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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肩斜劈下的这一刀,是他的致命伤,这一刀相当重,骨头都砍断了,显然出手那人是个刀沉力大的练家子。
死的这个人…脸惊恐神色,瞪着眼,张着嘴,死得相当吓人。
根据这人在身前的致命伤,跟他脸上的表情看,他不可能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猝遭毒手!
这个人是谁?
是不是这茅屋的主人,是不是救他的人?
根据这人的装束打扮看,这人很可能是这座茅屋的主人,既是茅屋的主人,也就有可能是救他李德威的人。救命之恩尚未言报,恩人竟遭了毒手,显然的,这人是个平日辛苦,凭劳力换取一日饱暖,与世无争的善良百姓,李德威心里不由一阵悲痛。
这是谁干的?谁下的毒手?
这儿里外两个人,为什么杀了这个,没动他李德威分毫?
这人是个与世无争.但求一口饱暖,别的什么都不管的典型善良百姓,不可能跟谁结有仇恨,看他这住处,也绝不会有什么钱财,他怎么会遭人毒手,遭人杀害?
是因为他救了李德威?
要是为这的话,为什么李德威无恙?
李德威在悲痛中沉思,在悲痛中想,也在悲痛中仔细地看。
突然他发现了这人的尸体已经僵了。血,紫黑紫黑的,凝得都硬了,这岂是刚遭毒手,刚被杀害的?
李德威江湖历练丰富,他马上就看出这人死了至少在一天以上了。
那么,屋里那盏灯又是谁点的?
要说那人是打油去的,为什么没见他身边打油瓶’想着想着,李德威心里猛然一跳。
他把眼前的情形跟自己身上的干衣裳还有那油尽而熄灭的灯一连贯,刹时就全明白丁。
屋里那盏灯是这人昨晚上点上的,这人在晚上就遭了毒手,也就是说他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这人遭了毒手,他却末受到丝毫伤害,很可能是那行凶之人把他当成了一具落水俺毙的死尸,才逃过那一劫。
想到这儿,他不由的为自己暗捏了一把冷汗。
要是那行凶之人挥下一刀,他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死谷没困死他。
流水没淹死他。
在昏迷中若被人一刀砍死,那岂不是太冤了。李德威把目光缓缓移向远处,他马上看出这儿离“风陵渡”不远,那哗哗的流水声正是黄河,远处一片灯火,那是“潼关”!
看见了“潼关”,他想起了在“长安”城里的人。
李化义不知道把活带到没有?自己这么多天没回去.她俩怕不都快急死了,万一她俩再忍个住跑到死谷去找他……李德威又急了……
李德威埋了那个人,那个不知名的人。人死入土为安,不管那人是不是把他从水里捞上来那人,既然他碰上了,他就不能任那人曝尸在天光下。
他踏着夜色往“潼关”走。
这时的“潼关”是宁静的听不见一点声息,也许他离“潼关”还远了些。
路上没第二个人。这时候路上哪还会有人?
当他离“潼关”不远的时候,一件事看得他大为诧异。“潼关”一向是天黑关城门,鸡鸣渡关的。而今夜,潼关那扇巨大地门都敞开着,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时候潼关夜里也开门了
城门虽然敞开着,可是址门口一带空荡寂静,没人进去,看不见一个人影.便连丝丝声音也听不见,
李德威带着一肚子诧异,在毫无阻拦、毫无盘查的情形下进了潼关。
虽然有灯火,但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紧紧的关着,潼关天黑关城门,可是关里头到晚上还是挺热闹的,怎么家家户户上门这么早?
潼关今夜有点异样,跟往日大不相同。
李德威纳闷,可是他没办法找个人问问,因为整条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潼关的人都在自己家里。
每…扇门都关得紧紧的。
“怎么回事儿? 出了什么事儿了?”
李德威暗暗自问了一句,可是他得不到答案。
突然,前面十几丈街道转角处蹲着一团黑影,李德威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个人。苍白.神情憔悴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五六十岁年纪,穿着不错,可是衣裳都脏了,不知道哪儿弄得一身泥,一身尘土,正缩在那暗影里打盹儿。
老头儿的穿着,不像个无家可归的要饭化子一流,怎么有家不回,躲在这儿打盹。
李德威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老人家。”
老头儿一惊睁开了一双老眼,一双老眼里没神,有的只是惊恐畏惧神色,一个身子直往后缩,生似恨不得缩进墙里去。
李德威道:“老人家别怕,我是个过路的!”
