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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腊使从们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浑身簌簌颤抖,阮道谦却跪着动也不动,泰然自若。
“且慢!”唐元宗摆了摆手,笑道:“七弟,阮贵使是真腊国使,未必就知道我大唐礼仪。他也不过是想让朕看看这照妖镜的神力而已,并无恶意。”
阮道谦磕头道:“陛下圣明!这面照妖镜可以还原众生百象,让妖魔无所遁形。卑使素闻齐王忠肝义胆,人臣表率,心里好生景仰。既然齐王不信此镜神力,不如请齐王凭镜自照,就知真假。”
满殿官员无不愕然,面面相觑,想不到这小小的真腊使节竟敢和当下最有权势的齐王叫板!当真是“黔驴胆壮不怕虎,蟒蛇心贪敢吞猪”。
一些与李玄交好的武将更是怒气勃发,忍不住便想拍案而起,但又怕惹怒了皇帝,只好强行按捺,大口大口地仰头喝酒。
李思思脸色微变,妙目微眯,饶有兴味地凝视着阮道谦,闪过一丝极为古怪而复杂的神色,格格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阮贵使身在南蛮番邦,也懂得我们汉人指桑骂槐的伎俩。七哥,这位贵使定是记挂着当年你讨伐南蛮各国的旧事,所以暗示你是乱世妖魔呢。”
“李玄”仰头将美酒一饮而尽,起身哈哈笑道:“好!本王今日便当着皇上与天下百姓之面,自照肝胆,验明正身!”
楚易微微一笑,心想:“妖女将老头认作是我了。嘿嘿,我看你们能打肿脸充胖子到几时!”凝神聚意,念念低语。
阮道谦随之起身,恭恭敬敬地将照妖镜递到“李玄”手中。
满殿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李玄”身上。唐梦杳心中怦怦直跳,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街上百姓虽听不清城楼大殿中的言语,但也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唐突之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断地伸头张望。
“李玄”将照妖镜微一翻转,迎面照着自己的脸,哈哈一笑道:“陛下看清楚了,臣弟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何况这区区照妖镜?”
镜中青芒闪耀,笔直地投射在他的脸上,光波摇荡。过了片刻,碧光渐散,他的脸容丝毫未变,就连镜中的映影也完全一样!
“怎么会这样?”楚易陡然大震,惊愕无已,一时间竟连咒诀也忘了念了。
苏曼如蹙起眉尖,冷冷道:“楚公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张口便想大声呼喊,喉咙一麻,早已被楚易抢先封住了经脉,只好睁着妙目,恨恨地凝视着二人。
唐梦杳又惊又急,道:“苏仙子,楚公子没有骗你,李玄是魔门紫微大帝,已经死啦,这个……这个明明是鹿力老怪……怎么会……怎么会……”
楚易心念一动,拍手道:“是了!定是李思思得知我们逃脱,料到我会到此拆穿他们,所以抢先一步,找了个极象李玄的普通人来冒充顶替。嘿嘿,好一招”釜底抽薪,李代桃僵“!我们还是太小瞧这个妖女啦!”
只见殿上灯火摇曳,李思思秋波闪耀,嫣然笑道:“阮贵使,现在你满意了么?齐王身正不怕影斜,又何惧这照妖镜?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阁下拿着这照妖镜来挑拨我大唐君臣,孤家倒是对你的居心很感兴趣呢。”
众武官轰然附和。
“李玄”笑道:“公主说得不错,我们汉人有一句老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阮贵使要借这照妖镜辨本王忠奸,本王也当原样奉还才是。”说着,将照妖镜一翻,当头照向阮道谦。
青光闪耀,阮道谦自是巍然不变。
李思思蹙起眉尖,显然也是大感意外,眼睛一亮,四处扫望搜寻,似乎猜到楚易逃出了沉鱼渊,此刻就在周围。
但人潮茫茫,犹如大海捞针,又哪里能看得到?
楚易忍不住笑道:“李思思呀李思思,我小看了你,你也太小觑我啦。你来我往,现在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大殿内,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尴尬。
唐元宗微笑道:“好啦,七弟,玩笑也开得够了。阮贵使代国献宝,一片赤诚,朕要好好嘉奖……”
“陛下!”李思思忽然盈盈起身,笑道:“照妖镜须要照出妖邪才算货真价实。七哥与阮贵使既然都是忠义之士,又哪能看出这镜子的威力呢?若不在各国使节面前印证一番,万一让他们误会真腊国拿假物欺骗皇上,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眼波流转,抿嘴笑道:“七哥,前几日你府中不是抓到一个妖精么?何不乘着今日,拿这照妖镜打出她的原形,让陛下和百官、使节一同看看此镜的神力?”
