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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末,渝州多虎暴,设机阱,恒未得之。月夕,人有登树候望,见一伥鬼如七八岁小儿,无衣轻行,通身碧色,来发其机。及过,人又下树正之。须臾,一虎径来,为陷机所中而死。久之,小儿行哭而返,因入虎口。及明开视,有碧石大如鸡子在虎喉焉。(《广异记》)
这里就讲到伥鬼的故事。
该伥鬼出现在唐玄宗开元末年的四川渝州之夜。
蜀地林密,老虎成群,渝州一带,多为虎患所扰,当地居民为消除虎灾,遍置陷阱或机关,但收效不大。
此夜,渝州界内有村民在树下设机关捕虎,自己攀树而窥。到了夜半,见一浑身碧绿色的小儿,有七八岁的样子,轻步而来,在树下转悠了一圈,将捕虎的机关破坏掉,随后又飘然而去。
等那小儿走后,树上的村民急忙下树,又将机关恢复,随即再次攀缘上树。
刚到树上,一头斑斓猛虎即漫步而来,行至树下,中机关而死。村民没敢马上下树,因担心还有虎来。他在树上又隐藏了一会儿,看到先前来的那个碧绿小儿哭号而返,随后钻进虎口。
这小儿何以对虎如此忠贞?
现在我们知道了,那小儿,正是伥鬼。
到了转天,村民打开虎口,发现里面有一块碧石。
按唐人的理解,若捕虎,必先制伥。伥鬼是有弱点的,比如说眼神不好,尤其是吃了酸的东西后(尤好吃杨梅),几乎就相当于盲人了。
一般来说,伥鬼对老虎是很忠贞的,不过也有反例。
唐时有人叫石井崖,自小舞枪弄棒,身手不凡,成为村子的里正,也就是村官。他有点文化,所以并不甘心一辈子窝在这小村子里,想走另一条路,于是开始读经学儒,自号“书生”。
这天上午,石井崖起身去县城买衣服。
从村子到县城,路不近,得翻一座大山,山中有猛兽、强盗,石井崖随身带了刀枪,以作防备。
钻进大山,走了一段,看到前面有溪流清澈见底,水流湍湍,石井崖正欲渡过,发现旁边巨岩上似乎站着几个人。
中间一人,道士打扮,身着红衣,但面色甚黄。两个青衣童子站在两侧。
道士说:“明天中午,我要吃石井崖充饥。但此人阳气正旺,又擅武艺,不可掉以轻心。我当作法,使你们幻化形状,前去收缴他身上携带的兵器。”
青衣童子齐声道:“遵命。”
石井崖心生恐惧,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什么反应。他回过身,发现道士与童子似乎并没留意他。这怎么可能?他就在巨岩下啊。他试探着在岩石下走了一圈,道士与童子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石井崖认为自己遇见了怪事。
石井崖越过溪流与密林,出了大山后,天色已经暗下来。
前面有家客栈,石井崖投宿其中。由于心神不宁,他再没什么兴趣去县城买衣服了,而是在这家荒村客栈住了下来。
一天晚上,突然有两名陌生军人来客栈投宿。
石井崖在窗户后看到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的剪影。迟疑时,自己所在房间的门开了,两名军人出现在面前:“你就是石井崖?”
