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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两层小楼,后面似有一道小径通向不远处的山壁,那边却是悬崖。
小楼周围多树,密集成林,林荫中透出几分幽静,也偏僻得有些过分。
李珣进入房中,眼前却是一亮。
想他在山上所处时间不算长,但也知道宗门之内,多是刻苦精进的修士,对身外之物向来不甚看重,屋中布置以实用、简洁为尚,像他所住的启元堂,便是几张床铺,一张桌子,并一套粗制茶具而已。
只是想不到,他这位师父,却是如此妙人。
触目所及,屋中家俱,都是上好材质打磨而成,形式古朴,摆放的古玩饰物虽不甚多,却是样样精品,这样的布置,倒似回到了王府。只是俗世间的富丽堂皇,转为这边的清静雅致。
李珣的眼睛利得很,只在饰物一扫,便知这些玩意儿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显然其人非林阁莫属。
一个身证仙道的修士,却总是把玩这些身外之物,也怪不得山上都传闻,林阁这百年间,修为退步得厉害。
只不过,李珣心中却是不惊反喜。既然此人心有所好,就比清虚、清溟这样高深莫测的人要好应付多了。
李珣当然也想有个好师父指点修行,最后来个长生不死,白日飞升,只是现在小命要紧,若他能早一日学到“灵犀诀”,便多出一分活命的机会。
有这样一个师父,如果再投其所好,赢得他的欢心,一年之内,将灵犀诀学成到手,不过等闲之事。
他在这边想着,那边林阁却是身形不停,从侧门出去,绕上了后边的小径,李珣赶忙跟上。
到了悬崖边上,林阁也不稍等,脚下像是踩着实地,一步步走了下去,在十余丈下转身,进了一个应是他开辟的洞府。
李珣心中叫苦,他可没有林阁这样御气飞行的本事,可看样子,林阁又一点儿帮他的意思都没有,只能一咬牙,提气跳了下去,估计差不多了,内息一振,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勉强落在一节突出的石台上。
“修为不错,只是在轻身术上,惨不忍睹……”林阁站在一边,第一次正眼瞧他。
李珣尴尬一笑:“弟子对诸多应用法门,都不甚了了。”
“内息为体,法门为用,有了基础,技巧之类以后再学不迟。”林阁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走入洞府。
李珣也是习惯使然,就多看了一眼洞府上的禁制,似乎是以“明纹”、“山纹”、“水纹”融合而成,恰成为一幅淡雅的山水画,其中极巧妙地运用了阴影浓淡的变化,似乎又有“晦纹”的手段。
“看来又有得忙了!”李珣暂且按下见猎心喜的心情,紧赶两步,跟在林阁后面。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修士开辟的洞府,似也没有他所想象的白玉明珠交相辉映,仙丹秘笈遍地摆放的模样。
仅仅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一个丹室、一个打坐用的静室,还有一间典籍存放的书房,如此而已。
如果说有异常,便是不知这深入山腹的洞府是如何取光。找不到一个明显的光源,却满室亮堂堂的,纤毫毕现,与天光无异。
林阁带着他进入书房,里面典籍也不甚多,多是一些道书之类,但有大半,李珣却是从未见过。
“这里有《灵犀诀》全本,以及我往日的心得,一会儿我传你法诀,日后便可到此修炼参考。嗯,你有什么想说?”
李珣此时脸上的表情非常之精采。
他看着书架第二层上,满满一排的诸如《灵犀诀初探》、《入境心得》、《感应记录》等等书册,心中百感交集,酸甜苦辣一拥而上,嘴上漫声应道:“只是不想这一门法诀是如此复杂……”
“灵犀诀入门难,巩固难,大成却易,只看你有没有那心思。想来,你能花上七年去攀峰,便能花上七十年去入门吧!”
李珣平定心绪,躬身应道:“必不负师尊所望!”
林阁淡淡地应了一声:“那拜师之礼也不必了,只有你有心便成。今日之后,你就来此修行吧,明日我为你传授入门之法,之后自行修炼即可。每月再将你所有疑问不懂的事报上来,我来为你解答。”
林阁说完,随即便传了他进入此地的法诀,再让他出去。
李珣喏喏而退,只是才到门前,林阁又问了一句:“你‘化气篇’修到哪里了?”
