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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逃遁、藏匿便是数日过去,逃到第八日,当两人跃过一片荆棘丛时,风独影真气不继,一头栽了下去,杜康立时伸手挽住她的身子,然后使力半空纵起,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尖锐的荆棘,然后顺势一滚,总算安然落地。
等*
稍定,杜康扶起风独影,便见她口角流出黑血,一张脸灰暗无比。她肩上中的毒箭,虽则拔了箭放了毒血吞了解毒丸,但到底不是对症下药,毒不能彻底清掉,随着
她体力、功力的消耗,毒素慢慢浸蚀,若是浸到心肺时……想至此,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忙扶风独影血膝坐起,然后于她身后坐下,便要以内力为她驱毒。
“杜康……”风独影低声唤住他,此刻两人皆是外伤内损,强行逼毒,只会是个同归于尽的结果。
杜康顿住。
风独影目光望着那一大片密密的荆棘丛,凤目里闪现一点亮光,“去……把那边荆棘砍……五十二枝过来……然后按我说的摆……”她毒素浸体,身上的外伤又不曾愈合,此刻是外痛内竭,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杜康闻言,立时收了手,扶她靠树坐着,然后拔剑去砍荆棘。
等
砍回了荆棘,风独影指点他:“以荆棘丛为中宫,两边各隔四丈,东兑宫五枝、西震宫六枝、南坎宫七枝、北离宫八枝;然后西北巽宫八枝、东北坤宫七枝、西南艮
宫六枝、东南乾宫五枝……”她话说完,胸肺间一阵气闷,赶忙转过脸去,一声轻咳,喷出一口黑血,她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沉声喝道,“快去!”
杜康赶忙按她说的做,一刻功夫便已妥当,等他跃回风独影身旁时,王夻已领着几十名黑衣人追到。
“走!”风独影看一眼荆棘丛外追来的刺客。
杜康背起她,迅速逃去。
“追!就在前面!”王夻眼见他们的身影消失,顿如猎人瞅见了猎物般目放精光。
那些黑衣人自然是飞身追去,奔在最前的三人,望见前方有如长带般的荆棘丛,提气纵身便要跃过,可当他们看准了落地点飞身落下时,蓦然脚下冒出大丛荆棘。
“啊!”
刹时三声惨叫响起,那三人全都摔落在荆棘丛上,全身都扎满了尖锐的荆棘,那剧痛痛得他们不由自主挣扎着,越挣扎,荆棘刺得越深,血流得更多,痛得更惨烈……
“慢!”王夻大喝一声,同时身后的黑衣人也看见了前方同伴的惨况,顿都却步,眼见着荆棘丛里同伴凄厉的惨叫着挣扎着,然后渐无声息的死去,一个个都心惊肉跳。
王夻又惊又怒,可望着那一片荆棘,知风独影定是设下了陷井,而他一向不善阵法,当即吩咐,“绕过去!”
可那片荆棘带竟是绵延了数里远,等到他们绕过了荆棘丛时,早已失去了杜康与风独影的踪影。
“仔细搜!一定要将他们割头剖心,方能消我心头之恨!”王夻目裂牙眦地望着密林。
而那时候,杜康背着风独影在山壁间纵跃,在密林中奔跑,他不知疲倦地竭尽全力地奔逃着,只为远远甩开那些刺客……就这样,也不知过去多少时辰,当他力竭再也撑不下去一头栽倒在地时,风独影早已昏迷过去,趴在他背上一动也不动。
他
趴在地上*许久,终于有了抬头的力气,星月的光辉透过树木的枝缝射入,可隐隐绰绰看清四周,前方数道阴影,似乎是立着巨石,他凝聚四肢力气,却是怎么也站
不起来,于是负着风独影慢慢爬了过去,近了才看到巨石而成的山壁中隐着个小山洞。他精神一振,往山洞爬去,当他终于爬到洞里时,心神一松,耗尽了所有气力
的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
洞外,一阵阴凉的夜风拂过,带起树木沙沙作响。
天幕上,一轮明月已渐趋圆满,静静的洒下银霜,照着这看似安静却藏着凶杀的高山。
夜,悄悄过去。
当杜康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是石壁上晃动的光点与阴影,那是日光透过洞外的树荫照入投下的,他略动了一*子,背上沉沉的,同时感觉四肢僵麻,接着全身都如蚂蚁在咬般的麻痛,这痛让他清醒,忙转头往背后看去,风独影的身子一半趴在他背上一半跌在地上。
待那麻痛过去,他忙艰难地翻过身去查看风独影的情况。此刻她双目闭阖,唇边挂着凝固的黑色血痕,面上罩着一层灰黑色,以至那张面孔就如蒙尘的珍珠,黯淡得无一丝光泽。他屏住呼吸伸出手……半晌,他松一口气。还好,还有呼吸与心跳。
吃
力地扶起风独影,打量一眼山洞,除了石壁,便是壁缝里上长出苔藓与野草,他移动身躯,靠坐在石壁上,然后将风独影抱在怀中,不让她倒在脏污的尘土里。他背
上的伤一处未曾仔细处理,这大热天里,数日下来不见好,倒是长脓溃烂了,靠在石壁上便一阵钻心的剧痛,可他不理会这些,只是抱着风独影静静地坐着,目光无
神地望着洞顶。
至此,他们可算是穷途末路了?
