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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因为那时候我戴着锁麒麟的那只手似乎疼了一下。
很细微的疼。
这是刘君培第几次提到我手上的锁麒麟了?
口口声声说让他感兴趣的是那组翡翠小人,可是他的眼睛显然一点不想隐瞒他对我这根链子的兴趣。而且他还知道它另一个我之前完全不知道的名字——
不动明王大天印……
它真的曾经是惠陵的陪葬品么?
可是狐狸和铘都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慈禧的年代……
那个时候,狐狸在做什么?铘在做什么?我琢磨着,可是除了头变得更疼,什么都琢磨不出来……
“二叔三叔!”突兀程舫一声叫打断了我的思路。
回过神,眼前刚被推开的一扇木门背后赫然一片三重落的大院子直撞进了我的眼里。院里宅子很大很新,完全不同于其它地方的建筑,许多地方带着现代的气息,隐隐还泛着股新鲜的油漆味。
之前我从来没见到过,这发现不仅让我一时心跳快了几拍。
它是什么地方……
“二叔!三叔!!”眼见着程舫一路叫一路朝那片院子奔了进去,没人阻拦她,只是相互看着在她身后跟了进去,整个院子跟那扇放我们进来的门很不相称,或许是因为它太大,而门太小,那扇门原本是通向拍摄现场那个小花园的木头后门。
正要跟着他们朝正前方那扇被程舫推开了的大宅门走进去,突然一声尖叫从边门传了出来。继而那扇门砰的下被撞开,程舫跌跌撞撞从里头奔了出来:“帮我……快帮我阻止他!快来帮我!!”
一边尖叫她一边又朝里跑了进去。我们赶紧跟入,一脚踏进那间暗得有点发凉的小屋,随即全都呆在了原地。
屋子最北边角落里站着个人。
个子小小,还带着点佝偻,手里挥着把老式的猎枪手舞足蹈着,兴高采烈的样子。及至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他回头朝我们看了一眼,随即又继续兴高采烈地一边用那把枪的托朝地上那颗已经稀烂了的头砸了下去,一边冲我们咧开嘴嘿嘿地笑:“娘娘来了……娘娘来了……”
翡翠小人(50)
滚了一个多小时的闷雷之后,雨终于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很大的雨,倾泻着像小孩哭得一塌糊涂止都止不住的眼泪,把太阳都快冲得看不清楚了。可是万里无云的天,这雨都不晓得是从哪里过来的。
我跟林绢坐在门坎上,看着男人们在院子中间那棵老槐树下挖着坑。这宅子里到处可以看到这种树,很不好。槐树很阴,宅子又那么老,这种又老旧人又少的地方根本就不应该种那么多的槐树。
坑是给本新伯准备的。这个总是小心翼翼做着他的事,对谁都那么和善的老头,这会儿安安静静被一块油布包着在树底下躺着,如果不是衣服和身体的特征,谁都没法从他那张被砸得像涂了层泥浆似的脸上分辨出什么来。身后时不时地会传来周老爷子的疯笑声,一阵接着一阵,在这样的环境里听着心里堵得慌。被收掉了枪后绑在客堂的凳子上,他一直就这么笑着,比第一次见到他时疯得厉害得多,但再怎么样,谁都没想到他会用这方式杀了本新伯。
“哈哈!娘娘来了!娘娘来了!”一边笑他一边嘴里不停说着这些,半个多小时了,他的嘴就没停过,话音尖锐得让人心烦意乱。
有那么一瞬我好像看到一抹黑黑的影子在本新伯被抬进坑里的时候,在东北角那道走廊里闪了下。这发现让我一个激灵。
身旁的林绢觉察到了。她用力地吸了两口烟,声音哑哑的小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我摇摇头,因为那影子不见了。雨把院子里的一切冲刷得有点模糊,我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出现过。还是因为最近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让我看到一个灵魂,所以由此生出来的幻觉。
太鬼了……明明都是才死不久的,不是么。它们的魂去哪里了……
“我一直在想我们到底碰到什么了。”隔半晌,林绢又道,“你见过这种事么,宝珠……房子怎么绕都绕不出去,像会繁殖似的。一晚上死了那么多人,那样子……你说是人杀的,我都不相信……怎么可能用这么可怕的手段杀掉这么多人,却没发出一点点动静?我们到底撞到什么东西了,宝珠……”
“可能是……鬼……”憋半天,我道。
“鬼?”林绢朝我看了一眼,表情平静而认真,“这宅子里的鬼么?”
