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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那么,就让我们重新要求广报室公布孕妇的真实姓名。有人有异议吗?”
“没有异议!”这样的回答响遍了整间屋子。
秋川把脸转向三上,看得出正不怀好意地笑着。
“就是这么回事。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先让我们见识一下D县警的道德良知再说。”
三上闭上眼睛,眼睑微微地颤动着。背后仿佛可以听见诹访、藏前、美云心跳的声音。他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倒也不是具体地想像过这个绝境,而是早有心理准备。若是真心想要打开对外的窗户,肯定会扯断几根连系着自己跟组织的血管吧!
三上睁开眼睛。
“可以,我接受你们的要求。”
“广报官!”背后有人用力拉扯他的袖子。
“我去把资料拿过来。”留下这句话,三上走出记者室。三个部下像绑肉粽似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走进广报室,诹访马上控制不住音量。
“你该不会是真的要说吧?”
“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
“这样不行啦,真的不行啦!要是被他们发现跟国王水泥的关系,那一切就都完了。”
“姓氏不一样,幸运的话搞不好……”
藏前这句话换来了诹访的怒吼。
“那群人可没有这么好骗!”
三上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翻出自己要找的那张纸,再把藏前的档案夹也拿在手上。
“广报官,请你三思!”
诹访挡住三上的去路,一副拼了老命都要阻止的样子。
“你就坚持跟性侵案的被害人一样,孕妇的名字也不能说。”
“这样的话事情会没完没了。”
“广报官……”
美云几乎是在恳求他了。
“说什么视野要开阔、说什么不需要策略,是我太天真了,才会说出这样的傻话。”
三上朝着她低垂的头说。
“我早就猜到高木会那么说了。从房间里是无法打开窗户的,一定要自己走到外面亲手拉开才行。”
三上穿过两人中间来到走廊上,但是手臂马上被诹访抓住。
“听我最后一句话。广报官,千万不要这么做。这么做的话,你的脑袋恐怕会不保。”
“我会努力不让事情变成那样。”
“一定会变成那样。一切都会完蛋的。”
诹访的手更用力了。
“接下来……我也……还想继续在广报官的底下工作……”
走廊上的一切噪音都消失了。
三上抓住诹访的手,慢慢地将他的手扳开。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就放开我。”
诹访似乎终于死心而显得垂头丧气。美云用双手捂住脸庞,藏前则是像个幽灵似地站在一旁。
三上握住记者室的门把,再用另一只手抵住诹访的胸膛。
“到这里就好。”
“广报官……”
“回广报室等候消息。如果你是上司,接下来应该也不会想要带部下一起去吧!”
56
一排站得整整齐齐的记者们,看起来就像是正在等待指挥棒挥动的合唱团成员。
“那么,我要公布了。”
三上甫一开口,记者们便同时翻开笔记本。
“发生在大糸市那起车祸的第一当事人名叫菊西华子,菊花的菊,东西的西,华丽的华,孩子的子。三十二岁。地址是大糸市佐山町一丁目十五之三号。”
振笔疾书的声音此起彼落。但也只是几秒的事,所有的人抬起头来。终于打破匿名的那一道防线了,这是记者方大获全胜的瞬间。然而他们看起来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兴奋之情,顶多是松了一口气、卸下心中大石的表情,就连东洋的秋川也是如此。
“补充一点,”
三上继续说道,试着站到“外面”去……。
“菊西华子是国王水泥的会长——加藤卓藏的女儿。”
鸦雀无声。但是等他们终于意会过来之后,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喂!国王水泥的加藤……”“没错!不就是公安委员吗?”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
“所以才不肯公布她的姓名吗?”
“随你们怎么想。”
“你说什么?”