怀中的人已完全人事不知,毒性漫延全身,他已完全无力为她驱毒,过不了多久,她或许就会在这昏迷中无声死去……而这么多日过去,无论是忻城还是王都,都还不见援兵来救。他此刻伤势加重,精力耗尽,山里有的是豺狼野兽,有的是比豺狼更可怕的刺客!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洞外投射的日光,一点一点倾斜,然后又一点一点淡去,他知道这一天又快要过去了。
山中静悄悄的,静得他能听见蛇虫鼠蚁爬过的声响,可是他知道,那些刺客正往这里奔来,又或者藏匿在什么地方,虎视眈眈的等着他们现身。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风独影,抬起手,慢慢擦去她唇边的血迹。
她这二十多年,活得那么辛苦。
背
负着杀戮所带来的罪孽,背负着弑兄的痛苦与内疚,*夜夜的在煎熬中坚持,只因她是那样的骄傲倔强,她不愿向命运低头,她不肯向痛苦认输……可如今,与兄弟
分离,割舍了心爱之人,那支撑她的力量终也是失去,而她还要做大东的凤影将军,还要做这青州的青王,担负着千万斤重担……
她的余生……他可以望见。
她会一直这样辛苦地坚持着,一直这样痛苦地活着……直到她精血耗尽心碎魂散!
公子当年将她托付他,希望他能守护她,让她一生过得安宁,可他无能为力,他有负公子所托。
那至少……带她走吧。
与其死在那些鼠辈手中,莫若他亲手带她走。
与其她余生辛苦苟活,莫若他此刻就带她走。
带着她,他们一起去九泉。
这样,他们便是同生共死,虽未能做到公子所托,但至少守住了对公子承诺……守护她,直至他与她生命的尽头。
手伸过去,手掌按在她的颈脖,只要掌下施力……就可以解脱,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可解脱,都可摆脱这尘世的一切痛苦与艰辛,去九泉下找等候已久的青冉公子。
他的手掌按着她的颈脖,一次又一次想要狠心,却一次又一次失了力道。
他看着怀中的这个人,看着那张黯淡的面容……他想带她走,可他又舍不得她死。
她辛苦了半生,在他陪伴她的这七年里,他却不曾看过她有一日是活得毫无烦忧快活的。她为天下做了那么多,天下还不曾回报她一日欢愉。
静静地看着,眼前忽起朦胧的雾气,一滴泪珠自那双永远沉寂无情的眼睛里滴下,落在风独影的额头上。
他的手掌自颈脖上移开,轻轻落在她的鬓旁。
“阿影,我带你走,你可乐意?”他喃喃着,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眼睫,长长密密的仿佛墨蝶停驻,那是高傲强悍的凤影将军身上唯一显得柔软脆弱的地方。
昏迷中的风独影自然不会有回应,只是眼睫微动,眉头舒展,就仿佛墨蝶轻轻颤动翅膀,即要翩飞而去。
他早已麻木的心蓦然的痛起来,却唇角一勾,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她是乐意的。
抚在她鬓旁的右掌慢慢滑下,再一次落在风独影的颈脖,将体内仅余的真力蓄至掌心,左手牵过风独影昏迷中也紧握凤痕剑的手,将剑尖抵上自己的胸膛。
他答应了青冉公子要守护她一生,她也说过“若我有朝一日要走了,一定会带上你,若我来不及带上你,你尽管追来就是,绝不让你辛苦独活。”
所以……她死,他亦死。
他们共一条命,绝不独活一个。
天地这一刻忽然变得静极,心神这一刻亦平静如古井,他闭上眼睛,能听到他与她的呼吸,他与她的心跳——同步,一致。
当手掌扣下,当长剑刺下……他与她,依然会同步——迈上黄泉。
“嗄!”
蓦然,一声嘹亮的鸟鸣惊破了天地的这份安静,紧接着,山中顿时起无数声鸟鸣,仿佛争先恐后的回应着山外的那声长鸣。
“风独影!”
