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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林代的一生并不顺利。林毓笙惊觉,但她就是有力量走下去。
为什么呢?
林代发现林毓笙开始念经了。念的什么?“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
好耳熟。林代问:“这是什么?”
林毓笙道:“金刚经。有人跟我说,管什么大乘小乘,如果你要悟,这一句就够了。如果不悟,恒河沙数经文也无益处。我想念念这个,看能不能开悟。”
林代兴趣缺缺道:“我还有句更实用的:得到的才最珍贵。得不到的,谁希罕!”
林毓笙呆呆问:“真的吗?”
“只要你信,就是真的。”林代回答。
林毓笙半晌无言。易澧则回来了。
两辆车子,又辘辘驶去。把一些新的礼物留在易澧家里,带走了不值钱的一些土产。邱嬷嬷暗里嘀咕:我们小姐对嗣少爷家里,也算仁至义尽。
林代不觉得她做得有多好。毕竟把人家家里一个活生生小孩子带走了。他们家人不闹、不奢求勒索。这才叫仁至义尽。
两辆车子,行驶得很平静。除了车轮声,再没什么别的声音。行了一段,林代叫停车,吩咐洛月去前车问易澧一句话:
“要不要到姐姐车里来?”
易澧立刻就来了,还闷着脸。林代问:“不开心?”
很废话的问题。但人有时候,就需要在废话中来宣泄心情。
易澧点了点头。然而并没有打开话匣子。
林代再问一句:“为什么?”
易澧说不清。他想了想去。反而摇了摇头。算是对原来“开不开心”那个问题的否定。
他本来觉得心情算不上开心,但想想,能在林代身边去更好的家。又是开心的。他甚至没有等到他最小的哥哥回来,就先告辞了,就是趋利避害。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做的是坏事。但能够说走就走,实在又是好事。这样复杂的心情纠结在易澧的心里。他本来语言方面就发展得不算很优秀。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何况在背叛…怀念家庭的纠结之上,又有一种新的感情。那就是看着一家人都匍匐在他面前……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易澧应该是受惊吓的,但却出奇得感受到一种魅力。
就像是人类第一次饮酒。
易澧初次品尝到权力的滋味,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就已经被迷住了。他没法组织语言。只能自己在心里震颤。
林代摸了摸他的头发。
易澧这时候想:如果他以后都能让他家里人随时趴在他面前,而玉姐姐一直都在他身边。这样就好了。
他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先生夸我书背得好。”
“哦,不错。”林代跟着表扬他。
书背得好不好。并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但确实是件好事。
易澧说出这句话来时。感觉却是,这一件被书塾先生夸赞的进步,代表着他朝着他的理想,又迈进了一步,是他作为小小男子汉,踏向前的一级坚实阶梯。
把这句成绩夸耀出来,他的心底就踏实了很多。
前面有几个人狂叫着奔来,是到易澧家里报死讯的:易澧的小哥哥死了。
为建王爷府,很多材料从各地往锦城运,又招很多工匠。易澧的小哥哥贪工钱,跟着同乡,去帮忙搬东西,结果被松动的石头翻滚下来砸死了。
车子走的这条路,是易澧家里往城中心的唯一一条大道。这些人要到易澧家里报信,结果半路上,先让易澧知道了。
林代连忙去看易澧的表情,怕他受不住,伸手把他揽到自己怀里。
林代不算很有同情心的人,但她想,同胞兄弟死了,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必定是件很大的悲惨冲击。她不善于安慰人,也只会这样做了。
易澧顺从的被揽进林代的怀里,但却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哭。
很后来很后来,他流了几滴眼泪,也呜咽了一会儿。算是对正常的人类感情有了交代。但在内心深处,他知道,有什么已经麻木、远离、消失了。他不能解释。但他跟这个世界的某些标准,已经不一样了。如果说他看起来还正常,那只是他在学会四书五经圣人云之前,已经迅速学会了伪装自己的缘故。
锦城边郊的田庄,英大郎很高兴母亲回来了:“尝尝今年灌的肠!味道不错。”
岂止灌肠?桌上满满的都是年菜。以前英姑做主操持,今日她乐享其成。少不得也慰劳了媳妇一番、又巡检了庄内庄外。英大郎问母亲:此去如何?
英姑表示:还不错。
英大郎很高兴:“那娘就快回来了吧?”
