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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有耳-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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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还没开,董大彪也不管深更半夜,就扯着脖子喊:“小娥,快给我倒洗脚水,扒开煤球炉,我快冻死啦!”

原来是他家!李澳中恨不得踹得他两脚取取暖。门一开,董大彪刚闪身进去,李澳中快步冲进去插上了门,不由分说拧着董大彪的胳膊把他推进了屋。那女人刚想惊叫,他一把也扯了过去推进了屋,自己进屋反手关上了门。好暖和。

董大彪夫妻两人惊恐地瞪着他:“你……你是谁?”

“把煤球炉给我搬过来。”李澳中摘下帽子、手套,呵出一道白气。

“你……李……李澳中!李所长?”董大彪认出来了,神情更慌了。

“小子,知道我跟你多久了?差点没把我冻死。追捕杀人犯也没这么痛苦。”李澳中抽了一眼那女人,“你老婆?”

“不……不是。”董大彪和小娥合力把巨大的煤球炉抬到他的沙发前,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她……她男人出车祸死了,我们就……就有时呆在一块了。”

“嘁。”李澳中撇撇嘴,“不是你老婆你三更半夜在街上咋呼什么?怕别人不知道?”

董大彪苦笑了:“我就怕别人不知道。她一方面跟我好,一方面跟刘石柱明里暗里的,都这样了还不肯嫁给我。所以我就常常嚷嚷几句,传到街坊邻居耳朵里她就不好意思不嫁我了。”

“你个死鬼!”小娥愤愤地骂道。

“哈!”李澳中烤着火忍不住笑了,“你这家伙真他妈有趣。说吧,你知道我找你干吗!”

董大彪冒了汗,连连作揖:“李所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是没办法,死的那个是小娥的外甥女婆家的二姨,我一听小娥唠叨能不表现一下嘛!那刘石柱骂您更狠,当众骂,要不要学学?”

小娥听他给自己和刘石柱栽赃,忍不住骂他:“你这死鬼,那死老婆子是你二姨呢!撒谎也不撒点儿好听的!”

李澳中一摆手:“你那笔账我先放下。我问你另一件事,今晚你干吗去了?”

“在冯建设家打麻将……哎,不是,看别人打麻将。”

“我问你后来。”李澳中不耐烦地打断他。

“后来……后来……”董大彪看看小娥,欲言又止。李澳中冷笑一声,他连忙说:“和冯建设他们去小桃红那儿洗桑拿去了……我啥都没干,冯建设他们干了。”小娥杏眼圆瞪,揪住他的耳朵上发条似的狠狠拧了三圈。他鬼叫几声,还忙着辩解:“没干!没干!哎吆吆,干了!只一会儿!”

“够了!”李澳中吼了一声,心里窝火,今天怎么净碰见这烂事儿,“我问你正事,后来!”

董大彪揉着耳朵:“后来,去找鲁狗剩喝酒。”

“都谈了些什么?”

“也没谈啥,就说些今天卖猪多少钱啦啥啦的。”

李澳中盯着他:“你别以为我冻得骨头发硬是白冻的。你不想在这儿说也好,车子就在前面停着,咱到所里说。”

“不去!不去!我说!”董大彪哭丧着脸,“确实谈的这些,不过我还问了他爹鲁一刀的事。”

“没到正题。继续说。”

“我问他爹的死洛阳那边怎么看的,开始查案了没……”他偷瞥了李澳中一眼,“还问了你和他一块儿去一块儿回,路上你问的啥说的啥……没了。真没……还有,我告诉他有你的动静马上告诉我。真没了。”

“鲁狗剩的原话。”

董大彪详细重复了一遍,连嗓音也惟妙惟肖。李澳中听得好没意思,心想鲁狗剩这小子真是狗吃剩的,没一点记忆力。李澳中摘下腰间的六四手枪,用桌布擦了擦,漫不经心地问:“是谁让你去问的?”

董大彪脸都黄了,苦着脸嘟囔了半天:“秃头四。”

“嘿!”李澳中冷酷地一笑,“再给你三秒钟。”

“不!不!不!是于渤海!”

“好啦!”李澳中站了起来,“你不想说就跟我去所里吧!那儿可没炉子。”说完把枪口瞄准他脑门,缓缓扣动扳机。

董大彪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声音散成一团沙:“是……是……于……于……于渤海!”

