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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那老秀才出的主意!他吩咐村里给那玩意盖了一座仙家楼,后来它就跑到这条江里了。”吴老蔫指着不远处的荒草丛,“鳖龙来到这条江以后,这儿的人也盖了座仙家楼,就在那旮瘩。可是它还是隔三差五就要人命,这些年在江里摸鱼抓虾的人已经死了几十口子!”
(6)
“都别扯犊子啦!都啥年月了还信这些玩意!”郝班长有些不耐烦,他对吴老蔫说,“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马车了?再不去追它就尥没影了!”
郝班长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踢踏的声响,黑马居然沿着江岸向我们的方向跑了过来。吴老蔫咧嘴笑着说:“这畜生还算有良心,我没白疼它!”
江岸较多碎石,黑马在奔跑时,马车被震得叮当乱响。只是我从响声里判断,这些撞击不仅仅来自马车本身,车上——似乎还多了些东西!由于全城搜捕工作还在持续,那些未落网的暴乱分子有可能潜伏在任何一个角落,他们身处暗处不得不多加提防。于是我赶紧拉起了枪栓。吴老上前两步蔫扯过马缰,还没等马车停稳,“嘭”的一响从上面摔下一个人来。我警觉地举起手中的步枪,戳住他的身子喊道:“谁?举起手来!”
郝班长和小赵俯身查看,这人穿了一件粗布棉衣,上面七零八落地割开了好些口子,裸露的棉絮上壅着一块块血痂,像是刚刚经历过一番打斗。他睁开眼睛的速度极慢,当看到我们身上穿着的军装时,却如斯重负地嘘了一口气,然后把怀中的一个红色包袱交到郝班长手中,说:“不要……打开它!去石人沟交给,交给警备连秦队长,十万火急!”
我一听他说“警备连秦队长”,心里琢磨应该是自己人,便准备和小赵一起把他扶起来。但是他的眼睛在掠过破裂的冰面之中,突然重重地喘了一声,暴凸的眼球里塞满了战栗!这时,我看到一股鲜血由他嘴里鱼贯而出,同鲜血一块迸出来的还有两个字,他说:“鬼!鬼!”
(7)
小赵一把将这个人扔在我怀里,踉踉跄跄地跑到郝班长身边,他带着哭腔说:“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说,他说那个东西是鬼!是鬼哇!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郝班长没有理会小赵的哀求,他用手试探了一下这个人的鼻息,摇头说道:“死了。”
江风呜呜地吹,没了命地往皮肉下面的骨头里楔。我再去观察破冰的江面,那幢黑物似乎正在缓缓下沉,原本汹涌的波动平息了许多。我问郝班长:“现在怎么办?”
郝班长把那个红色包袱拿过来,解开外边的布层之后,我看到了一只食盒。食盒的做工甚是讲究,虽然天色较暗,我还是看清了食盒表面的图案——火麒麟。我去掀火麟食盒的盖子,郝班长一把按住我的手,说:“别动!”他转脸对小赵和吴老蔫说:“你们把尸体拉回城里交给警备队,我估摸着这个人是咱们的同志;我和小冯去石人沟送东西。”
就这样,我和郝班长带着火麟食盒前往石人沟。那时候我根本不会想到,此后竟然会发生那么多离奇而诡异的事情,虽然我有幸在灾难中逃过一劫,但是这段经历足以刻骨铭心。
石人沟距离城区较远,若是走大路需要花费近两个小时,那里有座日本人开设的矿业所,隶属东边道炼铁会社。郝班长为了节省时间,决定抄近路尽快赶去。我们在江边的小路上马不停蹄,由于全城的戒严还没有解除,许多老百姓都被要求夜间不得外出,所以沿路我们只碰到了三名负责警戒的八路军。在向他们说明情况之后,我和郝班长继续赶赴石人沟。
路上我一直都在琢磨冰面之下的那个黑物,吴老蔫说那个东西是鳖龙;而刚刚死掉的人喊了两声“鬼”,从他死亡时的表情来看,似乎从前就知道这个黑物;还有那匹狂奔暴走的黑马,也好像事先就知道冰面要破裂……我越想越觉得蹊跷,便忍不住问郝班长:“你说那个黑物不会真的是‘脏’东西吧?”
