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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恩家的祸崇-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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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该是埃里克·科林森的卧房。
隔壁一间,根据同样的证据也可以判定是嘉波莉的卧房。她的床也没有睡过,要不就是睡过以后又早已铺叠整齐了。在她壁橱的底板上有一件黑软缎连衣裙,一方早已不白的白手绢,还有一双黑绒面皮拖鞋。拖鞋是湿漉漉沾满烂泥的,手绢也湿漉漉,却沾着血。在她的浴间里,浴缸内有一方浴巾和一方洗脸毛巾,都沾着烂泥和血污,而且都还没有干。她的梳妆台上有一张小小的白纸,纸质较厚,带着折痕。有一道折缝里沾着点白色的粉末。我拿舌头去一舔——是吗啡!
我赶回凯萨达,换过了鞋袜,吃了早饭,换了些香烟带上,就去问旅馆接待员:当地的治安归谁管?——这一回是个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小伙子在大堂里当班。
“本地的司法官叫迪克·柯顿,”他告诉我说,“不过他昨天晚上到市里去了。本·罗利是治安助理,你到他老爹的办事处里去找,八成儿能找到他。”
“他老爹的办事处在哪儿?”
“就在停车场隔壁。”
我一找就找到了,那是一所红砖平房,玻璃大橱窗上标得一清二楚:J·金·罗利,经营业务范围:房地产买卖,抵押贷款,股票债券,保险票据,职业介绍,办理公证,代销代管,还有好多好多,我也记不住。
办事处里就是两个人,都坐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柜台后,把脚都搁在一只破破烂烂的办公桌上。一个是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眼睛、皮肤,都是淡淡的棕黄色,淡到都模模糊糊,快看不出颜色了——反正看上去就是那么一个和和气气的好好先生,身上衣服也是邋邋遢遢的。另一个要比他小二十岁,过了二十年肯定也就会跟他一个模样。
我说:“我要找治安助理。”
“在下便是,”那年轻的一个说着,就慢慢挪动搁在办公桌上的双脚,放到了地上。他并没有站起来,却是伸出一只脚去,钩住了墙边一把椅子的横档,把椅子拉了出来,然后又两脚一跷,照旧去搁在办公桌的桌面上。“坐吧,这是我老爸,”大拇指冲那一位一晃。“你用不着管他。”
“埃里克·卡特你认识吗?”我问。
“就是跑到图克的宅子里去度蜜月的那个家伙?我倒不知道他的大名原来叫埃里克。”
“对,埃里克·卡特,”老罗利说,“我开给他的房租收据上就是写的这个名字。”
“他死了,”我告诉他们说。“他从悬崖路上摔了下去,不是昨天晚上就是今天清晨的事。可能出了事了。”
那老子睁圆了棕黄色的眼睛瞅着儿子。那儿子一双棕黄色的眼睛却以疑问的目光瞅着我,嘴里一迭连声的“啧!啧!啧!”
我就给他一张名片。他仔细看过,又翻过来。看清了背面确实没有印着什么,这才递给了他老子。
“是不是去看一看?”我敦促他一句。
“我想应该去看一看,”那治安助理说着,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的个头原来要比我想象的大得多——简直跟那已死的科林森小子一样魁梧——而且,别看他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他一身肌肉还是挺精壮的。
我跟着他出了门,办事处门前有辆灰蒙蒙的汽车停在那儿,我又跟着他上了车。老罗利没跟我们一块儿去。
“是有人告诉你的?”治安助理问我。
“是我偶然发现的。你知道这卡特两口子是谁吗?”
“难道是什么特殊人物?”
“旧金山礼拜堂里里斯医生被杀的案子,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我看了报纸。”
“这卡特两口子,女的就是跟这件案子有牵连的那个嘉波莉·莱格特,男的就是那个埃里克·科林森。”
“啧!啧!啧!”他又直咂舌头了。
“而且那姑娘的父亲和后母就在两三个星期前又双双死于非命。”
“啧!啧!啧!他们这是怎么啦?”他说。
“这个家族是有祸祟作怪的。”
“真有这样的事?”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认真问的还是说的俏皮话,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说的俏皮话,我还没有摸透他的性格。不过,是个爱说笑的人也罢,不是个爱说笑的人也罢,他总是派驻在凯萨达的治安助理吧,这可是该他管的事。情况应该让他知道。因此,车在高低不平的路上一路颠簸,我也就一路把情况都告诉了他,把我了解的情况从头到尾都告诉了他,从1913年的巴黎,一直说到几小时前的悬崖路。
“他们到里诺去结了婚回来,有一次科林森顺路来看我。由于霍尔东那帮子人的案子要开审,因此小两口不能远离,他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把姑娘先安顿一下,因为姑娘的神志还是不大清楚。有个叫欧文·菲茨斯蒂芬的你认识吗?”