“只到了‘东海沉碧水’的收势,近日正准备流转元气,聚丹冲关。”
“噢?这进境却是不错。本来我还想助你冲关,但既然已是水到渠成之事,也就不必急切,以免坏你根基。你且去冲关,冲关之后再来此修行,效果更佳。”
李珣又应了一声,见林阁再无话说,便退出门外。临去之间,他向里面看了一眼,只见林阁脸上那慵懒无谓的神情,又深重了几分。
李珣心中一动,却随即便被无法抑制的狂喜充满,再想不到其他事情:“灵犀诀,已是我掌中之物了……还有两年,两年……”
他翻身上了悬崖,峰上残阳如血,映得千里浮云,乱闪霞光。照在他脸上,也赤红一片。
冬日的连霞山,有着“霞映千山雪”的景致。每至大雪封山的时候,清晨、傍晚的霞光,映着山头上的白雪,彩光流溢,瑞气腾腾,在观霞峰上,一眼望去,便能见到霞光如海,波涛奔涌,无穷无尽的奇观。
据说,明心剑宗有一门“披霞剑诀”,便是从此景中得来,乃是宗门内一等一的应用法门,剑起处,有“弹指一挥间,丹霞几万重”的美誉。
李珣还修不到这般的高等剑诀,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观瞻。
昨晚才做完功课,单智便登上门来,扯着他要到观霞峰上,去看“霞映千山雪”的景致。
当时李珣还奇怪,他怎会有这种雅兴,而到此时才知,原来看景虽真,却不是看天地之景,而是看人景。
原来,今日是祈碧师姐修习“披霞剑诀”的日子。据单智的情报,她陷在一个关口已有三个多月了,所以近日常会到观霞峰上观看景致,希望能激发灵感,突破高原阶段。
而单智把李珣拉来,应该只是找个名目,以应付祈碧师姐的质询吧。
说又说回来,祈碧师姐的温柔性情,却是整个明心剑宗都知道的。而在她眼里,单智也好,李珣也罢,不过还是些不懂事的孩子,就算明知这理由牵强,也不会责怪。
所以这个时候,单智便可光明正大地以欣赏风光的理由,欣赏美人如玉剑如虹的景致。
同时,李珣的心情也是不错,像披霞剑诀这样的高层次剑诀,李珣一贯向往之,兼又因为他对“云”、“明”复合的“霞纹”理解深透,才看了几眼,便陷入剑诀的奥妙之中。
明心剑宗的禁制法门,每一类都对应着一门特殊法诀,都是具有完备体系的法诀系统,虽然只是反映了明心剑宗的博大法门的一角,但还是透露出其中一以贯之的核心。
李珣年纪虽小,却是连清虚也赞赏有加的,是对宗门禁制研究的大行家,他欠缺的只是系统的认识而已。
正式入门拜师已有两个月,系统的知识早就补了过来,此时说他是三代弟子中禁制研究的第一人,绝不为过。
李珣触类旁通,发觉披霞剑诀中也有不少霞纹禁制的影子,尤其是在守势,其纹理更是贯通一气,让李珣很容易就能看明白。再举一反三,攻势中的细碎脉络,也在慢慢整合之中。
如果这种情况让清虚等人知道,必又是一番惊叹,这就是天赋和爱好的优势了。
李珣天赋本就惊人,出于对各类禁制的熟悉和了解,自然也别有偏好。世人均说,做学问做到深处,自有一番情趣在其中,李珣差不多就到了这个境界。
无论是如何复杂的禁制,在他眼中,都是趣味的集合,将其破解再创造,那便是最动人的滋味,仿佛是上了瘾,入了魔,而自得其乐。
时间便在祈碧的参悟中、单智和李珣不同的痴迷中,迅速过去。
千山霞光散尽,两位少年的到来,并没有给祈碧带来好运气,滞碍依旧,她脸上也现出了几分失望。
但她毕竟性子温和,耐性也高,当下强抑了心中的失望,微笑着和单智、李珣道别。
单智却是没办法和她多说话,只能强笑着看她离开。回头再看李珣,却见他低着头,在雪地里不知画些什么,线条纹理细密得很,看得他头晕。
大概刚刚祈碧道别时,李珣没听到的可能性还大些,便没好气地叫了一声:“珣师弟,走啦!”