郝班长义正言辞地说:“冯健同志,你是一名八路军战士!八路军战士咋能……”
郝班长话还没有讲完,便“噔”的一声停住了脚步。他表情惊慌地盯着前方,原本张开的嘴巴“啪叽”一声紧紧闭了起来。顺着他慢慢伸出的胳膊,我看到就在不远处有两团飘忽的长影。我第一时间就判断它们绝对不是人,因为这两团黑影几乎是耸在路面之上的,高度少说也有三米,怎么会有三米多高的人呢?!
(8)
我真是吓透了!刚刚冰面之下黑物带来的恐惧还没有消减,这回又碰到了两团巨型长影,由不得我往别的地方想。在这个问题上我要向组织上坦白,那一刻我确实犯了唯心主义的错误,我愿意接受广大群众的批评,并请求组织处理。
我和郝班长立在风中,各自屏住呼吸观察那两团长影,它们飘荡的速度不快不慢,每次前移都横向着晃上两晃,像极了我南方老家无常殿里的黑白二爷。我捅了捅郝班长,指着脚下说:“班长,是底下的两位爷。”
我能看出郝班长的犹豫,他说话支支吾吾:“那啥……那个啥,你咋知道?”
我说:“城里一下子死了上千口子日本鬼子,这些家伙人生地不熟,地府里还不派上来人帮它们认认路?”
郝班长点点头“嗯”了一声,却又马上瞪了瞪我:“差点让你小子给带沟里去!”他把火麟食盒交到我手上,拉起了枪栓,说:“不管它们是啥玩意,咱们都不能再耽搁了!一会儿要是有啥情况,你带着火麟食盒先走。记着,这是命令!”
我和郝班长带着满身惶恐向两团长影靠拢。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的鞋底几乎是贴着地皮蹭过去的。在距离它们一百米远左右的时候,我听到了些异样的声音,这些声音来自两团长影的下端——“吱呦”,“吱呦”,“吱呦”……每发出一声这样的响动,长影上方就跟着晃上两晃。我的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黑白二爷行路也会发出声音?
郝班长听了一阵“吱呦”声后,吧嗒着眼睛看了看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俯下身来观察覆着冰的路面,我也跟着他蹲下了身子。路面上有一些面积不大的孔洞,它们应该是被一种尖利的器物戳开的,一些小块的冰渣散落在一旁。郝班长捡起冰渣反复端详了一番,又在路面的几个孔洞之间比量了几下,这才说道:“小冯,我知道是它们是啥玩意了。”
“啥玩意?”我既紧张又兴奋地问道。
郝班长收起步枪,突然冷笑了一声:“就是你说的黑白二爷。”
(9)
听到郝班长这么说,我的心脏差点从发梢窜出去。要知道郝班长平日里极少跟我们开玩笑,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所以他的这句话让我深信不疑。就在这个时候,““吱呦”声却一下子消失了,两团长影居然停在了路面,它们叽喳了几句之后,咯咯的笑声传了过来。由于距离稍远,它们叽喳的内容却听不真切。火光瞬间闪烁在它们之间,停了几秒钟却又灭掉了。我问郝班长:“它们,它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郝班长说:“发现个屁!瞧你吓得那个德行!它们是黑白二爷不假,不过是踩着高跷的黑白二爷。”
“踩着高跷的……”
郝班长大步流星地向它们走去,边走边喊道:“你们两个咋回事?黑灯瞎火的搁这儿晃悠啥呢?不知道全城都在戒严吗?”
我赶紧追着郝班长来到它们身边,这才发现这两个身穿长袍的家伙正在抽着烟,他们每人的脚下各踩着一副一米左右的高跷,难怪覆着冰的路面会被戳出那么多孔洞!他们看到我和郝班长身上的军装之后,一脸歉意地说:“八路军同志,俺们俩是在城里扭大秧歌的。这不刚刚灭了小鬼子的暴乱嘛,大伙都想乐呵乐呵,蹦达了一天有些疲沓,高跷死沉死沉的,扛着太费劲……”
郝班长嘱咐了他们两句,让他们尽快赶回自己的家里,又询问了一下去石人沟方向,他们指着江岸不远处说:“那旮瘩就是俺们村,顺着村子一直走就到石人沟咧!不过这么走有些绕远。”其中一个人吧嗒了两口烟,又说:“近路也有,你们翻过南头的查魔坟再走三里地就到了。不过,查魔坟……”
(10)
“查魔坟怎么了?”我见他有些犹豫,连忙问道。
他“吱呦”一声把扔掉的烟蒂踩灭,说:“查魔坟是片乱葬岗子,有百十来座莹地,在那里走夜路得小心着点,千万不要被蒙了眼。”
郝班长蹙了蹙眉头,说:“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家吧。”他揉了揉肚子,又说:“老乡,不知道你们身上带没带啥吃食,弄了一天小鬼子的尸体,到现在连口饭还没吃上,有点顶不住。”
“有!有!”他们从身上掏出了布袋,说:“还剩下几块苞米面贴饼子,你们都拿去吧,反正俺们也快到家了。”
郝班长谢过他们之后,转身奔着查魔坟的山头走去,我提着火麟食盒紧跟着他。刚走出去十几米远,听见他们喊道:“八路军同志,记着啊,千万别给蒙了眼!”