我点点头。
她又用力吸了口烟:“不可能,这宅子里不可能有鬼。”
她这一说我倒觉得有些奇怪了。她在说“不可能有鬼”,那就代表她认可“有可能有鬼”了?
“我不晓得你进宅子时有没有留意过那些房门上的匾,那都是有讲究的。”说着,她朝上指了指。
我循着她指的方向望见头顶那块匾额。新刷的漆,黑底金字,漆水都像没干透似的。左右分别挂了两块黑色木质的雕刻物,我看不出它们雕的是什么,有点像八卦,中间一只兽,看起来又像麒麟,又不像麒麟。应该是有些岁数的老物了,突出的部分墨亮墨亮的,凹进去的部分满是灰尘,就那么挂在簇新光鲜的新房子上,看起来有点突兀。
“那是什么?”我问她。
“白马寺开过光的天喜貔貅八卦屏。说是光绪年的,用天木藏香熏了整半年才开始用,这宅子每间屋子上都有,听说驱邪可灵了。”
天喜貔貅八卦……
听到这个我打了个突。这东西以前姥姥提到过,那可邪……说是八卦,完全不是那回事,只是个很像八卦的密宗的一种图腾而已。一般是柳木的,考究点用乌木,这东西是可以吸尸气的,名叫天喜,但一般是丧葬事宜上才可能见到,也有用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祭祀上,总之不是什么善物……
翡翠小人(51)
为什么这里每间屋都要挂这种鬼东西?还驱邪??
“还有那些窗格子,你要仔细看就晓得了,上面刻的全是经文,所以我讨厌这鬼地方。你要看看那些窗就能知道为什么,刻得密密麻麻的,能把人头皮都给炸麻了。还有满园子的槐树,那都是驱邪用的。你说这种地方怎么会闹鬼,他们就差把佛堂修进来了。”
我看着林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不知道这些说法是谁灌输给她的,辟邪?完全的反方向啊……按她这么一指明,那就不奇怪了,这整个宅子也难怪现在会变成这样,实在是因为太阴了。可是……这里以前不是王府吗?哪个大家族的人会把自己房子里弄成这样?我不明白……
“那如果不是鬼……你说是什么?”想了想,我问她。
“怪。”她道。
“为什么是怪……”
“房子会长,怎么长都长不完,这不是妖怪是什么……”
说得也有点道理。况且曾经碰上过一次类似的情况,那一次,确实是一只猫怪在作怪,在一个叫林默的男人的家里。那么这次作怪的会是什么?跟杀了那么多人的凶手是同一样东西么……如果是,那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那又意味着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我听见客堂里梅兰跟AMI在小声说着今晚的安排。
今晚准备留宿在这地方,一来雨很大,二来这地方设备挺全,有医药箱,有食物,还有几间收拾得挺干净的房间。甚至还有两台很新的电话,虽然都打不出去。
风开始变得清凉,坐在门槛上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得到,而外头的颜色也因着太阳的西下变得分外瑰丽起来。黄昏落日,夹杂着暴雨和闷雷,相当稀罕的景象,但没人有心情去欣赏。又一天要过去了,时间在这里……似乎过得异乎寻常的快。
“宝珠……”埋葬完了本新伯,沈东他们陆续进来了。林绢因此沉默了一阵,直到他们全都进屋,才再次开口:“知道刚才我在里屋找到了什么。”
“什么?”
“周林的导盲杖。”
“周林?”
“你见过的,那个瞎子。”
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周林,这宅子主人周铭的弟弟,一个有点傲慢、古怪,又有一点点让人觉得不安的男人,特别是他那双眼睛。最近一连串的事几乎让我把这个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会儿听林绢说起,才想了起来,连带那晚看到的一幕。
“他的导盲杖?”
“是的,他的导盲杖还在他房间里,可是他人不见了,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朝林绢看了看。之前就留意到了,她心里好像藏着些什么东西,那让她一直有点坐立不安的东西。难道是因为周林?“可能他有两根导盲杖。”想了想,我回答。
林绢低哼一声,用微怒的语气道:“你见过瞎子像换衣服那样更换他们的导盲杖?”