“啊?哦!”李珣知道现在的单智心情糟糕,不敢怠慢,忙跳了起来,与他说笑两声,缓和他的心情,这才跟着他离去。
他们才走了不过几分钟,峰上剑光一闪,祈碧竟又现身出来。
“那珠子不要掉了!”
她显得有些着急,口中那掉了的珠子,是文海送给她的佩饰,上面还有文海亲刻的一个小禁制,虽然威力不大,却是他的一片心意,祈碧绝不愿把它丢弃!
幸好,她眼力极佳,也没花多大功夫,便在一处岩缝找到了那珠子,方才出了一口气,眼中却无意间看到了雪地上纷乱的纹路。其中似曾相识的轮廓让她微微一怔:“这是那位珣师弟画的吧!”
想到刚刚那位如痴如狂,连她道别都不理的小师弟,她忍不住抿嘴一笑,觉得这个在同伴口中,被称为“三代祖师以下第一人”的小孩子,比他的师兄要有趣多了。
心中好奇,她便多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她就移不开了。
这……这分明就是披霞剑诀中所涉及的一些精妙法门,只是以类似于禁制纹路的方法表现出来!
祈碧对宗门禁制也有研究,看得正是心领神会。
她下意识地咬着嘴唇,仔细观察:“在守势方面,剑诀的精微之处,已经被阐发得差不多了……啊,这处却是不同,也许是功力不够吧!可是……”
她心中忽地一动,剑诀瞬间展开,也不作势,只是在体内将真息运转,按照平日脉络运行,到那一个关键处,却是气机陡变,循着这雪地刻纹的思路,一个小小变化,竟是顺畅通过。
不,何止是顺畅!
也就是小小的一个变化,她体内真息运转,便有了一分奇特的牵引之力。接下来,她已不由此主地,按照这小孩儿的思路运行下去。
每过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变化,真息牵引便深重一分,直至那数月来也没能冲过的关窍,只觉得那里如沸汤沃雪,水到渠成,轻轻松松便冲了过去,余势不止,又连过三四个关窍,才余势消竭。
祈碧此时已是呆了:“这,这是……”她下意识地骈指成剑,当空一挥,只见山顶上剑气冲霄,霞光明灭,数十层丹霞剑气此去彼来,无休无止。
虽远比不上传说中“丹霞万重”的至高境界,也比不过师尊“剑气千幻”的精深,但这分明就是练通了剑诀,才会有的表现!
“这便成了?”
她傻傻地站了半晌,然后猛地半跪下来,仔细打量后面的变化。只可惜,后面的却让她大失所望。
后面的变化,虽然也是颇为精妙,但凌乱不堪,不成系统,尤其是在攻势方面,更是千头万绪,没有条理。
祈碧脸上一红,她冰雪聪明,自是明白因为自己的错误,误导了那小孩儿的思路,让他推不下去,这才有此表现。
这也可以证明,并非是那孩子的修为远过于她,而是其思路的灵动,以及深刻的推演能力,使他完成了这天才的大手笔。
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时的灵光闪现,而对祈碧而言,却不知让她少绕了多少弯路,节省了多少时光!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睛看向山下,在那云雾流动的山路上,似正有一个少年的身影,缓步移动。
“三代祖师之下第一……人!”祈碧掠起额前飘落的长发,浅浅而笑:“或许,并非是妄言呢!”
李珣并不知道祈碧对他的极高评价,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不是他已经具备了高超的修养,而是他现在根本就没那个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强烈的痛苦,已抽干了他体内最后一点力量。
过去一个多月,李珣在修炼幽明气时已经感觉到,外来的强大阴火,和心窍中的血魇结合得分外紧密。
二者的核心互为牵引,像是阴阳鱼般转动着,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由里及外层层包裹着两种性质迥异的真息,宛如一体。
在血魇异动的同时,必然牵动了阴火的运动,由于平衡关系的存在,血魇放射出多少力量,阴火便也跟进多少,只不过,血魇的目的是为了抽取,而阴火则是灌注。
这一点,是李珣近些时日才明白的。
双方都有置李珣于死地的“功能”,但就实际而言,它们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
血魇类似一种寄生虫,依靠李珣提供的精气存活壮大,每日的血魇噬心,事实上也就是血魇从李珣体内抽髓噬血,吸取养料的过程。
而在这一过程中,李珣却并非只是吃闷亏。
因为血魇是至污至浊之物,其炼化过程亦污秽不堪,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