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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有一天,你也不得已要这样对我,你怎么办?”
李培新知道组长测试自己,却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是好。说是重情轻事,怕组长批评自己荒废公事;说是公事公办,怕组长嫌恶自己不讲交情。就在此时,院子里隐隐传来嘈杂声,解除了李培新的尴尬,他过去隔着窗子,朝院里观瞧。
“吴小姐来了。”
武伯英刚站起身,门卫已经过来敲门,不等他应声允进,吴卫华已经推开了房门。她旗袍下半截已经被雨水淋透,布料紧贴在腿上,如同美人鱼的鱼尾。急急走了进来,把手中的物什朝武伯英面前的办公桌上一放,喘着粗气,额头滴着水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武伯英拽下身后衣帽架上的毛巾,递给她。门卫连忙带上房门出去了,李培新也从窗口转回,看着桌上的东西。团着的手帕有些散开,露出里面的袖珍手枪,电光透入,激发出一种诡异的蓝光,泛着杀气。
“我把他杀了。”吴卫华拿着毛巾,心神初定,喘气不减。
武伯英和李培新都有些惊讶,武伯英知她所指何人,李培新却不知借枪之事,试探问:“谁?”
“就你说的那个人,那个被党调处发现的人,菊剑。”吴卫华似乎累坏了,这才找到安全的港湾,颓然在椅子上坐下,疲惫无力的样子,“我杀了他,在他的落脚点杀了他。他已经确实成了日本人的帮凶,如果我不动手,他就要先动手了。”
武伯英敏锐问:“落脚点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就在城西这一片。他来接的我,为了保密,雇了一辆骡子轿车,把轿帘拉得很严实。我看不见路,又是大雨,只知道朝西走的。我从他那里出来,雨更大了,因为有雷声,枪声小,没有人注意。那是一片民房,看起来是西安城边缘的一个村子。我站在屋檐下,等了好久,才遇到一辆送客的黄包车。我给了很多钱,他才把我拉到这里来了。黄包车一路向南,那个地方,和这里应该差不多正南正北。你们是保密单位,要不是情况紧急,我是不会让他拉我来的。”
《潜伏·1936》 第十四章(6)
李培新也很敏锐,立刻起身:“我去把车夫留下来。”
武伯英摆眼首肯,李培新立刻出了办公室门,吴卫华用毛巾揩着发端的雨水,表情失落得难以寻回。武伯英劝慰道:“他已经变成菊剑,就不是你的哥哥了。”
谁知适得其反,吴卫华更加伤心,泪水汹涌而出,似乎变了一个人:“不,他永远是我哥哥,就算他反对这个世界,我也不会反对他的。”
武伯英叹了口气:“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伤心难过于事无补,那就承认事实吧。就像我和李直,我也以为,我下不了手的。但是最后,我还是开了枪。有些事情,非出于你的本心,却不得不做,形势所迫。”
吴卫华流着泪,觉得武伯英的话很有道理。
武伯英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语调非常温和:“我们这里是男人的世界,没有你的方便。这样,先回西京招待所,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免得感冒了。再者也能调节心情,洗掉这些不愉快的记忆。”
吴卫华深情地看看武伯英,含泪点头,此刻觉得他,简直就是当年的武仲明。
武伯英安排李培新带人拉着黄包车夫,按照他指引的路线去搜寻尸体,自己则开车亲自送吴卫华回招待所。车子临出门前,黄包车夫正在惊恐地拒绝带路,一摁三尺高,似乎要被绑缚刑场。别的行动组成员大声呵斥恐吓,只有李培新软语劝慰安抚,车夫才勉强上了车,拉车的人第一次坐汽车,却没有一丝开洋荤的喜悦。武伯英按了一下喇叭,出了院子铁门,觉得自己提携李培新完全正确。
到了西京招待所,吴卫华洗澡,武伯英坐在客厅里等候,吩咐丫头去烧姜汤。姜汤烧好了端来,满屋弥漫着一股特殊的甜辣香味。刚才扶她,雨水淋在武伯英身上,冰凉彻骨。雷暴天气,其他地方下了冰雹,在西安城化为雨水落下。吴卫华洗完出来,换了干衣服,外表虽不那么狼狈,精神却没有转好,更加疲惫不堪。她慵懒地斜躺在沙发上,眼睛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似乎还没从梦魇中惊醒。
“我亲手杀了我最亲的亲人。”
武伯英知道她的心里吃了大亏,内外交困,恐怕要大病一场,过去端起姜汤,递到她面前:“快趁热喝了,驱驱寒气。”
吴卫华转眼看看他,似乎不认识似的:“我亲手杀了他。”
“别想了,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
吴卫华眼神狐疑:“你杀的?”