“没见过。”我老实回答。
这回答并没有让林绢满意,她皱了皱眉,环顾了一圈这周围,长吁一口气后道:“……之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摄制组的那些人为什么会失踪。”
我摇头。
“我想不是被什么东西捉去,就是逃了。但是,被捉去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你看看其他没失踪的人死的样子。被杀了,还被放得那么整齐,这说明什么?那凶手就是一变态!完全为了杀人而杀人,怎么会留活口。所以不见了的人应该是逃掉了,如果走运的话。只是这宅子变成现在这种样子,让我们一直碰不到那些人。”
“有道理。”
翡翠小人(52)
“那么周家不见的人呢?应该也无外乎这两点。可是……可是周林是瞎子,你说他能跑到哪里去,而且连导盲杖也没带……”说到这里轻吸了口气,她转过头直直望着我的眼睛,“你说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给不了她任何安慰。因为周围的一起都变得不可捉摸。得不到答案的林绢慢慢地蹲下身,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又吸了起来,吸得比任何一次都猛都快。
照林绢的意思,周林他可能还活着。问题是他现在人在哪里,一个瞎子能跑到哪里去。一个瞎子遭遇着跟我们相同的境遇,对于什么都看不到的他来说,会是种什么状况,在这片不知道会在门后长出片什么建筑来的大宅院里……
真的……无法想象……
“你觉得他活的可能性有多大。”林绢抬起头看向我,眼睛稍微有些红,声音中是鲜有的沧桑和十足的焦急。
“很小。”想了半天,我决定如实说出我心里想的。
“为什么?”
“没了导盲杖他怎么走。”
“也不一定,以前他不用导盲杖都能在这宅子里转,而且瞎子的感觉都很敏锐的,不是么,他们自有一套辨别方向的办法。”
“那大概他还活着。”
“可是他怎么逃得掉……他根本就走不快……宝珠,你觉得他活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说半天,问题又绕了回来,没说似的。而这问题,从这一刻一直到晚上,她一共问了我不下十次。每次我都无言以对,因为我不知道哪一个答案才是她满意的。
哪个回答她都有借口驳斥掉,不如不答。
后来才知道,我的预感是对的。
大凡女人特别在意一个男人行踪去向的时候,必然是对他有着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即便是林绢这样的女人,有时候也会对一些现实之外的东西低头,拿她的话来说,那是不可抗拒的。
就像我不能抗拒撞进我呼吸里的香水味一样,更何况我的人生观远不如她的现实。
林绢在认识周铭前就认识了周林,这一点挺让我意外。那时候林绢刚毕业,到北京谋出路,刚巧那时候周林的脚因为意外动了次手术,需要找人专门照顾。于是两个人就此相识,于是就慢慢发展出一段挺难形容的关系。
就像林绢说的,可能因为身有残疾,所以导致了性格上的扭曲,虽然平时相当温和有礼,但周林私下的脾气却是很古怪的。有时候很沉默,有时候很敏感,有时候会挑剔辛辣得让人难以忍受。所以两人交往得很艰难,甚至都没法说这算是交往,因为两人谁都没挑明过,却又每晚睡一个房间一张床。
没有任何爱的表示,却*;没有说过一句类似我爱你的话,却又彼此间不容许一丁点的背叛。
这是种什么关系?林绢问我,我也不知道。
而这段关系在周林出国后便终止了。
本就天上风筝似的一段感情,少一只手去抓,它就飞走了,尽管它看上去很美。
那之后林绢遇到了周铭,这男人原本是来告诫一个不知好歹的乡下女人远离他弟弟的,却就此代替他弟弟留在了她身边。
再后来,林绢闯到了我所在的那个城市打天下,用着周铭给她的钱。
再再后来,发生了现在这些事。
“你知道周林的眼睛是怎么没的么?”末了,林绢忽然问我。
我被她问得愣了愣:“怎么没的?”
“是小时候玩耍,被周铭挖掉的。”
我一惊。
“这一家人其实都有点不太正常,宝珠。”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翡翠小人(53)
“不太正常……”狐疑着,我重复了一遍。
“所以跟他们打交道,你只能想一个字——钱。”
说完那些后,林绢很快就睡着了,表情有种发泄后的释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