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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齐贤喝通:〃甚么这、那的?莫非有甚么古怪不成?〃说着,腰刀已是拔出,挥起便朝何首乌砍去。
掌柜的面色一沉,道:〃不给面子么?〃一手锁向赵齐贤的咽喉,一手点向他的腕脉。赵齐贤一怔,笑道:〃相好的,原来是会家子。〃腰刀横削掌柜的手腕。
掌柜的〃哼〃了一声,并不闪避,却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招数,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径直捏向刀刃。赵齐贤没有想到此人武功这等高强,一怔之下,手腕微微一扭,刀刃稍偏。
掌柜的变捏为弹,只听〃当〃地一声,刀刃中指。赵齐贤手腕酸麻,腰刀险些脱手,高声叫道:〃点子扎手!〃掌柜的一招得手,得理不让人,双掌错开,拍向赵齐贤的胸口。
赵齐贤的武功,与这人相比,实在相去甚远,眼看着便要中掌,倏地,张康年的腰刀,自他的身后偷袭而来。掌柜的骂道:〃好不要脸的鹰爪孙,倚多为胜么?还讲不讲江湖规矩!〃张康年笑道:〃你与御前侍卫讲究江湖,真正是傻得可以了。〃稍得一缓,赵齐贤也挥刀直上。三人便在柜台外面,斗成一团。
韦小宝慢馒地向一边躲去,悄悄地将削铁如泥的巴百握在手中,见无人注意自己,匕首便向〃人形何首乌〃划去。
〃人形何首乌〃应声而开,一看之下,哪里是甚么何首乌?原来是用芭蕉根雕刻而成,所以连乳房、男根一应俱全。至于汗毛,则是用瓷片在芭蕉根表面轻刮后,显露的芭蕉根皮毛。而顶上的何首乌苗子,是在藤的下端,安了一根铁丝做成的钩子,再从头顶插了进去的。
怪不得掌柜的不让赵齐贤劈开。
韦小宝骂道:〃辣块妈妈不开花,你这是甚么何首乌?他奶奶的,老子自七八岁便作假捉羊牯,今日倒叫人做羊牯捉了。〃韦小宝向来以弄虚作假的本事自负,不想今日遭到这样的〃奇耻大辱〃,越想越气,便用匕首削了假何首乌,一片一片的朝药铺掌柜的扔去,边扔边骂:〃给你奶奶的何首鸟!叫给称奶奶的芭蕉根!〃掌柜的以一斗二,堪堪斗个平手,忽然见到〃暗器〃纷纷袭来,只得左躲右闪。这样分了心神,手中又没有兵刃,顿时落了下风。
赵齐贤、张康年这些御前侍卫,自来是欺软怕硬的脚色,得理哪肯让人?两把腰刀,你上我下,你前我后,你左我右,将掌柜的死死缠住。
掌柜的心头火起,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连你这油头滑脑的小子,也来欺负老子么?〃忽然脸色通红,便如浑身的血液,都要自脸上涌出一般。
赵齐贤不知厉害,一刀迎面砍到,掌柜的拇指与中指向着刀刃,弹个正着。赵齐贤手中腰刀,再也拿捏不定,顿时飞出。
韦小宝是个打〃太平拳〃的脚色,〃何首乌暗器〃正使得顺手,不防一柄腰刀闪着寒光飞了过来。近在咫尺,他的武功又稀松之极。哪里还来得及闪避?腰刀带着掌柜的深厚内力,〃啪〃的一声,正击在韦小宝的胸口。
韦小宝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我的妈呀!〃便一头栽倒在地。这还是韦小宝有宝农护身,才不至有性命之忧。
张康年、赵齐贤大惊失色,双双抢上,却见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地从他们的身边擦过,抢先来到韦小宝身边,顺手将韦小宝的背心抓起,手掌作势便要向韦小宝的头顶拍落,喝道:〃你们再上前一步,老子便先毙了这个小子!〃张康年、赵齐贤怕伤了韦小宝,哪里还敢上前?