“对,我杀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是菊剑。”
吴卫华似乎相信了这个荒诞的说法,点点头说:“嗯,我不怪你,他该死。别难为他的尸体,好好安葬,他是我最亲的亲人。”
“好的,我答应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先喝了这碗姜汤。”
吴卫华点点头,接过姜汤,乖巧地喝了下去。武伯英看着她,突然有股东西升腾了起来,忍不住爱怜之心,蹲到她身侧,伸手揉了揉她潮湿的头发。吴卫华喝完姜汤,顺手把碗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伸开双臂,揽住了他。武伯英难以自抑,欺身坐在她旁边,将她的头放在了自己腿上,岔开五指,梳理她有些纷乱的头发。
吴卫华眼睛上翻,看着武伯英,带着幸福的表情:“你是我的。”
武伯英不忍伤害她,没有否认。吴卫华得寸进尺,上扬双臂,箍住武伯英的腰:“你是我的,你只属于我。我们之间,现在还有一个沈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搬开这块石头。”
《潜伏·1936》 第十四章(7)
武伯英突然惊醒似的,冰冷且缓慢地说:“我们之间,不光有沈兰,还有仲明。”
吴卫华听了此话,双臂变得僵硬,失去了力气。武伯英拿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侧头下顾:“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武伯英一只脚迈出房门,吴卫华才气力不足道:“记着我的话,把他好生安葬了。再一个,把他的死,作为你的功劳。别向人透露是我杀的。”
武伯英咬着嘴唇点点头,自己的索命簿子上又添了一人。马老三、松山、李直、菊剑,四个人中自己实际真正动手杀死的只有一个。恰恰这一个,是自己最不想杀的。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雨夜是最好的掩护,阴冷潮湿,正适合滋生诡计。胡汉良由李廷芳带着去拜见高人,车子七扭八拐,在城墙东南角的信义巷一带的民宅间穿梭。到了一个外表普通的院子,一直走进房里,胡汉良看见坐在炕桌旁喝闷酒的高人,才知道就是马志贤。实际胡汉良早就估计是他,还故作惊讶:
“马局长,你什么时间回来的?”
马志贤微微一笑,摸了摸上唇的小胡子:“我早就回来了。”
“你真是好勇气,北边再过三道巷子,就是金家巷,你不怕他发现你回来了?”
马志贤知道胡汉良所指张学良,张公馆就在金家巷一号,原本是个面粉大亨的宅邸,张学良来西安之后,买下了这所宅子,再兴土木,盖成了张公馆,官大气粗,只手遮了城墙东南角:“灯下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寒暄过后,胡汉良看看李廷芳,得到他的回应,切入正题:“牵虎驱狼,这一计不成功。张学良一改往日强硬作风,咽了这口气。只是劫走了刘鼎,让他在张公馆住下来加以保护。没有找齐北的后账,恐怕那个吴卫华从中穿针引线,也起了一定作用。”
马志贤摇摇头:“刘鼎是半公开的*分子,张学良能劫能保,却不能找齐北的麻烦。因为这样,就公开了支持共产党,反倒被齐北抓住了把柄。”
“那我们这条路是不能再走了?”
“不,继续。能赶走齐老狼的,也只有张老虎。光我们几条老狗吠叫,没多大用处。”
胡汉良尴尬笑笑:“咱俩都被齐北整成了丧家之犬。”
“所以我们要同仇敌忾。”马志贤挑了挑灯芯,亮光骤然增强,把他的脸照得越发难看,“既然张有所忌惮,不愿为了刘而与齐公开决裂,那我们何不从他非*的亲信下手,给他一个掀翻齐北的底气?”
胡汉良故意装糊涂:“哪个合适?”