“李玄”抚掌笑道:“正是!若不是公主提醒,本王倒忘了这茬儿啦。”
说着,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碧绿光洁的玉瓶,打开瓶塞,轻轻一抖,登时泻出一道白光。
光影波荡,渐渐化作一个人形委顿在地。白衣胜雪,清丽如画,赫然正是晏小仙!
“仙妹!”楚易心中大震,又惊又怒,霎时间呼吸都已停顿。想不到她终于还是落到了李思思的手里!那么萧晚晴呢?究竟是生是死?
李思思这一招毒辣之极,料定他便在周遭,故意用晏小仙诱他出来。但明知如此,楚易仍是忍不住想要冲将出去,不顾一切地出手相救。
满殿大臣张口结舌,怔怔地凝视着晏小仙,无不被她绝世容光所震慑。一时间,所有的乐伎舞姬都如明月周遭的星子,黯然失色。
“李玄”嘿然道:“陛下,你还记得那日在康王府夜宴时,将伍娘娘和臣弟并掳而去的妖贼么?”
听到“伍娘娘”三字,唐元宗眼中蓦地闪过悲痛之色,点头沉声道:“朕记得。那人自称秦始皇转世,以你们的性命来威胁朕,逼朕尽早召开仙佛大会。若不是此人,伍娘娘也不会被李木甫这妖人所害!”
“陛下所言极是,那所谓的”秦皇转世“实是害死伍娘娘的间接凶手……”
那冒牌李玄森然一笑,道:“不过,天理报应轮回不爽,老天有眼,将那妖贼的姘头送到了本王的手上。陛下请看!”
手中照妖镜一晃,青光笔直地打在晏小仙的身上。碧光闪耀,晏小仙痛吟蜷缩,刹那间便化为一只雪白的狐狸,盘蜷悲鸣。
满殿大哗,惊呼迭起。
唐元宗骇然道:“果真是只狐狸精!”旋即眉尖一皱,沉声道:“七弟,你适才说这妖狐是那”秦皇转世“的相好,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冒牌李玄嘿然道,“陛下可知那妖贼为什么要胁迫我们提前召开仙佛大会么?”
唐元宗皱眉道:“七弟知道些什么?但说无妨。”
“李玄”朗声道:“此人当日抓住臣弟时,曾大言不惭地说过,他迫不及待地召开仙佛大会,便是为了荡灭道佛各门,夺取什么”轩辕六宝“。只要他收齐六宝,就可以再造秦皇伟业,一统天地人三界……”
唐元宗大怒,拍案叱道:“狂徒敢尔!”
众人大凛,噤声不言。皇帝隐忍的修养原本极高,今日又是与各番邦使节宴会,竟禁不住龙颜震怒,可知其心中之愤恨。
坐在两侧偏殿的道佛群雄无不动容,齐雨蕉起身道:“陛下,王爷说得不错。此人乃是魔门妖孽,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当日若不是他将伍娘娘和齐王扣为人质,青城派上下早已与他誓死一战了。明日他若当真敢来,贫道愿为陛下先锋!”
玉虚子、法相等道佛宗师也纷纷起身道:“降妖伏魔乃修真者本分,愿听陛下调遣!”
唐元宗怒色少霁,捋须微笑道:“很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这么多神仙、菩萨鼎力相助,那妖贼纵有通天入地的本事,也只有死路一条!”
李思思嫣然道:“陛下,我听说那妖贼虽然冷血无情,对这狐狸精却偏偏极为钟爱。既然他害死了伍娘娘,不如我们便将这妖狐作为明日仙佛大会的祭礼,一则告慰伍娘娘在天之灵,二则也可以显示我大唐弘扬天地正气,扫灭妖魔的决心。如何?”
楚易越听越怒,心道:“罢了罢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着道佛各门之面,将来龙去脉尽数道出,与这妖女当面对质。只要能救出仙妹,冒些风险又算得什么?”
唐梦杳见他拳头捏得格格直响,青筋暴起,不由得大为担心,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楚公子,你别冲动。也不知那妖女还有没有别的阴谋,现在出去,不但救不了晏姑娘,只怕还会坏了大事……”
楚易一凛,蓦地想到:“是了!我能用”摄魂珠“将阮道谦操纵为傀儡,李思思为何不能?倘若我眼下贸然出去对质,仙妹又被那妖女所控,说出诸多颠倒黑白的言辞,我岂不是百口莫辩,永无翻身之机么?”