挺孝心的,没想到换来英姑一句训斥:“人家翅膀硬了都爱单飞,你还宁愿老娘守在身边,没出息!”
“……有了出息也要娘啊。”英大郎很委屈。
英姑就笑了,告诉他:“想办法查查一个人。”
“谁?”
“南宫大爷。”
锦成的黑道头子,在离城也有名。英大郎神情警惕起来:“怎么他对我们不利?”
“岂止。你最好查查他跟海盗有没有来往。”
其实南宫大爷本来就是黑道的人。官府以为他是“灰”的,还带着“白”的成份,可以利用。但圣人早就曰得好:“出礼而入刑。”就是说,要么听皇上的话、要么反皇上,没有中间路线好走的!但凡不端正经饭碗的,就陷入黑色范畴了,红花绿叶白莲藕,打断骨头连着筋。南宫大爷若真跟海盗有来往,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英姑既然这么慎重的交代儿子,想必不是普通的道友问好往来而已。
英大郎也就郑重地答应着:“好!”L
☆、一 天家风格很含蓄
春天来了,花都要开,蝴蝶都跳起舞来。名媛们则翩翩往京城聚集。
所以说何必大张旗鼓搞什么“选秀女”!只要放出风声,开个含蓄的茶会,再把“内幕消息”惠而不费的向某些人士透露一下,自然就长着翅膀飞出去,然后想上进想巴结的就自掏腰包上京,等着备选了。
不过,这次要选的是太子妃,正妻!至少也是有个名份的,不是前途渺茫的“秀女”可比。名门望族、土豪乡绅们对后者躲避不及、对前者则青睐有加,也可以理解。
谢家的女儿也上京去了。若云蕙没有出事,现在说不定也能驸骥尾赴京一游。如今却只剩下云舟。
林代想去的话,倒也可以去。能不能进太子的茶会在所不论,至少到京城,与其他仕女们交流一番,说不定认识个王爷将军什么的,比锦城认识的高贵。
但她要认识那么高贵的人做什么呢?
“嫁人啊!”邱嬷嬷都急了。
“王妃、将军夫人,又不是一定开心。”林代道。
邱嬷嬷语塞,想了想,又道:“荣华富贵!”
林代道:“我们自己会赚钱。够吃用就好,干嘛非陪个王爷睡觉来赚钱?”
邱嬷嬷骇得面如土色:“姑娘!”这话实在太粗俗。
“话糙理不糙。说开了,总比到时候憋屈的好。”林代又道。
邱嬷嬷再次语塞,出来想找个人商量,若要找邱慧天,想必是没用的。这小子只晓得听姑娘的话。再说,这是姑娘的终身大事……跟个小子商量。总觉得亵渎了……虽然姑娘原来的粗话就已经够臊人的了——为这个,就更不能传给邱慧天听了!好比姑娘如果自己撩了裙子,她难道还特意给个小子看不成!
邱嬷嬷想跟洛月商量,又自己知道洛月其实是没什么用的。跟双双商量么?那小丫头跟英姑走得近!邱嬷嬷跟英姑还是心存一点芥蒂的。上次她给姑娘下跪,来逼姑娘听话,结果被姑娘反将一军。虽然姑娘最后也还是跟蝶笑花断了……唔,过程总有点诡异。现在英姑看见邱嬷嬷都似笑非笑的。让邱嬷嬷有点闹心。
到底要不要跟英姑商量呢?邱嬷嬷下不了决心。但还要去谢家学塾接易澧下学。谢家最近很热闹,才过完年,把该应酬的应酬一圈。云剑要赴京赶考了,云舟也一同去,讲是讲说拜访京中几位熟识的女眷,但实际上。如谢含萩开心的说法:“咱们家又要出个娘娘了!”
倒不是皇宫内院的娘娘、也不是太子妃这样子的娘娘,倒是皇帝的弟媳。王爷的正妻。而且还是当今风头最健的王爷!
须知京城里有女官特意来问,谢大郎什么时候启程赴试?又问,四姑娘也一并来罢?
这说明什么?傻子也知道了!
雪宜公主看中了谢云舟,七王爷肯定也没拒绝。云舟这一去。是未过门的媳妇去面试了!
只要是面试,难免有被刷下来的担忧。然而当今天子的风格,不会这样戏弄人的。既然叫了去。总有很大的成功把握,纵使不成。也会有个交代。就像组织选拔人才,要选举,除了正选之外,其余叫来陪跑的,也算是人才后备,日后必有重用。
怎叫谢家不面上生辉!
