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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凌吓得连声叫道:“姐姐!姐姐快下来!”枫华齐韵不答她,向巫镜喊道:“大人以为如何?”师枥也同样紧张地看着巫镜。巫镜知道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八隅晶冰缚”,但自己写的那些符文怎么可能发动真正的“八隅晶冰缚”?能做到形似就不错了!头上的星槎大得连他这出生在号称“天下之都”的八隅城最大的浮空舟船坞的人都惊骇不已,打?凭什么打?想要跟这小山似的星槎作战,至少得十艘八隅城最精良的守备浮空舟才行。单看对方一口气投放五十五架赤金具下来的气势,连指挥的操纵师都不跟着下来,实在是有足够的信心……
他心中权衡再三,那股蛮劲终于让位理智,叹口气道:“还是……趁现在走吧。”
一股巨大得匪夷所思的压力突然扑面杀至,巫镜耳朵里嗡的一响,痛得差点跳起来,但他怎么也跳不起来了——那压力大得仅仅一瞬间功夫,巫镜的身体本能的一顶,几乎立即就虚脱得再也动弹不得。师枥暴喝道:“伏下……”
然而没有人来得及伏下,左首的云雾骤然向内收缩,收缩的力量带得僵在当场的人一起趔趄着向左冲去。可是大多数人脚才刚抬起来,那力量又猛地向外喷出。一道光抢在所有人作出反应前撕破厚重的云雾,直冲上天!
一阵裂金碎玉的巨响在头顶炸开,冰湖跟着一跳,冰湖上的人纷纷摔出老远。巫镜身体僵直着倒下,眼看脑袋就要撞上坚硬的冰层,那无可抵挡的压力像它的到来一样又突然消失,他抢在鼻子在冰面上撞破前一刹那拼命向旁一滚,脚好像踢到了某人脑袋,慌乱中也顾不上看了。幸好他们身处两座冰柱的夹缝间,在冰面上一滑,人撞人的全挤到一起。除了最靠近冰柱的几人被挤得惨叫之外,其余人倒也没受多大的伤。
巫镜这才发现他踢到的是师枥的脑袋,忙爬起来道:“阁下可有伤到?”师枥头冠被踢飞,发髻散乱,勉强道:“无妨……”侍从们找回他的小木车,将他扶上去。巫镜抬头看上面,看了半天,问道:“那是什么?”
小山般庞大的星槎正在缓慢转向,它的右侧腹部原本有八团萦绕不散的白雾,显示排列着八具冲镧,此刻最末的一具却破天荒露了出来——柱型的喷射口好像被柄巨斧猛劈了一下,大半已从舰体上脱落,被冲镧中间的管子连着,掉在半空中晃荡,一些残片飞落下来,众人纷纷躲闪。星槎里的人显然已经采取措施紧急关闭了该冲镧,否则轻气乱喷可能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但这一具冲镧的损失让整个星槎的平衡丧失,所以它打开了腰间几具小的冲镧,转动舰身试图重新稳住舰身。
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将那么大的精铜锻造的冲镧击破?巫镜今日所见之事早已超出想象,呆呆地向刚才那道光穿出来的方向望去,雾气翻滚,不时隐隐有紫光闪动,但什么也看不分明。一架离那团雾最近的赤金具咆哮着冲入其间,显然发现了什么。
“跑!”巫镜和师枥对看一眼,同时脱口而出。枫华齐韵自冰柱上跳下,脸色也极是难看,叫道:“怎么脱身?”巫镜脑子里一片混乱,随口道:“趁着雾气,大伙儿散开跑,有多远跑多远……”
猛听有人叫道:“小心!”左首风声大作,有一物自云雾中飞来,一名武士举起铜剑临空斩下,“铛”的一声巨响,武士的剑被震飞,那事物也被劈下来,在冰面上飞速旋转,直到撞到冰柱上才停下,竟是那架赤金具破碎的上半身。
只听雾里有人大声道:“枫华齐韵,将锚冻在冰上!师枥,让你的人顶住赤金具!镜,发动符文阵!”
听到这声音,巫镜浑身一震,师枥喝道:“谁?”