“就是去年来这儿住过一阵的那个当作家的?嗯,认识。”
“喏,就是他介绍他们上这儿来的。”
“我知道,这事老爹提起过。可他们为什么要用那样的化名呢?”
“为了免得招人注目呗,另外也还有个原因,就是为了要避免类似今天这样的事。”
他依稀像是皱了皱眉,问道:
“你是说,他们已经料到会有类似今天这样的事?”
“这个嘛,出了事情了,放个马后炮那还不容易?不过我总觉得,这姑娘卷进了两件扑朔迷离的案子,两件案子看来是一件也没有彻底搞清。既然没有彻底搞清——谁料得定下一步又会怎么样呢?依我看,如果说她的头上真是笼罩着什么阴影的话,那么这阴影至今还没有驱散,小两口这样去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也未必能顶什么用,可是科林森却硬是要这么办。我好说歹说,他算是答应了我:假如发现有什么情况不对头,就赶快打个电报给我。喏,他电报果然打来了。”
罗利把头连点了好几下,才又问道:
“你疑心他也许不是从悬崖上失足摔下去的,有什么根据呢?”
“他打电报让我赶来。这说明出了什么事。这是一,还有,他太太老是不断出事,所以我疑心他也不见得真会是失足。”
“可不是还有祸祟之说吗?”他说。
“是啊,”我嘴里是这么答应,眼睛却在细细打量他脸上暖昧的表情:我还是很想把他的心思摸摸清楚。“可问题是,真要是祸祟作怪的话,那也未免太灵验了,太有规律性了。这样灵验的祸祟作怪,我这辈子倒还是头一次碰到。”
他听我这么说,足足皱了两分钟的眉头,后来突然把车一停。“我们得在这儿下车了:前面的路不怎么好走。”其实这一路来又何尝好走呢。“不过话要说回来,那号事我们也确实听到过真有灵验的。有些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事情,确实会让人感到这世界,这人间,还真有些叫人摸不透的东西。”我们开始了步行,他又皱了一阵眉头,想出了一句得意的话:“真叫神妙莫测!”说完就再不言语了。
他也就不再多讲了。
他打头顺着山崖小径走去,走到那少了丛灌木的地方便自动停了下来,少了丛灌木这个细节我可没有跟他提起过。我也没说什么,就看他盯着底下科林森的尸体瞅了好一阵,目光所至又把悬崖面上上上下下搜索了一番,随后又沿着小径走了几个来回,一会儿又极力探出身去,擦黄色的眼睛巴巴地瞅着崖底的地面,看得目不转睛。
他在这一带转悠了总有十多分钟吧,这才直起腰来,说道:“这儿看不出什么名堂,还是到下面去看看吧。”
我就回身打算去走那道山沟,他却告诉我前面还有一条路,走起来更方便。果然有这么条路,我们就由那条路走到了死人的所在。
罗利在尸体那儿抬头望了望高高的顶上那条悬崖路的边沿。他挠头了:“我真弄不懂,他掉下来怎么会在这儿落地呢。”
“他原先不在这儿,是我把他从水里拖出来的。”我说着就指给他看我原先看到尸体是在哪儿。
“那还差不离。”他这才算拍了板。
我在一块岩石上一坐,抽起烟来,他却只管转来转去查看,大石头,小石块,还有沙子,他什么都要去摸摸、摇摇。看来他还是一无所获。





【注】 E。C。 是埃里克·科林森的起首字母,也是埃里克·卡特的起首字母。 
 

第十四章 撞瘪了的克莱斯勒



我们重又爬到了悬崖路上,继续前行,到了科林森两口子的住处。我领罗利去看了沾着泥污血迹的毛巾,手绢,连衣裙,拖鞋,以及包吗啡用过的纸,科林森房里地上的手枪,天花板上的枪眼,还有地上的空弹壳。

“哦?”