“穿针引线的吴卫华,倒是不错的人选。”马志贤高深一笑,“委员长侍从室,控告齐北的报告有一尺高,只不过非老头子亲眼所见,不太相信。事不宜迟,我们要在老头子来之前,把齐北搞臭搞倒,让他有口莫辩。不然老头子驾临西安,齐北当面汇报,我们就没有机会了。戴老板说过,齐北在老头子面前,受器重的程度非比寻常。”
胡汉良谄媚夸赞:“马局长的谋略真是缜密。”
“缜密?要真是缜密,就着不了齐北的道儿了。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李廷芳接嘴道:“呵呵,咱们三个诸葛亮,不怕斗不过他一个臭皮匠。”
马志贤许愿:“只要此事成功,将来西安情报界,就是你和我平分天下。”
胡汉良不显贪心:“不不,只要马局长不记我的前嫌,也就足够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潜伏·1936》 第十四章(8)
暴雨来得猛,也去得疾,雷电收工,雨幕撤回,只留下了一摊摊积水。武伯英回到丈八大院,李培新已经派人回来报信,找到了菊剑藏身的房子,就在机场西边的孙家围墙。这个地方武伯英知道,孙家围墙和周家围墙,连成了一片的两个村街,朝北一点就是土门。不知哪朝哪代,有孙、周两家大户在此,后来没落,就成了两个移民聚居的半城半农街村。武伯英在大学时期教国文,也读一点历史,土门名字的由来,应该源于周都沣镐,只是现在不见了土垒城门。自己居住的后宰门,就是沣镐城东门的名字,有些此地空余黄鹤楼的历史沧桑。
武伯英立刻开车赶去孙家围墙,想起吴卫华,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实在有些残忍。看见菊剑的尸体,他觉得吴卫华也是残忍的。这一枪不像自己打李直的太阳穴,或者胡汉良打马老三的前额,只留下一个孔洞。子弹从后脑枕骨射入,掀开了天灵盖。看着菊剑的尸体,武伯英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随即得出初步结论,菊剑在毫无防备状态下,被一枪送命。这又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第二天一大早,武伯英去党部大院,绕道去看吴卫华,却落了空。吴卫华果然大病一场,已经被张学良派人接到东北军的战地医院进行救治。佣人说吴卫华昨夜一直高烧不止,说了一夜胡话,把自己吓得不轻。早上张少帅的医官来检查,初步诊断感冒引发肺炎,用医车接去住院了。武伯英听了这些话,隐隐感到心痛,又不便去野战医院探望,更多了一分牵挂。
从西京招待所出来,他径直去了党部大院,昨晚给齐北打了电话,粗略汇报了菊剑毙亡的消息,今天来面呈端详。齐北办公室木门敞开,表情阴郁,静坐于桌后,见武伯英进来,才驱散了脸上的乌云。自己亲手磨砺的宝刀,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怎么说都是让人兴奋的一件事。
武伯英落座后,先说了最紧要的事情:“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继续追查几个线索。一是检查尸体,昨晚仔仔细细翻查了一遍,并没有有价值的东西,除了一些钞票,没有发现别的。”
“好的。”
“二是搜查房间,又找到了两把手枪,此外还有一些生活必需用品,再也没有什么发现。看来他很谨慎,所有涉密的东西及时销毁,都装在脑袋里了,可惜,我打碎了他的脑袋。这项工作,今天要做更细致,挖地三尺。”
“好的。”
“三是讯问邻居,昨晚就开始了,来往这所房子的人不多,都是陌生人。截止目前,还没有一个结果。但是,今天继续这项工作,力求详细。就算陌生人,也让他们凭记忆描述相貌,记录在案,希望能从中抓住一点蛛丝马迹。”
“好的。”
“四是寻找房东,这处房子的主人,已经不在本地,到山东去做生意了,所以把房子放租出去。昨晚找到他的亲友,问明了落脚点。托付山东方面查寻恐怕有所懈怠,我让李培新带人赶今天早上火车,已经去往徐州。”
“好的。”
武伯英合上记事本:“目前就是这样,只能等候。”
“等候……”齐北嘟嘴翻眼沉吟,“既然是等候,你们还忘了一件事情,就是守株待兔。既然他是菊剑,肯定各小组的组长都要和他联络。何不粉饰太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从房子外面看不出来什么。等着那些人上门,如果捞住一个半个,就有可能解开绳结。”
武伯英听了此话,觉得自己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