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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地把他推开,手扶住额头,竟有些不知所措。受过乌鸦的攻击,受过几个怪脸男的攻击,差点儿把我推下岩架的男生又想在火上烧死我,几乎溺死——还是两次——而这恰恰是我应付不来的吗?这真是我无法克服的恐惧——一个我喜欢的男生,他想和我……发生亲密关系?
情境中的托比亚斯吻着我的脖子。
我努力思考着,必须要去面对恐惧,必须控制局面,找到一种办法,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我凝视着虚拟情境里的托比亚斯,语气坚定地说,“我不会在幻觉中和你上床。懂吗?”
说着,我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转过身。我把他推过去,让他的背抵在床柱上。刨去恐惧,我还有另一种感觉,那是心里的刺痛,还有涌动的笑意。我靠在他身上,亲吻了他,双手环抱着他的手臂。他让人觉着那么强壮,让人感觉……如此美妙。
然后他消失了。
我把脸埋进手里,大笑起来,直到脸庞发烫。新生中有“亲密恐惧症”的恐怕只有我一人吧。
这时,耳边响起扣扳机的声音。
我几乎忘了这一茬。我感觉到了手中沉甸甸的枪,手握紧枪柄,食指扣住扳机。突然之间,天花板上投下一道强光,光源却不知来自何处。但站在光圈里的是我的母亲、父亲,还有哥哥。
“动手。”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嘘声说道。是个女人的声音,但很粗糙,就像里面混杂着石头和碎玻璃。听起来像珍宁。
枪管顶住我的太阳穴,一个冰冷的圆圈按在我的皮肤上。这股冰冷传遍我的身体,让我脖子后面汗毛直竖。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那个女人。的确是她,珍宁。她的眼镜歪斜着,眼神空洞。
这是我最深的恐惧:家人会死去,而且都是我害的。
“动手,”她又说了一遍,这次更强硬,“开枪,否则我就杀了你。”
我看着迦勒,他冲我点点头,双眉紧蹙,一副同情又赞成的表情。“来吧,碧翠丝。”他温和地说,“我理解你,没关系。”
我的眼睛一热:“不。”喉咙紧到发疼。我摇摇头。
“给你十秒钟的考虑时间!”她吼道,“倒计时开始。十!九!”
我的目光从哥哥跳到父亲身上。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我,可此刻,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温和。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未见过他有那样的表情。
“碧翠丝,”他说,“你别无选择。”
“八!”
“碧翠丝,”母亲在微笑,笑容是那么甜美,“我们都爱你。”
“七!”
“闭嘴!”我喊道,举起枪。心里默念:我能做到,一定能开枪杀了他们。他们会理解我的处境。他们要我开枪,不想让我为他们而牺牲自己。再说他们根本不是真的,这一切都只是情境模拟而已!
“六!”
这不是真的。什么意义都没有!哥哥那和善的眼睛就像电钻在我脑袋上钻了两个洞。满手的汗让枪有些打滑。
“五!”
我真的别无选择。闭上眼睛,好好想想,想清楚。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我的心跳只取决于一件事,这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对我生命的威胁。
“四!三!”
托比亚斯说过什么?“无私与勇敢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二!”
我松开扳机,把枪扔掉。在失去勇气之前,我转过身,额头抵在身后的枪管上。
你开枪杀了我吧。
“一!”