“正是。”
“据我们所知,你私自携带有兵器,把它交出来。”
石井崖欲交出兵器,但突然想到那个红衣道士的话,所以偷偷把所带长枪的枪头拔下,暗揣于怀中,只是将枪杆与腰刀交出。
收了兵器,军人微笑而去。
石井崖仍然未离开客栈,他怕一旦走出客栈,会有什么噩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由于盘缠用尽,店主屡次想赶走他。无奈之下,石井崖只好离开客栈。走了没多远,来到一个三岔口,四周丛林甚密,石井崖感到有些不妙。正在踌躇时,一猛虎出现在眼前,它张开血盆大口向石井崖扑过来。石井崖恐惧到极点时,突然什么都不怕了,他镇定下来,从容施展武艺,从怀中取出枪头,直刺老虎疏于防备的腹部,正中其要害,那虎辗转而死。
石井崖者初为里正,不之好也,遂服儒,号书生。因向郭买衣,至一溪,溪南石上有一道士,衣朱衣,有二青衣童子侍侧。道士曰:“我明日日中得书生石井崖充食,可令其除去刀杖,勿有损伤。”二童子曰:“去讫。”石井崖见道士,道士不见石井崖。井崖闻此言惊骇,行至店宿,流连数宿,忽有军人来问井崖:“莫要携军器去否?”井崖素闻道士言,乃出刀,拔枪头,怀中藏之。军人将刀去。井崖盘桓未行,店主屡逐之。井崖不得已,遂以竹盛却枪头而行,至路口,见一虎当路,径前躩取井崖,井崖遂以枪刺,适中其心,遂毙。二童子审观虎死,乃謌喜跃。(《广异记》)
老虎死后,青衣二童子现身左右,察其已死,欢呼雀跃。这就怪了,因为按描述,那两青衣童子是伥鬼无疑。
老虎跟伥鬼的关系显然是复杂的。
有人认为,老虎可以驱使伥鬼;有人则认为,一旦被老虎吃的人化为伥鬼后,就可以随意驱使老虎了。发生在荆州的故事,为后一个观点做了证明。
当时有人山行,遇伥鬼,伥鬼将虎皮披在那人身上,于是那人就变成老虎,为其所驱驰。过了几年,他不堪忍受这种生活,趁路过一寺院时,钻进去,伏在僧床下,为僧所养,半年后,虎皮脱落,变为人形。那人怕被伥鬼发现,在寺院中一住就住了两年。
这一天,他实在憋不住了,想出寺院透透气了。谁知他刚一出门,就被守在门口的伥鬼发现了,伥鬼抓起虎皮向那人扔过来,他慌忙逃进寺内,但还是慢了一步,腰以下变成老虎的样子。有了这一次教训,那人终于死心了,直到去世,他也不未曾踏出寺院门一步。
妖怪大爆炸
唐朝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摆放着一只瓷娃娃。但是,有一天,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流下了血泪。
拥有这只瓷娃娃的人叫卢赞善。
他家的瓷娃娃做工精巧,栩栩如生,作为摆设,几年来一直放在卧室的窗台上。这一天,卢妻开玩笑:“你看她样子多乖巧,可给你做妾!”
说来也怪,自此以后,其妻不在时,床上就会出现一个曲线玲珑的妖冶女孩,与他交合。时间一长,卢赞善有点精神萎靡了,人也憔悴了不少。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帐中的美女与窗台上的瓷人别无二致。
卢赞善没舍得将那瓷娃娃销毁,而是在忐忑中将其秘密送到附近的寺院。
后来,有一天清晨,寺内有童僧在大殿上扫地,见一美女身影,逐而问之,其女自称是卢赞善之妾,为其妻所妒忌,被送至寺中。
卢赞善家有一瓷新妇子,经数载,其妻戏谓曰:“与君为妾。”卢因尔惘惘,恒见一妇人卧于帐中。积久,意是瓷人为祟,送往寺中供养。有童人晓于殿中扫地,见一妇人,问其由来,云是卢赞善妾,为大妇所妒,送来在此。其后见卢家人至,因言见妾事。赞善穷核本末,所见服色是瓷人,遂命击碎,心头有血,大如鸡子。(《广异记》)
再后来,卢家有人来寺里上香,童僧提及此事,卢赞善问清来龙去脉,发现那美女的服饰样貌竟与瓷人一模一样。卢赞善心中大惊,狠心命人将那瓷娃娃击碎,发现其心头部位有血块,大如鸡子。
那是美妇人的心吗?
唐朝有瓷娃娃作怪,那么布娃娃呢?
长安人韦训,一日,在榻上跟先生研习《金刚经》,猛见一身高过三丈的红裙妇人跨墙而入,在离很远的地方就伸出枯手抓他身边的先生,先生被揪住头发,跌落到榻下。红裙妇又抓韦训,后者大恐,用《金刚经》遮身,才脱险境。他家先生,则被一直拽到邻居家。
众人鼓胆追赶,红裙妇才将浑身是伤、舌头伸出一尺多长的先生放下,随后,消失在这户人家的厕所里。人们追进厕所,掘地数尺,挖出一“绯裙白衫破帛新妇子”,还真的就是一布娃娃啊。
在后世,玩偶与孩童成为最重要的恐怖元素之一,因为最单纯的符号与最令人惊悚的镜头结合在一起,能制造出更令人战栗的效果。电影中,往往是在主人公浑然不觉时,身边的玩偶或背后的孩童已面无表情地流下鲜红的泪,但没人告诉过你,在唐朝时,也有这样的娃娃,他们在古典的寂寞中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唐朝尤其是中晚唐,注定是妖怪大爆炸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没什么不能成妖为怪的。
玄宗开元年间,有个叫高五娘的洛阳美女精通炼银术。据说,她先前曾嫁给一个世外高人,因此才学会此术。后来,高人不知去向,五娘则在家里开始了秘密的炼银生涯。她炼成银器后,偷偷出售,发了一大笔财,但最终被人告发。
负责此案的是河南少尹李齐,接案后,随便问了几句,就将五娘释放,但随后又秘密接见了五娘,叫她为自己炼银器。五娘前后为他烧炼了十多床银器。
在提炼矿物质不发达的古代,五娘究竟用什么为原料炼银呢?