话音未落,有一人大步走出云雾。他赤着上身,头发披散在肩头,仿佛同时跟五十个蛮人摔打过一样,浑身上下到处是血渍、泥土,特别是那张脸,几乎被血覆盖了一大半,只露出双咄咄逼人的眼睛。跟师氏的武士比起来,他不算高,也并不强壮,但所有人看到他,都好像看到传说中身高三丈、头长犄角的吃人怪物一样,有种抑制不住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妖族和师氏里有人发出了惊恐的低呼,纷纷后退。枫华齐韵和师枥站着不动,但也被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迫得大气也不敢出,更无暇追问为何巫镜躲到最后去了。
“砰砰、砰砰!啪啦啦!”那人的身后响声不绝,冰面微微颤动。声音愈来愈大,雾里隐隐显出几个庞大的影子,不远处的赤金具们纷纷伏低身子,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吼叫。
须臾,雾里赫然走出六具十来丈高的岩石巨人,身后是二十几名虎头人,穿着轻便精致的战甲,头盔插着高高的白羽,身背长弓,手持利刃。师枥认出这是巫族最精锐的侍卫石兽和虎贲族战士,但通常只有在昆仑山最高的顷城才见得到。巫族造访成周的大型使团每次才带一两只石兽或数名虎贲侍卫,这人居然像带着寻常家臣出游围猎一般,师枥只觉口干舌燥,什么也说不出来。
枫华齐韵忽然注意到那人手臂上的痕迹,吃惊地道:“屠龙者?”妖族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异的呼喊。
初,妖族卸下神军之职,分封到地面时,伏曦大神将其划为五大部系,各处一隅,这样妖族就因为相隔太远,始终不能组成强大的国家,无法与人或巫族抗衡。妖族于是计划建造鰆门。鰆是一种上古妖兽,据说身体通天达地,呼吸之间,日月出焉。若能在五大部系各建造一座鰆门,通过它瞬时移动到另一处,就能把相隔遥远的五大部族严密地联系起来。
但建造鰆门极其困难,其中最关键的便是要获得烛龙的鳞片,用做鰆门的地基。烛龙身处幽明黄泉,硕大无朋,口里含的烛龙珠据说是太古时九颗太阳之一,光芒万丈,不可逼视。当它张嘴时,黄泉便会明亮起来。妖族想尽办法想要取得龙鳞,一代又一代,族内的勇士不断地深入地底,希望能到达黄泉,完成任务。
最终,来自东海汨罗的妖族人纱素罗自巴国的深山中取回了龙磷,终于使妖族建立起鰆门,而她则将大部分功劳归于在黑暗沼泽里遇到的巫人劫。纱素罗和劫因此被妖族五老会赐于屠龙者尊号。有此尊号者,可号令妖族,莫敢不从。
小胡子术士颤声道:“四城君?”
当年商国妲己统帅自黄帝之后最强的人族军队横扫天下,东平东夷,北退鬼方,逼得妖族签下互不相犯的盟约,随即围攻昆仑山,几乎打下天下之城的八隅城。但就在她即将战胜巫族而领有天下之时,野心勃勃的周国突然偷袭朝歌。朝歌乃商四代都城,东临淇水, 西依太行,,更筑建四座卫城,曾被东夷族围攻七个月而未陷落。巫族预备长老巫劫亲帅一支由周人、妖人、巫人共同组成的部队,千里奇袭,十日之内竟强行拔下四座卫城,终使朝歌陷入一片火海。他也因此被武王赐“四城君”之号,其封赏与齐国姜侯相当。
师枥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常镧士,情况如何?”武扁猛地推开冲镧室的门大声吼道。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型舱室,舱室两侧各有八条通道通向腹部冲镧,此刻十来名士兵正在常镧士武齐的指挥下钻入其中一条矮小的通道。他们身着重甲,重甲的缝隙处都用布条塞死,行动起来极不方便,只能手足并用爬进去。通道里白雾弥漫,看不清损失情况。
武齐见武扁进来,忙将指挥任务丢给一名伍长,自己匆匆跑到舱门,叫道:“庶吉士,有轻气泄露,请暂时离开!”
武扁恶狠狠地道:“我哪里也不去。你差点让舰身撞上冰柱!常吉士要知道情况,是从内部炸开的吗?”
武齐急红了眼,只得命侍从赶紧将重甲拿来给武扁穿上,一面道:“内部?我们被横着劈了一刀!不……具体情况末将现在也不太清楚,那一下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是的,冲镧口通常有七人值守,现在一个也没有回来报告。大人请到这里来看!”