我听见“咔嗒”一声,砰的一响。
第三十一章 情切之误
灯光亮起,我独自一人站在水泥墙面的空荡房间,瑟瑟发抖。双腿一软,我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胸膛。刚才进来时没觉得冷,这会儿却寒气逼人,我使劲磨搓胳膊,想搓掉那些鸡皮疙瘩。
以前我从没觉得这么轻松过。全身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我又可以自由地呼吸了。真不能想象跟托比亚斯一样,闲来没事时再走一遍“恐惧空间”。之前,在我的观念里,“重走‘恐惧空间’”是无比英勇的行为,但现在看起来,那简直就是有受虐倾向。
门开了,我站起来。麦克斯、艾瑞克、托比亚斯,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排成一队走了进来。一小群人站在我面前。托比亚斯冲我微微一笑。
“翠丝,恭喜,”艾瑞克开口了,“你顺利通过了最后的考验。”
我想笑,但是笑不出来——无法抖落被抢指着头的回忆,眉心仍然感觉得到枪口的冰冷。
“谢谢。”我说。
“在去参加欢迎宴会之前,还有一件事。”说着他朝身后陌生人当中的一个摆了摆手,一个蓝发的女子递上来一个小黑匣子。艾瑞克打开匣子,取出一个注射器,还有一根长长的针头。
一看到它,我就紧张起来。针管里的黄褐色液体让我想起情境模拟前他们给我注射的东西。我应该已经打完那玩意儿了。
“起码你不怕针。”他说,“这只是把追踪装置注射到你体内,当然只有在‘宣告失踪’的情况下,它才会被激活。”
“经常有人失踪吗?”我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
“不常有。”艾瑞克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是一项新发明,蒙博学派的好意馈赠,这一整天我们都忙着给所有无畏者注射,我猜其他派别很快就会效仿我们。”
我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不能让他给我注射任何东西,特别是来自博学派的那些发明——说不定还来自珍宁呢。但我也不能拒绝。我若拒绝,他就会怀疑我的忠诚。
“好吧。”我喉咙紧得难受。
艾瑞克手拿注射器和针头走了过来,我撩起头发,头歪向一边。艾瑞克用消毒棉在我脖子上擦了擦,然后轻轻把针头推进皮肤,我把脸扭向一边。一阵剧痛蔓延过脖子,疼痛,但是短暂。他把用过的针头放回匣子,又在注射部位贴了一层胶布。
“入会晚宴两小时后开始。”他说,“你在新生中的排名,包括本派生在内,我们会随后公布,祝你好运。”
随后,一小群人鱼贯而行,走出房间,但托比亚斯逗留了一会儿。他在门边停顿了下,招呼我跟上他,我于是照做了。基地深坑上头的玻璃房间里挤满了无畏派。他们中的一些人正在头顶的绳索上走着,有些在成群结队地说笑。他冲我笑了笑,看这情形,他一定是没有观看我的情境模拟。
“听传闻说你只有七种障碍要面对,几乎闻所未闻啊。”他说。
“你……你没观看情境模拟?”
“在屏幕上看了。只有无畏派首领才能观看完整的过程。看得出,他们对你印象深刻。”
“怎么说呢,七个总比不过四个令人印象深刻啊。”我应道,“但是也足够了。”
“如果你不是第一名的话我倒是有些意外了。”他说。
我们走进玻璃房间,人们仍然聚集在那里,不过由于最后一个新生——我——刚才已经结束考验走了,这会儿人已经稀落了不少。
没过多久,大家就注意到了我,有人还指指点点。我紧紧靠在托比亚斯身旁,不过无法走得太快,免不了要接受一阵欢呼,接受人们好心拍我的肩,还有一些祝贺。看着周围这些人,我意识到他们在我父亲和哥哥看来有多诡异,而在我看来又是多么正常,尽管他们脸上全都挂着那么多金属环,胳膊、颈部与胸部都是文身。想到这儿,我用笑容回应着他们。
我们沿着楼梯一路往下,去基地深坑。我咬着嘴唇说:“我有个问题,有关我‘恐惧空间’的事,他们跟你说了多少?”