而后,一道响亮的呼喊传来,如能上天入地,却饱含着焦灼惶然。
山洞里,杜康手一抖,在刹那以为是临死前的幻听。
“风独影!”
那呼唤声再次传来,如此的清晰。
是他!杜康一震,是清徽君的声音。也在这时,怀中的风独影蓦然动了一下,闭阖着的眼眸忽然颤动,似乎在沉睡中挣扎着要醒来。
“风独影!你要抛下我吗?”
夕阳如血轮缓落,晚霞如锦缎炽艳,久遥骑着青鸟盘旋于九天之上,冲着下方大山扬声叫喊。这一路,凭着与鸟兽的交流,终于找到了这里,他知道风独影就在这大山的某处。
“风独影!我本该与族人共亡,是你硬要救下我,是你硬要与我成婚,如今你却要抛下我,让我一人独存吗?”
他的声音那样的响亮,在大山间荡起阵阵回响,惊起山中无数鸟兽,惊动了山中追杀与找寻的人,也惊醒了山洞里的人。
风独影颤动的眼皮终于艰难地睁开,露出静谧如墨泓的瞳眸。
“久遥……”她的声音轻如呓语。
“是他。”杜康应道,同时放开了手,心头一松,却辨不出是悲是喜。
风独影挣扎着起身,在杜康的搀扶下走出山洞。
“风独影!你要抛下我,让我再次一个人,从此孤鬼游魂般苟活吗?”
久遥的叫喊声继续传来,洞前的他们循着声音,仰道望去,透过树缝,看见了半空上骑着青鸟的人。
他来找她了……
风独影看着天空,凤目里盈盈闪过一抹亮光。
是了,她还不能死,她强行救下他的性命,便该负责到底,那是亏欠着他的她唯一能回报他的——无论痛还是恨,都要与他一同走到生命的尽头!
“久遥。”她回应他的呼喊,只可惜气力哀竭的她,声音轻微,传不到九天之上的人的耳中。
“他们来了。”杜康蓦然全身崩紧。
风独影回头望去,他们的身后传来了声响,透过密密的树林,隐约可见山下数道黑影奔来。
“去山顶!”她当机立断,再仰望一眼半空上,身体里蓦地涌出一股力量,再次站直了身体,握紧了手中凤痕剑。
杜康捡起地上他昨夜掉落的剑,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山顶奔去,那时的他们离山顶也不过十数丈之远。
“他们就在前面,快追!”身后的刺客也发现了他们。
“风独影!你回答我!”
半空上,久遥依然不休不止的呼唤着,声音此刻已然有些嘶哑,仿佛含着莫大的痛楚与绝望。
也在那时,自帝都赶来的龙荼刚刚抵达三石村,听得这一声呼喊,抬头往天空望去,看见盘旋于半空的青鸟与人,心头惊异,却也知青王定是在山中,赶忙领人便往大山掠去。
而在这绵延的大山里,已找了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也不曾找到人正心急如焚的柳都尉,在听得这数声呼喊后,即领人朝着呼喊声的方向找来;循着那些细微的踪迹在山中搜了一天一夜已搜至山腰的石衍此际已发现了山上的动静,忙领人迅速奔向山顶。
那一天的黄昏,三石村后的大山,第一次有了那么多的人穿行其中,也因为鸟兽人声第一次显得喧闹。
气力哀竭的风独影与杜康拼命地往山顶奔去;身后的刺客拼命地追着;山腰与密林里,石衍、柳都尉在拼命地追赶着;山脚下,龙荼与百名侍卫御风般飞来……
最前头的两人重伤、中毒,他们再怎么拼命跑,也没有往日的速度;紧追的刺客追杀了数日数夜已然疲惫,可他们没有受伤,所以他们在拉近与前面两人的距离;石衍、柳都尉、龙荼他们没有受伤拥有气力,可他们离得太远……
十丈……
九丈……
八丈……
……
一丈一丈的接近,风独影与杜康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竭尽全力奔跑,只要能到达山顶……
终于,他们穿过树丛,前方一派敞亮,他们爬到了山顶!
“哈哈哈!风独影,你已走投无路了!”
三石村之所以得名,只因村后的大山有三座高峰,峰顶都是光秃秃的石壁,远远望去就如同三座巨石矗立。
山顶上再无树木阻隔视线,一眼可以望向远近山廓田野,一眼也可望见盘旋于残阳暮霞间的青鸟与它背上驮着的人。山风凛凛,让精疲力尽的两人几乎站不住脚,回头看去,王夻与九名黑衣人提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