啪!撞针击空。

李澳中收起枪:“别以为我拿枪吓唬你,对付你——”他伸手拿起挂在火炉上的火钳子,单手一握,粗厚的铁质半圆手柄向内陷了进去,“呆在这儿好好想想吧!”他放下钳子,戴上帽子、手套,走了出去。好冷。

董大彪像根木桩一样戳着,连头也没敢回。很久,他才回过神,问小娥:“他走了?”小娥点点头。“真走了?”他仍不放心。小娥说:“真走了。”

“我的妈呀!”董大彪松了口气,脚一软,虚脱下来,“好玄呀!这脏栽给了于渤海……不妙……回头得给老爷子解释一下。”

3

车里开着暖气,闷热的空气在冰冷的挡风玻璃上凝成薄薄的白雾,前面的马路和杨树在雪亮的车灯下模模糊糊地晃动。李澳中拿抹布摸了一下,玻璃上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区域,杨树的颜色重了起来。天快亮了。

到了县城已经六点了,街上冷冷清清,只有清洁工和卖早点的人影在晃动。车窗外闪动着铲起的积雪和通红的火炉。李澳中眼睛盯着路面,脑袋里盘旋着董大彪的供词。他在一个卖稀饭油条的摊点前停下车,要了一份早饭,在清洁工的垃圾车和通红的火炉间坐了下来。

这条线索应该怎样入手呢?乌明清?不行。此人极其善变,虽然消息灵通,但弄不好又会被他卖了。叶扬?也不行。毕竟丹邑县并没有接手鲁一刀的案子。自己调查太引人注目……他踌躇了半天,掏出手机,在电话薄上查了半天,找到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

“澳中,是你吗?”白思茵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昨晚梦见你在天上飞,朝南飞。”

“吵醒你了?”

“我宁愿一个晚上不睡觉,等你的电话。”

“希望你帮个忙。”李澳中说。

“真的?我能够帮你吗?”白思茵欣喜地说,“你说吧!”

“你让冯士贵查一下于富贵的行踪,11月28日上午他在哪里……”

“11月28日?”白思茵惊诧了,“不用查,从27号到29号,他一连三天都和我在一起。”

李澳中更惊诧:“和你在一起?”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疑心。他昨晚逼问董大彪,董大彪招出于渤海后他就没再问下去。因为答案明摆着,绝不可能是于渤海,他的年龄还不配称做“老爷子”,而神农镇能使董大彪敢嫁祸于渤海也不敢出卖的人,只有一个——于富贵。如果非逼董大彪招出于富贵,让他早一步知道了自己对他怀疑,只怕还没有行动就会被他给算计了。白思茵居然和于富贵在一起呆了三天!这是为什么?

白思茵在电话里笑得极其爽快:“哈!你吃醋了吗?真希望你为我吃醋。不过我更怕你误会。那三天是他邀请我到郑州谈生意,他想买我的香城。”

“那么……28号晚上十一点到一点呢?”他问,这是法医鉴定出来的鲁一刀的死亡时间。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思茵说,那天我们在一起吃过晚饭,然后谈一些具体生意,谈到十点,以后我就不清楚了。你在调查于富贵?澳中,你能够想起我,并且相信我……我很高兴。”

李澳中沉默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相信你。”

“你现在在哪儿?”白思茵问。

“回家的路上。”

白思茵沉默了。

李澳中慢慢的挂掉电话,扔下一块五毛钱。刚站了起来,一块五毛钱又回到他手里。一回头,他看见一双眼睛。康兰的眼睛。只有一双眼睛,其它部位裹在一片白色的大褂里。

“你……怎么……怎么会这样?”他呆了,随后看见自己的小姨子和侄女,“你在卖早餐?”

“五天前刚刚开始干。”康兰没摘下口罩,声音有些发闷,“反正在家也是闲着。你已经五天没回家了,当然不会知道。”

“小天呢?”他闭上了眼睛。

“在家里。我们卖到上午就回去。那八万块钱我不忍心动一分。”康兰的目光移向了李澳中背后的空盘子。李澳中的眼角渐渐湿润。康兰抽出他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是白思茵吗?她的确很喜欢你。”