“你知道这玩意儿可不是好玩的。她是个吸毒鬼不是吗?小两口吵了架,那男的就打电报来叫你,后来……”他突然打住了,噘起了嘴唇,一会儿才又问我:“你估计他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这倒难说。也许是昨天夜里吧,等我没等着,他就回家了,说不定就是在这回家的路上遇害的吧。”
“你一晚上都在旅馆里吧?”   
“从十一点多些到今天清晨五点一直在旅馆。当然,要在这几个钟头里偷偷溜出去杀个人还是有作案的时间的。”
“我决没有这样的意思,”他说。“我不过是想到就问问罢了。这位卡特太太,也就是科林森太太,她的长相怎么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年纪在二十上下,身高有五英尺四、五,看上去特别显得清瘦,淡褐色的头发又短又鬈,大眼睛时而是棕褐色时而又是绿幽幽的,皮肤挺白,前额低得简直像压根儿没有,嘴巴牙齿都很小,下巴是尖尖的,耳朵没有耳垂,而且顶上尖起。她已经生了几个月的病,所以是一脸的病容。”
“这么说碰到了应该是不难认出来的,”他说。于是又动手翻抽屉,翻壁橱,翻旅行箱,凡此种种全都翻到。这些我在第一次来时都已一一翻过,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看来她并没有带上什么行装,就是带上点什么也所带不多,”他又走到我这边来说。这时我坐在梳妆台旁,梳妆台上有一套银质的梳妆用具,上面有个姓名起首字母缀成的图案。他粗壮的指头冲那个图案一指:“这个G。D。L。是什么意思?”
“结婚以前她原来的名字叫嘉波莉·某某·莱格特。”
“啊,这就对了。我看哪,她大概是开了汽车走了。你说呢?”
“他们在这儿有车吗?”我问。
“那男的平时来镇上,不是步行的话,就是开一辆克莱斯勒敞篷车。那女的如果真是开汽车走的,那就只能走东边的那条路。我们就上那边去看看吧。”
到了外边,他又屋前屋后转了几圈,我只好等他,他转了几圈一无所得。到了个小棚子跟前,看这棚子里显然是停过汽车的,他指了指一些车轮印子,说:“是今天早上开出去的。”我觉得他说得有理。
我们顺着一条泥土路走去,又转到了一条砂砾路上,沿着砂砾路走了大概有一英里光景,便到了一幢灰墙的房子跟前,附近一大堆尽是红砖的农家住宅,独有这一幢是灰色的。一个骨架很小、肩膀耸起、腿带点瘸的男人正在屋后给抽水机加油。罗利叫他德布罗。
“见到啦,本,”罗利一问他,他就回答说。“她是今天早上七点左右打这儿过的,车子开得真像飞一样,一阵风似的就过去了。车子上没有别人。”
“她是怎么个打扮呢?”我问。
“帽子也没戴一顶,就穿一件棕黄色的外套。”
我问他对卡特家两口子是不是了解些什么情况:邻居里数他住得离他们最近嘛。他说他对他们啥也不了解,跟卡特他倒是攀谈过两三回,觉得这小伙子还是挺讨人喜欢的。有一次他带上了太太,特地去拜访卡特太太,可是她先生说她躺着呢,身上觉得不大舒服。德布罗家的人谁也没有当面见过这位太太,只是偶尔远远看到她,跟她先生或是在一起散步,或是一起坐车出去。
“我看这儿一带也从来没有谁跟这位太太说过话,”他最后说。“当然,玛丽·努涅斯是例外。”
“玛丽在给他们家干活?”那治安助理问。
“对。这到底是怎么啦,本?莫非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男的昨天夜里从悬崖上摔了下去,那女的对谁也没有讲一声,就跑了。”
德布罗打了个唿哨。
罗利走进屋里,去借德布罗的电话用一下,好报告治安官。我跟德布罗还留在屋外。我还想从他嘴里问出些情况来,就是问不出什么情况,能听听他的看法也好。可是除了连声的惊叹以外我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那治安助理打好了电话出来,说:“我们去看看玛丽吧。”我们告别了德布罗,穿过了那条砂砾路,到了一片田野上,正横过田野向一小片树林子走去,他又说了一句:“怪了,那个时候她怎么会正好不在?”
“她是谁?”
“一个墨西哥人。住在那边的山坳里,墨西哥人都在那儿住。她的男人叫佩德罗·努涅斯,眼下正在福尔索姆【注】坐长牢。两三年前,她男人拦路抢劫,杀死了一个叫邓恩的私酒贩子,判了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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