由于我是南方人,有时候经常会被这里的方言搞得不知所云,比如“瘪犊子”和“埋汰”这两个词,要不是郝班长告诉我它们的意思,我自己根本就猜不出来。于是我问他:“刚刚那两位乡亲说什么别给蒙了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郝班长“嗨”了一声:“这些玩意,都是老百姓瞎琢磨出来的东西!说是夜里走进坟茔地会碰到‘挡’。‘挡’是一副看不见摸不着的棺材板子,把你弄进去,四面八方黑乎乎的,不就是给蒙了眼嘛。”
我说:“那不就是鬼撞墙?”
郝班长说:“反正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的玩意,刚才你还说啥黑白二爷呢,结果咋样?还不是两个清清白白的大活人!”
(11)
我还想再从他嘴里套出一些关于“挡”的段子,刚刚开口,他就把一块苞米面贴饼子塞了过来:“赶紧整两口吧!不然一会儿你连提食盒的劲头都没啦。”
玉米面贴饼子扎得嗓子眼吱呀乱叫,我赶紧从路边抠了一块残冰含在嘴里。饼渣子倒是都咽下去了,可是舌头却被凉得麻酥了。翻过一道灌木矮坡,一片稀疏的黑松林出现在我们面前,松林之下,鼓起的小土包星罗棋布。这些小土包与南方的坟墓大相径庭,全部都没有立墓碑。在我南方的老家,那些没有立墓碑的坟多半被理解为孤魂野鬼。我就曾经听父亲讲过,这些孤魂野鬼常会伺机向过路人要“小钱”,特别是那些身体孱弱的妇孺,所以小时候他是不允许我去这种地方的。
有了先前根深蒂固的禁止,我开始有些迟疑,原本嘴巴里的麻酥也炸满了全身。郝班长看出了我的犹豫,他咧着嘴一脸不屑地说:“德行!还没进去你就吓破了胆,这要进去你他娘不哈喇出尿才怪!”
这些坟墓大半都被残雪枯枝覆盖。通化城百姓的习俗是岁末年初上坟,也就是大年三十那天,家里的男丁穿戴整齐来到坟前烧冥纸。我四下观察了一番,发现大多的坟口都有冥纸的余烬,但是有那么十几座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坟顶的杂草都没有清理。我问郝班长:“这些没有冥钱收的不会都是孤魂野鬼吧?”
郝班长说:“唉!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活人都顾不来,还哪有心思管死人。”
我们沿着坟与坟之间的空隙七扭八拐,走着走着,郝班长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指着脚边的一座坟说:“不对啊!你快来看这座坟……”
(12)
我蹲下身子左瞧右瞧,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我说:“班长,怎么你也变得疑神疑鬼啦?”
郝班长摇头说:“不是,不是,这座坟——咱们刚刚走过。”
我腾地站起身来撤回到他身边,说:“你的意思是咱们刚刚走过,现在又走回来了?啊——!”我尖叫了一声,“咱们现在会不会已经,已经转进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棺材板子里啦?就是你说的那个‘挡’?”
郝班长扫了一眼四周阴森的黑松林,老北风刮得枝桠唰唰乱响。我感觉全身贴满了一股寒气,它们不仅仅来自棉衣上的湿淋淋,更多的,是那些狭小的坟口。我见郝班长一直不搭话,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便追问道:“咱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给蒙了眼,是不是?!”
郝班长说:“不至于!天有些阴沉,加上这旮瘩又没有路,黑灯瞎火的难免会转悠回来。待会儿再走的时候记着点方向,保靠能出去。”
我跟着郝班长继续在坟堆里前进。没一会儿的工夫,天上就飘起了雪花。东北的雪真是要命,一下起来铺天盖地。雪一大了就障眼,能见度极低,有几次我的脚差点就踩到坟包上去了。就在我们马上走出查魔坟的时候,一只猫头鹰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啪嗒”一声撞在我怀里,我被它吓得扔了手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