那老头儿直愣愣地瞪着李德威,干瘪嘴唇抖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我是个逃难的!”
逃难?李德威微微一怔,道:“老人家从哪儿来?”
那老头儿道:“长安!”
“长安?”李德威心头一震,急道:“老人家,长安怎么了?”
那老头儿道:“长安起刀兵了,听说什么闯王的人,死了不少人,我一家十几口都死光了,只剩我…个人逃了出来,到现在有两三天没吃喝了……”
说着说着,他眼泪夺眶而出,哭得“呜”、“呜”地,好不伤心.一腔悲痛、怒忿全都发泄了出来。
李德威机伶一颤,只觉全身由头冷到了脚,急道:“老人家,那,那朝廷的兵马呢?”
“败了!老头儿哭着说道:“死的死,跑的跑,现在恐怕…个也看不见了。”
刹时,李德威全明白了,他明白“潼关”为什么夜不闭关,他明白“潼关”为什么家家户户上门这么早,也明白为什么看不见…个人影了。
他丢下一锭银子,强提…口气,腾身疾射而去。
老头儿怔住了,等他定过神来辨明李德威所走的方向,他忙站起来扬手叫道:“喂,这位哥儿,长安去不得了,长安去不得了。”
只怕李德威已经听不见了,就是他听得见他也不会回头。
老头儿失望地缓缓垂下了手,身子…晃又坐向了墙角暗影里,伸出颤抖的手抓起地上那锭银子,喃喃地颤声说道:“老天爷保佑好心人,老天爷保佑好心人!”
李德威有多少日子没吃设喝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怎么受得了,功夫再好,总是个血肉之驱的人。
在潼关的刚候还不觉得怎么样,也还能支持,可是这一阵急赶之后,不但又渴又饿,人也累得够瞧的!
渴、饿、累,这二者似乎永远脱不了关联,越是渴饿的时候就越容易累,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肚子里没东西哪来得力气跑路。
李德威原打算在路上买点吃喝,可是由“潼关”经“华阴”、“华林”、“渭南”,无论是大小城也好,小村镇也好,就是没一处卖吃喝的,往日那些店全关门!,就连常见的茶棚也没人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体验到了一点,那就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腰缠万贯也没用,金子、银子不能当饭吃,当水喝。
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会把能吃喝的东西卖给别人,谁不存粮。
谁还有那心情出来卖吃喝?大白天里,桥头冷清清的,一眼看去难看见几个人影。这和往日折柳活别,车马来往挺热闹的“灞桥头”大大的不同。
他曾在那儿吃喝,曾在那儿杀“满奸”的那个卖酒棚子里也没人。
炉灶坏了,桌椅倒的倒,毁的毁,一片狼藉,…片凄惨:
远望“长安”城城门楼上高高悬挂,迎风招展的那山黄色的旗帜,李德威只觉得它刺眼,而且刺得心疼,
长安易帜,陕西变色,长安城里的人怎么样,西五省上千万的百姓又怎么样?
他执掌“银牌令”,负责西五省平安,防的是“满洲”强敌,不料“满洲”强敌并未得逞,这发号司令的中枢所在陕西,却落进了贼寇李自成的手里。
他何以对“银牌令”’何以对陷于水火之中,铁蹄之下,辗转呻吟,备受蹂躏的成千上万百姓;
李德威心急如焚,冷汗涔涔而下。
他站在“灞桥”桥头正失神间,突然……
“李大侠!”
有个充满惊喜,带着颤抖的话声叫了他一声。
李德威一震惊醒,霍然转头望去。
“灞桥”下,那一片十坡上站着个人,是个年纪轻轻的要饭化子,赫然是凌风。
李德威饥渴全忘了,就像漂浮在茫茫大诲中,突然看见了一条船,他腾身掠了过去。
他劈于抓住了凌风的胳膊,急急问道:“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李自成……”
凌风的声音突然问变哑了:“李大侠,这儿说话不方便,咱们换个地儿吧!”