水银。
在遥远的古代,人们就已经发现了水银这种化学元素。
古人往往从丹砂里提炼水银。作为一种密度非常高的银色液态金属,水银含有剧毒;同时,又能起到防腐作用,因而被广泛应用于帝王陵墓中。《史记》记载秦始皇陵:“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
水银也为古代炼金术士所常用,他们认为:水银经秘密工艺后会变为固体,有变为金银的可能。唐朝时,有本书叫《奇事记》,写的是一个叫王常的洛阳人旅行到终南山,遇仙人传授炼金术。书中借仙人之口,说出水银变黄金的原理。
王常问:“黄金成,水银死,真有之乎?”
仙人答:“勿疑,有之哉。夫黄金生于山石,其始也是山石之精,而千年为水银;水银受太阴之气,固流荡而不凝定。微遇纯阳之气合,则化黄金于倏忽也。今若以水银欲化成黄金,必须在山即化,不在山即不化。但遇纯阴之石,气合即化也。”
除高五娘和王常外,唐朝开元年间,还有一叫辅神通的人也精通炼金术,曾跟一位得道之人学习炼金术,功成后,能以水银炼金银。玄宗曾接见过他,每次辅神通“先以土锅煮水银,随帝所请,以少药投之,应手而变”。后来,皇帝也想亲自学学,但“安史之乱”爆发,于是不了了之。
那么,下面的故事跟水银有什么关系呢?
代宗大历年间,士人吕生自浙江会稽郡上虞县县尉任上调至长安待命,暂居永崇里。
这天晚上,吕生跟几个朋友夜宴。酒席散后,夜已深,大家闭门欲睡,突然发现一个老妇人从寝室北角缓步而来。
老妇容貌极异,身高两尺多,面色白皙,衣着亦素。
众人大约喝多了,见奇怪老妇而并不奇怪,甚至有的以为是在做梦。老妇慢慢来到床榻前,脸色凄清,怪笑道:“你们聚会,为什么不叫上我?岂可待我如此之薄?”
吕生呵斥老妇,后者慢慢倒退至北墙角,消失不见。直到这时,众人才感到害怕,互相对望,惊觉原来这不是梦。
转天晚上,吕生独寝室内,又见老妇现于北墙角下。吕生壮着胆子,又是一声呵斥,那人再次消失。
第三天,吕生隐约有一种感觉,老妇还会出现,他心想:“若不将其除掉,必为祸患!”于是,他悄悄将一把长剑藏在身边。
到了晚上,老妇果然又一次从寝室北墙角下缓步而来。
老妇刚到床榻前,吕生抽剑就砍,没想到老妇飘然一跃,跳上床,伸出惨白的枯手去抓吕生。后者侧身躲。老妇左右跳跃,围着吕生。吕生惊恐不已,过了很久,又一老妇跳上床,再抓吕生,触到其前胸。
吕生感到一阵冰凉,仿佛霜雪落在身上。他挥剑乱砍,长剑落处,都会变出一个老妇,越来越多,挥袖而舞。
老妇面貌相同,身高都只有一寸多,神色与舞姿无二样。就在吕生瞠目结舌时,中间那个老妇说:“你看好了,我要合体了。”说罢,所有老妇聚于吕生的床前,合为一体。
吕生更恐:“你到底是何怪物?不然,我将请术士来制伏你。”
老妇笑道:“此言差矣!你若真请来术士,我倒愿意见一见。不过,我告诉你,我只是与您游戏,并无加害之心,所以还是希望您不要害怕。好啦,现在我就归还居所。”说完,一如上次,倒退至北墙角下,消失不见。
吕生把这件事告诉朋友们。其中一人叫田生,精通方士之术,据说在长安还很有名气。听到吕生诉说,笑道:“这正是我的买卖!除此怪,如灭一蚁!今晚我就去你那里。”
到了夜里,吕生与田生对坐在寝室。没多长时间,老妇又来了。田生大喝道:“妖魅!当速去,否则……”
老妇并不害怕,徐步而来,对田生说:“你就是那个术士?我之道行,不是你能知道的。”
老妇又冲吕生挥了挥手,所挥之手便掉在了地上。吕生望着眼前的场景,真的害怕了。正在这时,掉在地上的手化作一个老妇,跃上床,钻进田生嘴里。
老妇对吕生说:“我说过不会加害您,但您不听,致使田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