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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娘子只好跟他走,走出了一种赴刀山下油锅的悲壮。玉拦子拳头捏得咔叭叭响,若非碍着她是妹子,真愿意把她的耳朵拧下来。
到了玉拦子问事的地方。玉拦子往交椅前一站,威仪更胜,问她:“你搞什么鬼。”
“我没有。”狐娘子知道不管怎么样,先赖掉是没错的。
玉拦子一脸怒容:“你去吓唬人家一个小姑娘干什么?说什么她家人都不要她了,她只有到青楼去?跟她讲青楼多惨,看把她吓得!”
“我都是实话啊。”狐娘子当真委屈,“她家人这不是真的不要她了嘛?咱们是要卖她的嘛。青楼里是有惨的嘛。难道我还鼓励她去作名妓好过舒服日子啊?”
“你!”玉拦子语塞,只好道,“那你怎么能说只有我肯要她,才能救她?”
“不然叫别人娶她?”狐娘子问。
玉拦子再次语塞,恼羞成怒起来:“放肆!你这是在跟大哥说话吗!”
狐娘子摊手:“大哥以前不是夸我直爽吗?”说着越发伤心了。
玉拦子再次被堵回去,胸闷,只好道:“那人家也不喜欢我啊!你叫她跑来找我干什么?”
“谁来找你了?”一声问话,蝶笑花踱进门来,于是画风又变了——
各种粉红泡泡蝴蝶少女心,可以肆意挥洒了。狐娘子负责娇羞就好。玉拦子……玉拦子再次神智上线,扯下粉红少女心:等一下,我是大老爷们,眼睛里挂这种东西干什么?
蝶笑花告诉玉拦子一个消息:你娘病了。
玉拦子顿时就懵了。他别看是个粗人,这个“孝”字上非常看重。都不是读什么圣贤书读的,纯粹出于本心。他娘在故乡,他不幸无法奉养在身边,由他兄嫂照顾,平常很少给他送信。这病了,莫非是重病?玉拦子一听就急了。
蝶笑花道:“倒也没说什么大病,只不过老人家上了年纪,身体难免弱一点。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玉拦子当然想回去,但又顾念着自己作山寨大哥的责任,怕蝶笑花一个人撑不下里里外外,又怕他仓促回去,布置不当,露出马脚,被官兵看穿真实面目,一索子捉了,这可不妙。L
☆、五十二 甩智商最讨厌
蝶笑花替玉拦子宽心:应该不是官兵的陷阱,去看看无妨。
玉拦子相信蝶笑花的眼光与手段,看来去探病是没问题了。他又担心他娘是不是病得太重了,正在病床上吃苦。他兄嫂照顾得到吗?娘的病几时能好?
蝶笑花给他出主意:“那你不如把福姑娘带过去。”
玉拦子点头:“哦!兄弟这个主意真是……啊?!”终于反应过来了,连连挥手,“这算什么主意。”
“替咱们娘治病的主意啊。”蝶笑花吃惊道,“都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咱们娘担心你的终身大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带个好媳妇给她看看,她岂不能逢病减病、遇患少患呢?怎么?难道大哥嫌福姑娘生得不好吗?”
狐娘子听得又是开心、又是困惑、又是担忧,开心的是盐杠子的主意果然好,困惑的是怎么跟林姑娘的意思一脉相承?担忧的是盐杠子跟林姑娘不会心意相通、成就好姻缘了吧!
她直瞅蝶笑花,蝶笑花若无其事。玉拦子吭哧吭哧道:“人家又不愿意跟我。”
狐娘子又瞅蝶笑花。蝶笑花以拳击掌,道:“算了!她家虽然不仁,但她要是能帮你缓和了咱们娘的病,咱们也就客气一点,任她还家也罢了!”
玉拦子听见,想起福珞那张哭哭啼啼的团子脸——唉,现在是消瘦了的团子脸,忽然又有点舍不得。
咦!他猛然警醒:他是山大王哎!山大王对肉票说舍不得,这就像屠夫对小山羊说舍不得一样,岂止丢人?简直丢人!
他要是对肉票舍不得,这世道就会对他、还有他背后的亲友们舍得!
他其他亲人都不足虑。一个老娘放不下。至于朋友,这一帮都超越朋友,成了手足兄弟。唇亡齿寒,他怎么能掉头不顾?
什么外面绑来的千金小姐,都不过是口中食而已!