李德威道:“哪儿?”
凌风道:“您跟我来就是。”
话落,转身沿着这片上坡,顺着一带碧水往西驰去。
李德威立即跟了上去。
凌风一口气奔出了近百丈,然后翻上河岸一头扎进了一片小树林里。
树林子中间两棵树之间放着张破草席,地上铺着一片干草,显然这就是凌风的“住处”。
只是,眼前只直这么一个“住处”,却不见别有住处,也没见到别的人。
李德威道:“陶堂主他们呢?”
凌风神色为之一黯,道:“您先别问他们几位了,请先坐下来歇歇吧。”
李德威着实是够累的,矮身坐在了那片枯草之上。
凌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伸手从枯草底下一摸,摸出一个小蒲包来,道:“李大侠,我这儿还有点吃的,您先吃点东西……”
李德威也着实饿,可是他没心情吃,抬手拦住厂凌风,道:“不忙,我还不怎么饿……”
凌风道:“您就别着急了,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急又有什么用?老实说我比您还急,每天站在这片树林子外头四下望着,望了好些日子了,直到今天才把您给盼了回来……”
李德威道:“我回来得太迟丁!”
凌风设说话,沉默了半天才道:“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李德威道:“这个呆会儿再说,呆会儿我自会告诉你,兄弟,你先告诉,陶堂主他们几位怎么样?”
凌风眼红了,脸更白了,神情也更憔悴了,唇边掠过一丝悲惨寒意,道:“李大侠,就剩我一个人了,陶堂主为留个能说话的人,所以让我早一步出城,要不然连我也……”
喉头像突然被什么堵往了,没能再说下去。
李德威身躯暴颤,如刀割心,他想窜起来,可是毕竟他忍住了,道:“李自成的人?”
凌风道:“贼陷长安的时候我不在城里,等平静之后我进去看过了,他几位都躺在‘督帅府’里外,混身上下没一块好地儿”
李德威两眼也红了,缓缓说道:“好狠啊!好毒,”
凌风道:“城里防守相当严密,我没办法把他们几位的尸体运出来,只有任他几位留在那儿,这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现在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李德威道:“都因为我一个人.害得陕西陷贼,生灵涂……”
凌风摇摇头,道:“李大侠,话不能这么说,这是气数,也是命运,独木难撑大局,您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咱们只防,满洲’那一伙人了,却没想到李自成乘虚来这么一着辣的。”
李德威道:“不管怎么说,我对陶堂主几位……”
凌风截口说道:“李大侠,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都是血肉之躯的人,谁该死?谁不该死?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几位为正义而死.为护国而亡,死的悲壮,死得轰轰烈烈,这岂不比江湖刀口舐血.路死路埋,沟此沟埋强得多!”
李德威道:“话是不错,只是,唉!人都没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兄弟,这笔血债我记下了.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我会讨回来的……”
凌风道:“您错了,李大侠,这笔血债不是某个人的,是成千上万的同胞的,要讨咱们该一块讨,不为某个人,为的是咱们的同胞,他几位也不是为谁牺牲为谁死难的,他几位为的是朝廷,为的是祖先留传,属于自己的土地,为的是自己,也为自己的后世子孙。”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兄弟,多谢明教,我问问杨姑娘祖姑娘……”
凌风摇摇头,道:“陶堂主几位护的就是督帅府,可是我在那残破塌毁的督帅府内外只看见了陶堂主他们几位,却没见着杨姑娘、祖姑娘还有沈姑娘三位,这几天我一直在打听她三位的消息,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摸到一点儿!”
李德威道:“她三个哪里去了?”
凌风摇头说道:“城破陷贼的时候,我不在城里,杨姑娘有过人的能耐,祖姑娘有超人的智慧,或许她三位已经平安地冲出去。”
李德威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但愿如此了,杨姑娘帅府千金,祖、沈二位姑娘都是托庇帅府,我没能护住杨督帅已经是罪该万死,断不能再让她三位受到伤害了!”
凌风道:“吉人自有天相,她三位应该已经平安冲出去了!”
“兄弟”李德威道:“满洲’那批人跟祖、师、海三家有什么消息?”
凌风摇头说道:“城乱的时候,没见他们露面,城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