他领着武扁匆匆爬下一架铜梯,走入一间小室。这间小室突出于舰体之外,室壁上到处嵌着晶石窗户,专用于观察腹部的冲镧。窗户外白雾缭绕,但还是能看见离小室最远端的一具冲镧几乎齐着船舱壁断裂,只剩下管道和链条,挂着些破碎的护甲铜板。船舱壁上也有条长长的一道口子,从冲镧一直延伸到接近尾部的水平翼的地方。幸亏舰体接近尾部时以弧形向上伸展,才使得水平翼没有受到冲击,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
这道口子横过负责操纵冲镧的侧室,侧室已被整体剥离,里面的士兵不是掉下去了,就是在刚才冲谰破裂时被乱喷的轻气吞噬了。
武齐道:“大人看那道口子……可怕,三层铜甲护板都被划破了,差一点就刺穿了舱壁。”
“周国人的火龙炮?”
“似乎没有实体攻击。”武齐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了,仔细回忆道:“也不像妖族的火术。说实话,这样的情况我从未见过。”
武扁向下看,云雾翻腾,刚才还能见到的地面又已经被完全遮住了。他点头道:“我们遭到攻击,这一点确认无疑。看来下面有我们不知道的厉害角色……你负责维护冲镧,绝对不能让轻气外泄,我立即向常吉士报告!”
他匆匆向指挥室赶去,还没走到,舰身猛地又是一震,向左倾斜,贯穿通道的一排管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其中一根啪的破裂开来,喷出轻气。武扁的一名随从叫道:“大人小心!”猛地推开他,自己却被轻气喷到,当即惨叫着翻滚在地。旁边的人忙拼死用浸过鲸油的麻布堵上漏洞。幸亏管子里的轻气是输往指挥室以推动瞰云镜之类的机械所用,稀释了不少,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
常镧室方向传来急迫的锣声,有传令兵大声道:“左首,甲号冲镧破裂!戊、庚、壬平衡辅翼脱落!”
武扁见通道里的士兵们露出惊惶的神情,身旁一人甚至浑身哆嗦。他知道这些新兵还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斗,将那名士兵猛地推到墙上站好,厉声喝道:“听着!现在是战斗的时候,所有人立即回到岗位监守,等候命令!”
当他向指挥室飞快跑去的时候,随从们听见他自言自语地道:“该死,为什么还不上升?”
巫劫举起手中那根黝黑短小的木棒时,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有巫镜记得那是矢茵留给巫劫的“弓”。见鬼,如果这张“弓”也能射出箭来的话,天下就没有王法了!
巫劫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一口气,握着木棒的手臂直直地指向头上的星槎。
巫镜突然心里一跳,叫道:“殿下,等……等一下!”师枥回头冲那两名守护裹着白布的少女的武士吼道:“伏下!”
巫镜经过这几天的磨砺,早不似以往在昆仑山般高贵矜持,毫不迟疑地往前猛扑,但还是晚了一步。一道强光闪动,骤然爆发的力量将他一下掀起老高,与身边十几人一道重重撞在几丈开外的冰柱上。这力量将他死死压在冰柱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巫劫……拉开了弓。
这是怎样的一把弓?两道极亮的光自木棒两头射出,逐渐弯曲、变细,最终形成一人来高的巨大的弓身。巫劫左手持弓,右手曲指,仿佛捏箭的模样。他仍闭着眼,右手在本该是弓弦的位置往后一拉,凭空又拉出了一支更加耀眼的光箭。那弓的两端随着他往后拉箭逐渐弯曲,弓身被拉得越圆满,巫镜等人身上的压力也越大,到后来几乎无法呼吸。巫镜脸憋得通红,眼睛翻白,心中只道:“要……要死人了……”
蓦地一声尖啸,巫劫松开了两指,光箭急速向上射去。巫镜等人跟着往上一蹿,随即压力消失,又重重摔了下来。巫镜摔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只听得头顶上的闷雷滚个不停。突然耳朵里嗖的一响,那些朦朦胧胧的声音一下清晰起来,是枫华齐韵的喊叫声:“小心头顶!”
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砰砰砰地砸得冰面乱颤。巫镜抱着脑袋仓皇四顾,只见枫华齐韵一口气张开四张水盾,枫凌张开土盾,正全力抵挡着雨点般溅落下来的赤金护甲,保护盾下的人。两名木术操纵者在周围放出藤网,勉强拦下那些在冰面上弹得乱飞的碎片。
旁边的师氏则没有这么幸运了,碎片落下时有人放出了一道禁制符文,但一来太小,二来符文发动太慢,有好几人被砸得瘫在冰面上,不知死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