当下强敛怒意,嘿然笑道:“唐仙子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怎会再中这妖女的诡计?还有一夜时间,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殿中众人议论纷纷,唐元宗点头道:“十九妹说得好。惩奸即是为善,对于这些妖魔奸邪,断断不能轻饶。这妖狐便暂且交给金吾卫严加看管……”
“陛下!”冒牌李玄摇了摇头,微笑截口道,“那妖贼神通广大,若得讯前来营救妖狐,金吾卫又如何抵挡得住?依我看,还是将这妖狐交与大悲方丈,镇守在寺内九重地牢之下。妖贼倘若敢来,定叫他有去无回。”
众人哄然,纷纷朝一个白眉长须的老和尚望去。
老和尚起身合十道:“阿弥陀佛,王爷所言甚是。当日太子与伍娘娘被害死在本寺之中,慈恩寺罪责极大。陛下仁慈宽厚,却毫不怪责降罪,本寺僧众无不感恩戴德,日夜都想着将功折过。此次那妖贼若敢闯入寺内,老衲必定绝不再让他逃脱。”
齐雨蕉等人闻言大急,怎能甘心被慈恩寺吞了独食?当下纷纷毛遂自荐,信誓旦旦要协助镇守慈恩寺,将“秦皇转世”生擒活捉。
唐元宗龙颜大悦,一一批准,笑道:“罢了,今夜的主旨,是为百国使节设宴庆祝,共赏花灯,可别被这一只妖狐扫了大家的兴。等宴会结束,各位再带着她前往慈恩寺不迟。”
当下鼓乐大作,丝竹齐奏,霓裳美女翩翩起舞。百官谈笑风生,频频举杯互敬,道佛各门高手也纷纷坐了下来。
烟花绚烂,爆竹轰隆,乐舞百戏重新开始了。人潮欢呼阵阵,又恢复了热闹喜庆的气氛。
楚易此刻却再也无心观赏,霍然起身,道:“事不宜迟,乘着他们还没动身,我们先到慈恩寺潜伏下来。”
楚易抱着苏曼如,隐身匿形,和唐梦杳一齐朝东南疾掠。狂风扑面,鼓号声、音乐声、喧哗笑语……越来越淡,渐渐听不见了。
长安城南原本就不如城北繁华,今夜元宵灯会,百姓都潮水似的涌向安福门,城南反而更显冷清。
月光如霜雪,照得四下一片明亮。街上空空荡荡,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无数红灯笼沿街挂满了檐角,随风摇荡,蔚为壮观。
夜空湛蓝,大雁塔巍然矗立,远远望去,在漫漫灯海的衬托下,显得雄伟而又寂寞。
三人去势如电,转眼便越过了伽蓝殿,掠入大雁塔顶层。
方甫冲入塔室,楚易心头忽然一沉,大觉不妙,只听一个声音笑道:“楚公子,贫道在此恭候多时了!”
眼前忽然金光大作,“咻咻”激响,楚易三人波光摇荡,瞬间显现出身形。几在同一瞬间,两股真气一左一右,迅雷急电似的朝他猛冲而来!
左面的真气锐利刚猛,当属金;右面的真气生生不息,当属木,强沛已极,都已臻散仙之境!
楚易大凛,蓦地大喝一声,下意识地将唐梦杳、苏曼如二女往身后一推,旋身飞起一脚,与右面那道真气撞了个正着。
“嘭!”
光芒爆舞,楚易右脚几乎震痹,只觉一股气浪冲入足少阳胆经,滔滔奔走,将他掀得翻身飞起。
楚易灵光霍闪,乘势陀螺似的急速飞旋,将那股外来木属真气瞬间引入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等火属经脉。五行木生火,体内轰然一热,真气汹汹席卷,直冲双掌。
“轰!”
赤光怒舞,两道太乙离火刀破掌冲出,霎时间与左面那道金属真气迎面相击,眼前登时荡开巨大的光漪。
楚易喉中一甜,险些喷出一口鲜血,翻身朝后疾退。
那人惊咦一声,喝彩道:“好一个”借花献佛“!”
原来这电光石火间,楚易竟鬼使神差地使出《五行谱》中“五行相化”的秘诀。虽然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借气相生”,并没能将那木属真气化为自己体内真气,运用也尚谈不上纯熟,但发挥出的威力却已颇为惊人。
楚易略一踉跄,翻身立定,心中又惊又疑。定睛望去,只见塔室内站了一男一女两个道人。
那道士花白胡子,落拓不羁,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打了许多补丁;斜背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笑容满面,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
右面的道姑白发如雪,但肌肤却晶莹如玉,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纪。姿容秀丽,翠衣鼓舞,左手托着一面金光闪闪的石印,右手反握着一柄青黑色的木剑,仪态温雅而沉静。
“师尊!”唐梦杳又惊又喜,泪水登时夺眶而出,上前跪倒,哽咽道:“徒儿不肖,没能完成师命,反倒连累师尊蒙受不白之冤……”
“虞夫人!”楚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