有好几人忿忿不平地站了起来。“开什么玩笑!”“你们到底要腐败到什么程度啊?”每日的宇津木、读卖的牛山、产经的须藤……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出了批判的声浪。
“可是……”
三上站稳了脚步,义正辞严地说:
“不管她是不是公安委员的女儿,都不会影响到我的判断标准。怀孕八个月,再加上撞了人的冲击让她陷入濒临崩溃的状态。所以我再次恳请大家,在报导这起大糸市的车祸时,请不要提到菊西华子的名字和地址。”
他的话被怒吼声淹没了。与秋川四目相交,后者正以不知道是冷静还是狰狞的眼神注视着三上。
“再补充一点,”
屋子里的音量顿时降低不少。正在等待着新猎物的眼睛、眼睛、眼睛……。
“大糸市车祸的第二当事人——铭川亮次在车祸发生的第三天、也就是六号,在送医的医院里去世了。”
“你们连这件事也要隐瞒吗?”
“随你们怎么想。”
这次并没有再度引起骚动,现场原有的紧张气氛已然溃散。不知道是谁说:“已经白痴到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了。”无言以对的表情瞬间传染开来,已经站起来的记者们一一坐回椅子上,发出大大小小的声响。“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你们县警的真面目啊!”
秋川兴味索然地站了起来,看起来活像是整体气氛的化身。
“D县警果然还是不能够信赖,根本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交涉。不好意思,这就是我们的结论。”
“可以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吗?”
三上忍不住反驳:
“没人要你们相信组织。我也从来没说过要各位相信那种没有半点人味的东西。我是放下D县警的身段一个人来到这里。我只是要各位仔细想想,我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赖。”
“等一下,三上先生……”
“所以你们也要放下身段,管你是东洋、读卖、每日、朝日,我没有办法跟那些不具实体的对象谈话。”
“够了,到此为止吧!”
“我可是赌上自己的脑袋站在这里,至少听我把话讲完!”
除了秋川,其他的记者都摆出一副不以为然、东张西望的样子,但是其实都有在听三上说话。
“你们也很奇怪,我都答应要公布真实姓名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为什么如此轻易地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是想要永远跟警方对立下去吗?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我都已经公布真实的姓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这样还不行吗?因为D县警很肮脏?因为D县警不值得信任?所以就不肯跟我握手吗?所以就要让一切回到原点,永远没完没了地斗下去吗?如果这真是你们想要的,那就继续这样下去好了。把我在这里讲的话回去报告你们的总编辑,再向我的上司提出抗议,让组织去跟组织对话。这么一来,马上就会有新的广报官上任,你们再去跟他从头讨论这个匿名问题好了。”
记者室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有人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有人始终在东张西望,有人闭上眼睛,也有人把拳头贴在额头上,但是大部分的记者都紧盯着一个点,可能是地板,可能是笔记本,也可能是自己的手。
“以上就是关于大糸市那起车祸的声明,报告完毕。”
“还有,”三上又接着说:
“还有一点要补充的。”
三上从拿在手里的档案夹中抽出两张纸。
“是关于不幸死亡的铭川亮次的资料。死因是内脏破裂导致失血过多而死。当时他是在附近的小酒馆喝了两杯烧酒后正准备回家。”
目光追逐着报告上的文字,心里突然好想全部念出来。
“铭川是北海道苫小牧人。家境清寒,连小学都没办法去念,为了讨生活,还没二十岁就来到本县。在鱼浆制品的食品加工厂里工作了四十年,直到退休为止。之后就靠着年金过活。妻子大约是在八年前去世,没有子女,在县内及邻近几个县也都没有亲人。住在类似长屋的2DK'注'……”
'注:两房附饭厅、厨房的房型。'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记者们是不是有在听,只是自顾自地念下去。
“土地是租的,只有地上物在铭川的名下。兴趣是利用盆栽种菜。既不赌博也不玩小钢珠,每个月较奢侈的一次享受,就是到附近站着喝酒的店‘武藏’喝上两杯烧酒。”
翻到下一页。是藏前刚刚才交给他的追加报告。