天家风格却是含蓄,那女官没有公然给云舟面上贴金,到锦城后先问的乃是正事——
王爷府修得怎么样了?屋瓦装得怎么样了?
在太守呕心沥血的支持、还有云舟及背后的谢家努力帮忙下,能坏吗?
但奇怪的是谢小横并没有做出大量的财力支持。照理说吧,云舟要嫁七王爷,八字已经有了一撇,这是王爷府,以后说不定就是云舟住的地方,谢家自掏腰包锦上添花是理所应当的。可谢小横就是没有多掏钱。
知道的就说:谢家果然没什么钱!谢家号称世代书香,读书人却还有个毛病叫君子固穷,谢小横之前的谢家并不算有钱,谢小横做了帝王师,谢家算发达了,但并没有暴发,谢大老爷与二老爷不算什么发家的人才,第三代又还没接上,本来就有人议论说谢家是外强中干了,这一次果然验证他们的想法——天家都看上了四姑娘,谢家竟然掏不出钱给未来的姑爷孝敬一座王府!
张绮儿简直要笑话死谢家了。
她恨不得去跟天家说:不要娶什么穷酸谢家了!娶我,娶我!
可惜京城太远、来锦城传信的女官地位太低、皇宫的城又太高,不然张绮儿可能还真会说这种话的!
但也有人怀疑:谢小横在山里的道观还是不错的嘛。真会没钱?
嗐!就有懂行的说了:山里建房子,地皮几乎免费,也就耗点建材人工钱,值不得什么。养的那些个道姑么,还帮着种地、养鱼、炼丹,也都在上流社会中卖点钱呢!虽然也不至于靠这个盈利,不过总算贴补很多,开支并不大。这并不能说明谢小横有钱。
于是谢家在人们眼中正式成为穷鬼了——嗯,至少是清贫人家。
笑他们的人却并不多。
张绮儿这种人可能听说人家没钱就笑坏了肚子。而在相当一部分有品味、有学问的人眼中,谢家地位却反而更高了。因为学者中的清贫,却说明了道德的高尚!没有乱搂钱!他们暗暗点头:谢家真配得上跟皇家攀亲。岂止出个贵人?也配给王爷当正妻的。
那一排排新铺上去的琉璃瓦,看来很可以荫蔽一位本地王妃了。
却不知夜深人静时,为此而死的苦囚犯会不会在瓦缝里呻吟。
传信女官当然也不会问死了多少人,但问唐太守,在银钱供应上可有什么困难?唐太守先是表忠心,然后支支吾吾地表示:困难嘛,当然也是有的。本钱要多少多少,而预算只有多少多少,所以……
传信女官听了很骇异:本钱要这么多?前年琢持殿修建,是工部贾侍郎主持的,可不是这样子的啊!L
☆、二 又快又好载流年
前年工部贾侍郎修缮琢持殿,占地比这王爷府总好大个十数倍,大殿比这小屋子高了两三层不止罢!也不过一年,修完了,皇上也用,各部大人也用。费用也不过支取那么些儿,民伕们有皇家工钱领,还各各欢喜。帐目也极清楚。这里头的能耐,传信女官是不太懂,就知道一件是,是铺琉璃瓦的讨巧方法,她告诉唐太守:
琢持殿的附属建筑也是利用旧屋翻新。原来的瓦片颜色旧损了,且跟新瓦成色不搭。贾侍郎就在原来瓦面铺个架子,另加琉璃瓦,可以省去撤旧瓦的时间。
传信女官把这法儿教给唐太守之后,唐太守大喜,连忙谢过传信女官。但唐静轩也参与此事,听后有点疑惑,问:“这样啊。我又听说琉璃瓦面这样光滑,工人如何落脚?”云舟恰在此时也传话进来道:“要在瓦上加瓦,得另支架子以便攀援,是道大工序,算起来跟撤瓦加瓦也差不多了。”
传信女官也觉疑惑,她边上的一位老宫女这才说出来:若要一片一片瓦铺,必须在屋顶外再搭攀援架。这法子很不好。为了赶时间,贾侍郎着工人们先在地面上扎出瓦架,每架一行、十来片瓦,固定得当后,整个架子搁上原来瓦面安置,比一片片铺设可省一半工时。但这样铺的瓦,并没有真正嵌在屋顶椽面上,其实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