狐娘子绑了福珞有功,福家不交赎金可恼。福珞要给盐帮补足成本和面子,这是必须的。她如果能帮玉拦子的娘宽心养病……那就像蝶笑花说的。算她将功折债吧!放她回家。这是最好结局。
玉拦子道:“好。”
狐娘子后脚就就找林代去了。她要质问林代:“好你个小婊砸!你不是叫我帮忙吗?你叫我帮忙的时候不是说你就不跟盐杠子好了吗?我不是在帮你吗?这会儿你又找盐杠子帮你了!你还是跟他好啊!你这说话不算话的!我撕了你的逼脸!”
结果见了林代,她太过心潮澎湃,多少该说的话没说出来。说出来的都支离破碎。林代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中心思想。这还多亏她多年来的法律经验,接待的当事人很多都是遇到了大事才来找律师的,跟律师说话时难免心潮澎湃,支离破碎颠三倒四。这样她都能理出脉络。狐娘子的破言碎语她也能听懂。真是:固耳熟也!
听出来之后,林代迅速快刀斩乱麻。喝问她:“盐杠子厉害还是你厉害?!”
“盐杠子……”狐娘子觉得没有第二个答案。
“盐杠子帮我好,还是你帮我好?”
“盐杠子……”狐娘子郁闷。
“着呀!”林代也学了他们的黑话了,这么一使出来,刮拉松脆。生是有力,“都是他好,我还找你帮忙。不找他。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既然我是这么个意思,哪有回头突然找他的道理?”
狐娘子想想。也对:“可是……”
“现在不用你怀疑,我也要找他去了。”林代把肩头辫子一甩,道:“我要去问问他什么意思。”
狐娘子又觉得这样不好。这两个人一见面,像铁屑见了磁,而狐娘子只是无关的木块。狐娘子不愿意。
“喂,”林代把话敞开了说道,“我要真跟他在一起,你打死了也拆不开。我要是不愿跟他在一起,你再撮合也没用。”
狐娘子连连摇头:“我不撮合你们。”
林代笑道:“那就行了。”举步就走。
狐娘子想想,忽想起哪里不对了,赶紧问:“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盐杠子在一起呢?”当真是困惑。
像他们一般人,不跟盐杠子有啥的,那是不敢,也是不能。而林代要论相貌,狐娘子不得不承认跟蝶笑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连一块玉里琢出来的两个璧人,都没这么登对的了。要论心智,虽然狐娘子觉得林代不如蝶笑花,但在女性里,也算翘楚了。更难得蝶笑花对林代也有意,这是狐娘子嫉妒坏了的。为什么林代不要跟着蝶笑花呢?
狐娘子实在不解。
林代叹道:“连你都会问我这个问题,但他不问、也不说,这就是我不能跟他在一起的原因。”
狐娘子还是听不懂。她觉得林代这是有意在她面前甩智商,非常讨厌。而且林代这样说得,好像盐杠子完全可以由她选择要还是不要似的。这就更讨厌了!狐娘子决定:她在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更讨厌的人!
林代做了个鬼脸。
她也发现自己从来不是善于搞好人缘的人。但她有用,这就够了。足够她底气充足的杀到蝶笑花那里去。
蝶笑花似乎是算准了她会来。气定神闲。似一只等着蝴蝶扑网的蜘——
不行不行,林代看见他这张脸、这气段,这似闲花落地的神韵,就把那个“蛛”字补不上去。
“听说啦?”他主动向她打招呼。
“嗯。为什么?”她问,“良心发现?还是向我卖好?”
“都有。”他道,“不过也是这个选择对大家都好。”
“利益最大化。”林代本能总结。
蝶笑花偏了偏头。林代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
“是个好词。”蝶笑花表扬。
林代牵牵嘴角。
“总之我们主力要转移了。”蝶笑花继续道,“大哥带福珞回旭南。我们则先去西南。你呢?跟我们走吧?”