“据店老板说,铭川是从大约五年前开始光顾的。总是安安静静地喝酒,不过酒量一年比一年差,最近才开始透露一点自己的事。像是母亲很慈祥,但是在他八岁的时候因为传染病去世了。像是他不想提父亲的事。像是他有一个已经失去联络的姐姐。虽然他不太愿意提及之所以会来到本县的原因,但是他有说他一开始先去了东京,而且已经有超过五十年没有回苫小牧了。在工作上一直隐瞒着自己有色盲的毛病,所以始终无法跟同事打成一片。红色系虽然是他的弱点,但是对于蓝色系反而具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度,所以原本是想成为拍摄碧海或蓝天的摄影师。”
三上的鼻子塞住了。
“他还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能遇到他老婆。他一直领着微薄的薪资,还生过两次大病,只会给老婆添麻烦,可是他老婆却一句怨言也没有,还为他付出了一切。虽然有带她去洗过温泉,但是这辈子始终无法带她出国旅行,只好把她的坟墓盖得气派一些,还说那是他这辈子除了房子以外,买过最贵的东西。老婆死了以后,他整天都在看电视,基本上都锁定在综艺节目的频道。虽然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看,但屋子里有点声音总是好的。”
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匿名发表的罪孽有多深重了。被压下来的不只是菊西华子的名字而已,还有铭川亮次这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虽说是不幸的结局,但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可以让名字出现在报纸上的机会,以及有人会因为看到他的名字而为他的死哀悼的机会,都被匿名问题的争议夺走了。
三上继续往下念。
“据店老板说,案发当天铭川心情很好,据说是因为前几天他买完东西回家的时候,发现答录机的灯号在闪。对方并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最近就连推销员或打错电话的人都没有,所以电话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因为是老旧的机型,所以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会是他吗?还是他呢?铭川努力地回想着,表情看起来非常开心的样子。”
这张纸上所写的一切,全都是对本人很重要的事。
最后两行是查证的结果,读起来特别吃力。
“经过向北海道警方求证的结果,铭川的姐姐已经去世。虽然有联络上远亲,但是对方拒绝领回他的骨灰。”
三上握着报告用纸的手颓然垂下。
记者们脸上还是挂着不以为然的态度,然而所有人都往他这边看过来,所有的眼睛都正对着三上。
所以他才想把原本没打算要说的话也说出来。不对,如果他心里还有丝毫后悔的情绪,那他是说不出来的。
“希望你们能对长官视察进行采访。我不清楚家属是否还期待着能借此挖出更多的情报。但是,对方已经答应接受慰问和采访了,我希望大家都能报导这个事实。”
57
疲劳的感觉排山倒海地袭来。
三上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广报室里弥漫着一股“等待宣判”的气氛。或许是把耳朵贴在门上,从头听到尾了吧!三上回到广报室的时候,诹访对他行了一个极为端正的礼,只说了一句:“辛苦你了。”美云则是把眼睛都哭肿了,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至于藏前……。
他正坐在角落的办公桌前盯着电脑屏幕,脸上露出有点怪又有点迷惑的表情,跟屋子里的气氛很接近。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既不是故做姿态也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身为组织最基层的事务部门最原始的样子。
说来讽刺,只有始终不曾深入广报这项工作的藏前,看得清“内”与“外”的风景。就像刑事部与警务部、广报室与记者室的关系。虽然都是各自独立、截然不同的存在,但是只要从超然的角度来俯瞰,两者皆为生活在同一口井里的居民。别说是专业的广报人诹访了,就连三上、甚至是美云,也都忘了要抬头看一看天空,只是一味地想要在井里找出个答案。真正的“外面”并不是媒体,而是铭川和雨宫。但他们居然看不见这么理所当然的事。
记者们又是如何呢?他们会想到自己也是同一口井里的共犯吗?他们愿意承认是广报室和记者室让老人的遗体曝尸荒野吗?一味地纠结在孕妇的匿名问题上,把要写成报导的事都抛在脑后了。其实只要打一通电话给医院或市公所就能得知老人的死讯,但是谁也没去确认。要是他们心里还有一点难过的话,事情就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