独自做着自己的事,对外界漠不关心,也只有面对医书时,才有些许生气。
薛婧萱每日除了呆在屋里跟着冰菊识字书写,学习女红,便是跟着村西的彦大夫辨别药草,熟悉药性。
虽说薛婧萱生活在乡野之地,但官家小姐该学的薛婧萱倒是一样没落下,不过在文房四宝及女红绣布绣线上略差些。
若说薛婧萱身上少了些什么,那便是少了些官家小姐的贵气,倒不是吃穿用度,而是身上的气韵,薛婧萱终是太过柔弱,澄净的眸子总如小鹿般,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003 医理
这日清晨,薛婧萱照例戴着斗笠在冰菊的陪同下朝村西彦大夫的木屋走去,一路上不时碰到出门劳作的村民,村民们也见惯了主仆二人时常去彦大夫那儿,好心肠的婶子偶尔会关心几句,冰菊也都答是自家姑娘病弱,需要经常复诊。
待主仆二人走远,又均遗憾地摇摇头,纷纷可惜道这官家小姐真是可怜,不但被扔在这别院,还体弱多病。
村里的人只知别院里住的是位官家小姐,但到底是哪位官家,却是不知了。
薛婧萱倒是不知村民们心中想法,只是加快了前去村西的步子,心里一直记挂着昨日彦叔所讲的石膏入药一说。
彦叔说许多药方都需要石膏入药,薛婧萱仍是不太明白,对于石膏,薛婧萱倒是见过,那是村民们用石头烧制的,用于糊墙,有时也会用在家禽圈舍以作防瘟作用。可这白黏黏的东西如何能入药?
这样走了大概一刻钟,薛婧萱远远地便瞧见一抹藏青色身影在园间劳碌,影影绰绰,虽做着耕作之时,却依然给人一种优雅之感。
这便是婧萱口中的彦叔,村民们口中的彦大夫。
彦大夫名曰彦伯仲,不过三十来岁,住在村子西边,村里人但凡生个病都是彦大夫给看好的,若不是彦大夫为人低调,怕早就传出了神医的美名。
村里人均夸彦大夫不但医术好,人长得也很是俊俏。平日里,皆是如玉般温吞,那双眸子似能看穿人心,只消被他看上一眼,灵魂都仿佛被震颤,粗衣布履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质。
薛婧萱小声地喊了声彦叔,随后将斗笠取下递予冰菊,撂起衣袖和裤腿便前去帮彦伯仲的忙。其熟练程度,若是忽略其官家小姐身份,倒真似农家小女。而冰菊则熟门熟路地走进木屋将今日的吃食及斗笠放下,然后将薛婧萱带来的写满了医理疑问的草纸整齐的铺在案几上,用石台压住,做完这些便搬了凳子坐到门口开始做女红。
彦伯仲对这位丝毫没有架子的官家小姐是非常喜爱的,每当看到薛婧萱面对药草时眼中的那份炙热,彦伯仲便觉得似乎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见薛婧萱娴熟地给药草松土,拔去周围的杂草,时不时地用衣袖擦擦脸颊的汗水,彦伯仲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五月的天,太阳渐渐露了头,薛婧萱一张粉嫩地小脸泛着红,专注地做着手头的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了柴胡的茎叶。
“萱儿,你可知这味柴胡有何功效?”
“可用于发热、寒热往来、疟疾、肝郁气滞、胸肋胀痛,亦可用于调理女子月事。”
每当婧萱与彦伯仲打理药草时,彦伯仲总会考考婧萱有关药草的药性或是药效。
这已是四年的习惯。
“彦叔,萱儿还是不太明白您前日所说的石膏入药一说,萱儿见村子里王叔还用石膏糊墙了,如何能入药呢。”趁这个时候,薛婧萱问出了记挂了一整晚的疑问。
彦伯仲放下手中的小撬,拍了拍手中的泥沙,起身弹了弹衣服下摆,言道,“跟我来。”
看到坐在门口的冰菊,彦伯仲点头示意,随即入屋。
彦伯仲所住的小屋并不大,小屋全用木头搭葺而成,用木板隔出了一个里间算是卧室。
木屋虽小,但好在五脏俱全。客厅除了矮几和两张小木凳,便是一个九宫格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式的医书。
彦伯仲从书柜最底格拿出一本医理札记,递予薛婧萱,“第二十六页,白虎汤:生石膏、知母、甘草、粳米。用于外感热病之气分实热证,如高热、烦渴、大汗出、面赤,舌干苔黄,脉洪大或滑数及胃火引起的头痛、身痛、鼻衄等症。”
“这是我游离各地,搜罗到的民间方子。我每遇到一个新药方,便记下,久而久之,就有了这本札记。”彦伯仲又拿出一本《本草纲目》,“你翻到第九卷,上面是否写着生石膏亦称细理石,又名“寒水石”,主治中风寒热,有解肌发汗,除口干舌焦,头痛牙疼等功能。乃祛瘟解热之良药。”
彦伯仲叹了口气,“你到底是年纪还小,阅历不足。往往我们觉得很平常地一件东西,却会在特定时候起着关键性作用。不要小看任何一件东西,亦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一件事。”
见薛婧萱神情有些迷茫,彦伯仲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这些道理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一转眼,你都十岁了。想当年,冰菊姑娘背着你到我这里求医时,你不过六岁大,烧得满脸通红,身上也长满了疹子。”
说到这里,彦伯仲顿了顿,“起初我也以为你怕是得了天花了,等我细细诊脉,才瞧出来你不过是风寒高热夹杂着一般性的出疹。若我不细细诊脉,观你眼耳口鼻,疹子情况,询问吃食,纵是我也是诊不出来的。”
“所以诊病一定要胆大心细,不能妄自断出结果。需得细细诊脉,观察入微,才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