韦小宝也急忙叫道:〃张大哥,赵大哥,你们听他的话罢。〃又转了头,对掌柜的说道:〃你老人家有甚么盘子,便开了罢。这样狠霸霸的,也没有甚么好玩。〃掌柜的〃哼〃了一声,道:〃你们糟践了老子的千年人形何首乌,怎么说?〃韦小宝赶忙道:〃我买了就是了。你松了手,我给你取银子。〃掌柜的说道:〃那不是芭蕉根雕刻的么?你要它何用?〃韦小宝说:〃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说是芭蕉根?芭蕉根有这样的么?那是货真价实、遇假包换……不,遇假不换的人形何首乌。〃心里却骂道:〃他奶奶的,是你自己说的芭蕉根,你便去做乌龟儿子王八蛋罢。〃掌柜的冷笑连声,道:〃哼哼,我为甚么要你自己拿?我自己没有手么?〃韦小宝只想他松开手,便可设法脱身,忙道:〃那不一样的。你自己拿,是抢,名声不大好听罢?我拿给你,是买,那是心甘情愿的。〃掌柜的略一思忖,道:〃谅你也逃不出老子的手心!〃说着,将韦小宝放开了。
韦小宝慢慢地站立起来,探着胸口,道:〃你的手劲好大啊。〃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将匕首塞进了衣袖,然后将一张银票遮盖着,他自小偷东西偷惯了,手法极快,是以掌柜的眼睁睁的看着,却没有发觉他做了手脚。
韦小宝道:〃这是一万两银子,你先拿着。不过,还差得远哪。张大哥,赵大哥,你两位身上的银子,先拿来使使,好么?〃他叫赵齐贤与张康年的名字时,掌柜的不禁看了他们一眼。就在这时,韦小宝一招〃神行百变,身子滑似游鱼,忽地自他肘下钻出。掌柜的一怔,尚未明白发生的甚么事情,一把匕首已然顶在了他的后腰,他肘锤便欲捣出,却觉得后腰一阵微微疼痛,衣衫已被敌人的匕首划破韦小宝骂道:〃老子的匕首锋利得紧,你要不要试一试啊?〃掌柜的吃了一惊,暗道:〃如今帮中最高的位份,才是第十辈。这人年纪轻轻,想不到位份如此之高。〃好在丐帮中历来多有少年英才的前辈,是以掌柜的并不起疑。
掌柜的瞥一眼张康年、赵齐贤两人,迟疑着对韦小宝道:〃太师叔……〃韦小宝心中大乐,暗道:〃老子冒得好,呱呱叫,别别跳,收了个专卖假药的灰孙子。早晓得这样,老子索性冒充第一辈,这老小子该成了老子的甚么孙子了?〃韦小宝向张、赵二人递了个眼色,张、赵两人急忙撤下腰刀。韦小宝对掌柜的说道:〃这二位不是外人,有话但说不妨。〃掌柜的说道:〃晚辈李子安,不知太师叔驾到,多有得罪,请太师叔责罚!〃说着,跪倒磕头。
韦小宝大马金刀地跳坐在桌于上,道:〃李子安,你知罪么?〃李子安道:〃晚辈犯了本帮第七条帮规。晚辈该死。〃韦小宝本来是诈他一下,岂知一诈便中,道:〃你且说说,本帮第七条帮规是甚么?〃李子安的额头立时冒出汗来,结结巴巴地背诵道:〃丐帮弟子,仁、仁义为先。只准讨要,不得……不得行骗。〃丐帮是江湖大帮,创帮之初,帮规极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帮规帮法真正实行的人已是不多的人。然而李子安辈份低微,遇到了韦小宝这个〃太师叔〃,只要〃太师叔〃真的瞪起眼来,硬是要按照帮规帮法办事,那处罚是极为严厉的。
韦小宝冷笑一声,道:〃丐帮丐帮,要丐要帮,用他奶奶的芭蕉根冒充人形何首乌,不是成了江湖骗子么?丐帮的令名,不是都教你们这些小辈败坏了么?〃李于安直挺挺地跪着,道:〃太师叔教训的是,晚辈知罪,任凭你老人家处置。〃韦小宝思忖道:〃不知他奶奶的丐帮有些甚么臭规矩,能够拿来处置老子这个灰孙子?〃正琢磨着,忽听得门外的叫花于又道:〃老爷太大行行好,施舍叫花一碗饭哪韦小宝听得声音耳熟,却不知在哪儿见过,忖道:〃臭叫花于阴魂不散,缠定了老子,却是大大的不妥。〃一眼看到李子安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忽然计上心头,对李子安笑道:〃你且起来,我老人家倒是喜欢你得紧,处罚甚么的,那也不用提了。〃李子安大喜过望,又磕了头,站起来又请了个安,说道:〃多谢太师叔。太师叔的宝眷欠安,晚辈这里倒是有上等的人参等物,晚辈收始了一并孝敬。〃韦小宝笑道:〃莫不又是芭蕉根罢?〃
李子安也笑道:〃不不,货真价实,遇假包换。〃李子安存心巴结,便要去药库去取人参等物,韦小宝却阻住了他,皱眉道:〃外面那个花子,我烦得紧,你先去打发了他,咱们再坐着说话。〃李子安知道,丐帮之中多有派系之争,也许外面那个兄弟与〃太师叔〃不大对劲。便如奉圣旨,答了声〃是〃,立即向外走去。韦小宝又道:〃你见了他,不要提起我在这里,他要来磕头甚么的,也太过罗嗦。〃李子安恭恭敬敬地答道:〃是。你老人家喜欢清静,晚辈明白。〃待得他一出了屋了,张康年便低声笑道:〃韦爵爷,甚么时候又成了丐帮的祖宗了?真正可喜可贺啊!〃韦小宝道:〃没有办法,他奶奶的丐帮小子没出息,拼命请老子做他的祖师爷,老子只得勉为其难了。〃说罢,〃哈哈〃大笑。