“你又见过她?”他问。

“她现在就在丹邑县,昨天来过咱们家,还给我两万块钱。”康兰盯着他,“我没要。”她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潜入口罩之下,“我多想要那两万块钱。你知道吗?我多想要!有了两万块,咱们就有20万了。可以带着明天去北京、去上海,让咱们的儿子站起来!可是我不能要!因为她想要我的男人!我恨她!即使咱们要分手,就让咱们平平静静地分手多好!可是她为什么非要我选择?让我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在一个母亲的痛苦和一个女人的耻辱之间选择!我恨她!澳中,我恨她——”她摘下口罩,声嘶力竭的喊着,扑进李澳中的怀中号啕大哭。

冬日的凌晨,冰冷的街道。一声嘶哭划破了冷硬的空气,行人远远地望着,旁边吃早餐的人放下了饭碗。

4

李澳中回到派出所,立刻去找鲁狗剩。李澳中有种直觉,鲁一刀之死和于富贵绝对有关系。难道是为了保守笔记本中所记载的那桩杀人惨案?可是一则已经过了追溯期,二则,这两个老家伙几十年相安无事,于富贵怎么会在这时候杀他?难道是因为自己得知了真相?

李澳中沉思着走在神农镇大街。吱——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他身边,玻璃窗摇下,白思茵向他招手:“上来。”

李澳中犹豫了一下,钻了进去。奥迪迅速驶出了镇子。白思茵见他没有为自己的出现感到惊诧,不禁感到心虚:“你到家里去过了?你听我说,我那次去你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送点钱给明天看病,真的。”

“我不需要你的钱。我的儿子我会给他治。”李澳中冷冷得说,看也不看她,“我替你追回的那批卷烟机价值四五百万,收你两万块钱也不算过分,除此以外我不会要你一分钱。把我送回去。”

“不!”白思茵倔强地说,车速越来越快。

“你要拉我去哪里!”

“不知道。我只想这样拉着你走,永远地走,越远越好。”

“你疯啦!”李澳中眼看着速度表越攀越高,在这种乡间二级路上已开到了一百六十码,再玩下去不是别人死就是自己死。他伸手退下了挡位:“快停车。”

吱——,白思茵一踩刹车,奥迪发出长长的尖叫,猛地停止,横着划出两米远停在了路中央。两人重重向前栽去,又给安全带拽了回来。白思茵猛地扑进他怀里放声痛哭:“不!我不放你走!二十七年了,我尝了二十七年的艰辛,原来就是为了你这样一个男人!你这个早已成了家有了孩子,比我大上整整十岁的男人!你以为我想爱你?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爱上了你!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可你却在增加我的痛苦!你知道吗?我来丹邑已经很多天了,可我不敢去找你,不敢给你打电话,甚至不敢让你知道我已经来了。因为只要和你呆在同一片天空下我就会觉得你在我身边,我怕你知道我在这里,我就又要假装离开。澳中,你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种感觉!”

李澳中找出餐巾纸,托起她的脸,擦去她的泪水:“我已经三十六岁了,老婆、孩子,什么都有了,已经不可能再拥有什么了。到了我这种年龄,今后的生命中面临的只能是一桩桩一件件地失去,而不是拥有。你还年轻,人生中还有很多东西等着你去拿,去争取。别盲目,别让感觉欺骗了你。这个小小的世界就是一个放大的神农镇,到处制造着虚假,你要懂得去分辨它。”白思茵仰着脸,泪眼婆娑。

“我这一代人是最不幸的一代。我们经历了七十年代因为信仰的疯狂,仅仅一眨眼,又在经历着八九十年代因为没有信仰的疯狂。我们没有一个人明白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没有目标,也没有未来,甚至没有自己的生命。我们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但什么也做不了。像一块从历史的炉火里扔出来的一块炉渣,拼命地把自己烧掉,好烧坏那双扔掉我们的手。思茵,我们这代人完全是个悲剧,活着与死了没什么不同,只想把希望给你们,留给你们的下一代……思茵,别让我作孽了,好吗?你要干干净净地走,别踩上我们的脚印。”

白思茵停止了哭泣,仔细地听着。她摇摇头:“你说的我不懂。澳中,自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和我爸爸有种很相似的东西,眼里藏着一种很深沉的痛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同样的神情我还在于富贵的眼睛里发现过。”

“于富贵?”李澳中猛然清醒过来,“你了解他吗?”

白思茵点了点头,踌躇片刻,又摇了摇头:“那个老人很有智慧,也很深沉。有时候我想我是明白他的,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为了事业不择手段。可不久我就会发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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