“真的由我选择?”林代道。
“没有。”蝶笑花笑了。他想说。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选择。他在命运的浪潮里就没有选择过。所谓能干、所谓斩获的成绩,也只是乘着浪潮,从大浪中叉起几条小鱼小虾而已。至于林代么,是他活到现在难得的一件礼物。他已经叉到了,总不能放她回去死。那水底下可怕的漩涡,目前还没有激到水面,但迟早要来的。他已经看到了,不想让林代再看。总之带着她走着就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林代感喟的抚手在他臂膀上:“你辛苦了。”
蝶笑花轻轻将手指覆在她手上,抚着她的指甲。纤美似他自己的一般。他们两个太像了,如照着镜子刻出来一样。因此他尤其不能相信她。
她接下去道:“从此,让我来帮你吧。”
这是他一直希望的,有那么一个人,能跟他风雨祸福,相扶相知。但风雨太大了,真有那么一个人,要被风打折了,叫他怎么办才好呢?他是把自己身子覆在她身上替她挡灾吗?他是把自己心肝掏出来替她铺路吗?还是掏出她的心肝来给他逃生呢?太可怕了。那似乎又不如他从始至终一个人了。
林代看不穿蝶笑花的眼神,惴惴然问:“你不要我帮你吗?”
“要的。”蝶笑花回过神来,道,“不过我怕付不起你代价呢。”
“哦!”林代松了口气,道,“正想跟你商量这个呢!我这些人,被你抓了这么久了。我原想着他们当了强盗,就回不了家了,不肯松口。但既然被你抓到现在,想必你是不能放的了。”
蝶笑花颔首:“是啊,不能用,就只能杀了。倒不是可惜粮食,只是我们既然要走了,带着太过麻烦,一个防范不严,他们跑了出去,岂不把我们底细泄漏。这危及我这儿兄弟们,不是我可以掉以轻心的。”
林代附和:“我也是这样想,那就没得商量了。他们给你做事,总比死了的好。可怜他们都是因为忠心跟着我,才落到这里来,我也总得为他们负责。怕你有个想不到的地方……”
蝶笑花在这里,嘴角又扬了扬。林代也笑了,道:“两个臭皮匠嘛!也总比一个脑袋好。那我也帮你想着办着吧。要转移,事情很多对不对?西南有大财路对不对?我帮着你,尽量大家太平,好发财。”
“怎么转过弯来原谅我的?”蝶笑花问。
林代嘟嘴:“从来没有原谅你。但人总得向前看。”
这话很对蝶笑花的胃口。他欣然认可。林代又向他索取花红股利,道总不能给他白做。蝶笑花道,白做是不可能的,但盐帮毕竟是山寨,不是生意行,分了钱,也不叫花红、不叫股利。一般的山寨都是肉在一起吃、酒在一起喝、钱在一起花。有特殊的金帛红货,往往是老大先挑,挨下兄弟们分,再挨下赏给小喽罗。如今蝶笑花这里是用功劳簿。功劳簿上记功多的,自然可以多分。除此之外,像十长老之类,年高德邵的,只要帮里财政允许,按季按年,都给他们有一笔固定孝敬,这也是应该的,无人异议。L
☆、五十三 救不了
蝶笑花就把这个分配体系介绍给林代。林代很感兴趣,与他参详良久,顺便将最近要做的事情也约略了解,便讨任务。蝶笑花略加犹豫,林代笑道:“你怕我跑了不成?”
蝶笑花但笑不答。
林代似生了气:“我这么多人都在你这里,我不管他们吗?你当我是什么人?”
她抽手。太阳西斜。她手的影子仍然在石桌上。他便伸手向她仍未走远的影子,绵绵的在光与影界限中抚上去:“别走。算我说错。我向你道歉便是。”
林代半边膀子微微酥麻,声音也不觉低下来:“谁要你道歉?你也没说什么。总之我们以后不要再互相疑心就是。不然什么事都做不了。”蝶笑花点头称是。
于是就如此办理。玉拦子和福珞自己收拾了准备往旭南去。林代则帮着办理主力迁移的一些业务,也带着她自己的手下人、也有不带自己人而只招呼着原来盐帮中人的时候。
蝶笑花总是不能完全放心,也埋了眼线,有时问问:林姑娘都做了些什么?
答案总是:并没做什么坏事。全替帮里在操心。就有一件,她问了福府的动静,听说有信,还要信看。
蝶笑花皱眉:“何尝有信?”
眼线道:“是是!都怪我没说清。盐杠子,是这样,那抄得来的文书,林姑娘想看,我哪里有呢?有也不敢就给她呀!她后来也没问。”
蝶笑花点头:“嗯。”
那些相关文书,蝶笑花手里当然有,平日是阿虎等人负责在管。阿虎这人,倒认识几个字,为人也是外粗内细。很是妥当。蝶笑花怕林代从他手里赚不出文书,特意想关照阿虎一声,就给她看罢!谁知林代直接找他来了。蝶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