“什么也没说,真的。怎么了?”他说。
“没什么。”我把一块鹅卵石踢到路边。
“你得回宿舍吗?”他问,“要是你想静一下的话,那就跟我在一起,待会儿一起去晚宴。”
我的胃一阵扭绞。
“怎么样?”他问道。
我不想回到宿舍去,也不想让自己怕他。
“走吧。”我说。
他带上身后的门,脱下鞋子。
“喝水吗?”他问。
“不了,谢谢。”我双手交握在身前。
“你还好吧?”他说着摸了摸我的脸,手扶着我的侧脸,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发丝。他微笑着,捧起我的脸,亲吻着我。一股热流缓缓漫过全身,恐慌就像警铃一样在我胸腔里嗡嗡直响。
他的嘴唇依然吻着我,手却把我的夹克拉了下来。听见衣服掉在地上,我退缩了,一下把他推了出去,眼睛一阵灼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那天在火车上他吻我时,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我双手捂在脸上,遮住了眼睛。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摇摇头。
“别说你没事儿。”他的声音很冷,抓起我的胳膊,“喂,看着我。”
我把手从脸上拿开,抬眼看着他。他眼睛里受伤的表情,还有因愤怒而紧咬的牙关,让我大吃一惊。
“有时候我在想,”我尽可能平静地说,“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这好处……究竟是什么。”
“对我有什么好处?”他重复着,往后倒退了几步,摇着头说,“你真是个笨蛋,翠丝。”
“我才不笨呢,”我说,“正因为不笨我才觉得有点奇怪,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姑娘可以选,你偏偏选了我。所以你只是要找……嗯,你知道……就是那个。”
“那个什么?找人上床吗?”他怒视着我,“你要知道,如果我就是想干那事儿,我可能不会第一个考虑你。”
他这话好比抡拳狠狠击中我的肚子。我当然不会是他第一个考虑的人——不是第一人选,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诱人的。想到这儿,我双手贴紧腹部,扭过头去,强忍住泪水。我不是会哭闹的那种类型,也不是大喊大叫的那种。我眨巴了几次眼,放下双手,抬头看着他。
“我还是走吧。”我轻声说道,转身向门口走去。
“别走,翠丝。”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回去。我用力推开他,他又抓住我的另一个手腕,我们的双臂就这样交叉在两人中间。
“我很抱歉刚才说出那种话。”他说,“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那种随便的姑娘。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
“你是我‘恐惧空间’中的一种恐惧。”我的下嘴唇颤动着,“这件事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他松开我的手腕,那种受伤的眼神又回来了,“你怕我?”
“不是怕你。”我紧咬下唇想让它不要哆嗦,“是和你在一起……和任何男生在一起……以前我从来没和人约会过……你比我大些,我不知道你的期望是什么,而且……”
“翠丝,”他坚定地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错觉,可这对我来说也是全新的。”
“错觉?”我一字一顿重复着这两个字,“你是说你没有……”我扬了扬眉毛,“哦,这样子啊,我只是假定……”就是因为我被他深深吸引,总觉得所有人一定都迷恋他,“嗯,你懂的。”
“这个嘛,你想错了。”他眼睛看向别处,脸上泛着光,好像有些难为情,“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说什么都可以,真的。”他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手指冰凉,掌心却是暖暖的。“我比训练时的样子要温柔些,我保证。”
我相信他,只是这与他的温柔无关。
他吻在我的眉心、鼻尖,然后小小心翼翼地吻上我的嘴唇。我紧张极了,仿佛在体内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窜动的电流。我想要他吻我,我想要他这么做;可是又害怕接下去会发生的事。
他的手移到我的肩膀,手指轻轻抚着绷带的边缘,然后皱起眉头,往后退开。
“你受伤了吗?”他关切地问。
“没有,是刺的另一个文身,已经愈合了。我只是……想遮住它。”
“我能看看吗?”
我点点头,喉咙绷得紧紧的。我往下拉了拉袖子,露出肩膀。他低头盯着我的肩膀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抚摸着它。手指跟着我的骨骼起起伏伏,这部分骨骼比我想要的样子突出多了。当他抚摸着我,我感觉所有他触碰过的肌肤都发生了某种变化。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直达腹部。不只是恐惧,还有点别的。好像是一种渴望。
他揭起绷带一角,目光在无私派象征图案上漫游,然后笑了。
“我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他大笑着说,“在背上。”
“真的啊?我能看看吗?”
他按下绷带遮住文身,把我的衬衫拉回来盖住肩膀。
“你是让我脱衣服吗,翠丝?”
一声紧张的笑从我的喉咙里咯咯地跑了出来:“只是……又不是全脱。”
他点点头,笑容突然退去。他抬头望着我的双眼,拉开运动衫的拉链。衣服从肩膀滑落,他把它扔到写字椅上。现在我不想笑了,能做的一切就是让眼睛直直盯着他。
他眉头蹙起,抓住T恤的下摆,一下子把它从头上撸了下来。
一片无畏派的火焰盖住了他右侧上半身,但除此之外,胸膛上没有别的文身。他的眼光慌忙移开。
“怎么了?”我皱着眉问。他看起来有点不安。
“我不会主动让别人看我的身体。”他说,“实际上,没人看过。”
“我想不通为什么,”我柔声道,“我是说,你看你。”
我围着他慢慢转了一圈。他的背上,文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