张康年、赵齐贤也一齐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李子安回屋了。见他们又说又笑的,也放心了,便亲自去了库房,将上等的人参、茯苓、何首乌搬了一大堆来。韦小宝是识货的人,看了看这些补药,虽说比起皇宫大内的不知差了多少,然而在这小镇小药铺之中,倒也是难得的珍品了。
韦小宝对李子安道:〃真正难为你了。〃他出手原本阔绰,拿出两张银票,总有千余两银子,给了李子安。李子安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地送了韦小宝他们出来。
韦小宝出了药铺,寻思道:〃老于与雯儿这个小花娘的事儿,可是不能教张康年他们知道了。〃便问张康年、赵齐贤道:〃你们两位与多总管,那日在扬州如何脱险的?〃赵齐贤道:〃多亏了韦爵爷你的救命之恩。那日我们一起被蒙汗药麻翻了,一帮子反贼打了来,要捉了我们去,就来了七个汉子,说是你老人家的朋友,将反贼打跑了,将我们救了。韦小宝心道:〃哪里来的七条汉子?一定是我的七个老婆救了他们。〃也不说破,又问道:〃那你们怎么又到了这里?〃张康年苦着脸,道:〃不要提起了!韦爵爷、你老人家侠回京里去罢。你若是再不回去,咱们御前侍卫一个个地可都没命了?〃韦小宝吃惊道:〃怎么一回事儿?京里出事了么?〃赵齐贤摇摇头,道:〃咱们也不知道出了甚么事儿。只是皇上老发脾气,骂我们御前侍卫没有用,说是连你老人家的踪迹都不知道,皇上家养了这许多侍卫有甚么用处?连多总管也受了皇上的斥责呢。〃韦小宝心道:〃我大舅子的脾气可发得不算小了。〃心是颇受感动,道:〃皇上这么关切奴才,叫奴才简直是,是,〃他想说一句成语,一时间想不出来,便来了个现成的:〃简直是皇恩浩荡了。〃张康年心道:〃皇恩对你浩荡,对我们可就晃荡了。〃便说道:〃韦爵爷,韦祖宗,你赶快进京罢,也好脱了我们的干系。多总管也交待了,只要见到你老人家,不管如何也要将你请去。你老人家只当可怜可怜我们罢。〃韦小宝歉然道:〃兄弟带累了多总管与众位侍卫兄弟,等到了京城,我一定大大地请客赔罪就是了。〃张康年、赵齐贤知道韦小宝出手阔绰,心内大喜,急忙打了个千,道:〃谢韦爵爷赏。〃韦小宝却又心不在焉,暗暗寻思,心里立即大叫〃不妙〃:〃莫不是天地会又找小皇帝的麻烦了?那一帮子人难缠得紧,皇上再叫我去杀天地会,天地会再叫我去杀小皇帝,老子夹在中间,两面不讨好,可是乖乖不得了。老子只得去京城偷了老婆儿子,他奶奶的溜之大吉了。〃他心里打鼓,便问道:〃皇上这么急着招我进京,到底是甚么事啊?〃
第05章 扑朔迷离江湖事 变化莫测丽人心(下)
张康年道:〃咱们位份低微,哪里知道朝廷大事?〃赵齐贤却道:〃这个么,我倒知道一些。〃
韦小宝急道:〃好兄弟,你快说来听听。〃
赵齐贤神情得意,道:〃那一日皇上在太和殿召集御前会议,正巧轮到我当值,是以隔三隔四地听到了一些。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修整黄河,说是黄河时常发大水,淹没良田,叫好多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张康年是河南人,家乡受〃黄灾〃最重,便接口道:〃是啊,康熙十五年十月,咱们老家河南南阳黄河决口,方圆五百里的田园、房屋被淹得一干二净,数十万百姓家破人亡。那惨境,唉!〃韦小宝道:〃皇上鸟生鱼汤,是爱护百姓的真命天子,自然要设法整治黄河,解救百姓倒挂着的苦了。〃他的成语之中,十个倒有九个半是错的,将〃尧舜禹汤〃说成〃鸟生鱼汤〃、〃倒悬之苦〃说成〃倒挂着的苦〃。好在张、赵二人也是武人,肚子里与韦小宝一样没有多少墨水儿——即便有,知道〃韦大人〃说错了,也决不敢公然纠正的。
赵齐贤故作惊异,道:〃韦爵爷怎么知道的?便如在场一般。其时,皇上就是这么说的。〃其实他拍马屁的功夫并未〃炉火纯青〃。哪有皇帝自己说自已是尧舜禹汤的?不过〃干穿万穿,马屁不穿〃,不会有人揭穿就是了。
赵齐贤接着说道:〃后来皇上便叫王公大臣们说话,看黄河到底如何的治法。结果有人说要围,有人说要堵,有人说要从头治,有人说要从尾治……在皇上面前便争吵得一塌糊涂。只是我离得远,也听不懂,也不知道他们都争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