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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完了,林代自己笑自己:什么垃圾问题?
洛月一副呆住了的模样。林代打算把问题收回了。
谁知洛月启唇,很轻很轻的、可是好像用了全身力气才回答了这个问题:“从早到晚。一直是。”
呵林代想起来,自己曾坐在黑乎乎的影院里看一个据说很红的片子。男女主纠缠足足八十分钟,最后美极了的女主打电话过去问:“你想不想我。”帅毙了的男主深吸一口气,回答:“无时无刻,自晨至暮。”
下一分钟泥石流就把男主吞了。小女生们开始哭了。林代走出影院,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从此她再没进过影院。
如今这个小丫头的告白却把她秒到。
看来台词无所谓肉不肉麻,只有放没放真心在里面。
林代竟开始羡慕这小丫头。竟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许,也可以恋上什么人,什么东西,是如此值得的,让她甘心奉献,即使到了毁灭的地步,仍然不改、不悔。就算命运一次次毁灭她,也不能说服她。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
“也许你可以的?”那滴泪道。
“滚。”林代干脆的回答完,把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先丢到一边,跟英姑一起好好抚慰了洛月一番。主仆两人有志一同,都想找机会把洛月要过来使唤,最好顺便把飘儿给换了!
飘儿这丫头,不但是个小奸细,而且贪玩懒做。这一次,林代提前回府,她贪着盂兰盆节种种玩艺儿,热情主动的提出照顾易澧,好不用跟着林代回来!固然使得林代行事更方便,但这种丫头,是不能久留了,单看能寻个什么岔子赶她才好。有英姑在,林代相信纵然寻不到,造也造个岔子出来给她!
英姑包了一包好吃的给洛月,洛月先回去了。邱嬷嬷已经领人将烧祭的东西都备好——只为林代用了代玉的身子,名义上林汝海夫妇是她的生身父母。七月半,她在自己院中也要祭一祭的。说是做样子,林代却也带了几分真同情,顺便将林毓笙也祭了进去,心底咕哝了几句话儿,前一句问候“你还好吧?还受罪吗?”后一句就变成了“不过我来出力,你要给我好处的,至少不能让我吃亏,不然我可不答应!”不管冥冥中有没有鬼神听见,且暗地里嘀咕了一番。这些市刽讼棍斤斤计较拨斤算两的话儿,那滴泪都习惯了,懒得理她,任由她去。
大少奶奶在霖江边与女眷们看江灯作耍子,除了有钱人家们争奇斗艳、别个花头,寻常人家每还是放的鸭子灯居多。
鸭灯有不同大小,总之都披黄羽,停在木盘子上,点了黄乎乎的土蜡烛,搁了一块或几块点心,顺水漂去,说是就能喂饱小鬼怪们,远离孩子不再胡乱侵扰,从此可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了。
那些罪苦,都被载着灯火甜点的鸭灯承去了。
若是什么人,有权、有势、有大能,知道心上的宝贝要有罪苦,将其他万灵都如鸭灯一般放出去,只求保得自己宝贝平安。不知那被点选了应对罪苦的生灵,会否甘心随波逐流、历漩渡涡,又或是要向那大能的人争一个说法?
大少奶奶耳边听见聒乱声。
节下头,就算聒乱,也带着喜气。谢家步障边的护院们,晓得主子们在这种日子里也愿意多听听市井城民们的喜声,才有个节日样子,因此只要那些人并不靠太近、闹得太不像,并不驱赶。
谢老太太耳朵有些钝了,一时没在意。大少奶奶侧目望去。云舟洋洋若不为意。云蕙最伶俐,早就瞧了好几眼了。看那边不过普通乡民纷聚。拎几盏鸭灯,也不见有什么特别好的。她是要等唐长孙的,哪有闲心理会这群穷骨头!
明珠向大少奶奶行来。屈膝见礼,大少奶奶扶起,两人相对一笑,彼此会意。行至步障边朝那里看了看,似乎是乡民们买东西。节日里买灯买糖。也都常见。只是那一点特别的吸引人,越来越多的乡民赶往?去的还有买好几只的,且都是大只?远远看那灯,似乎也就中规中矩。平常物色,不知到底哪里好?
明珠就叫老嬷嬷去打听打听,须臾老嬷嬷打听回来道:“是个北村的乡下人。自己做了兔子灯来卖哪!大约是傻子,大、中、小三种灯。他都卖一样价钱。人欺他,就挑了大的走。一传十,十传百,都来占他便宜哪!亏他那车里怎么装得下这许多灯。”
碧玉在谢老太太身边已脆声笑道:“老太太呀!您瞧那边,乡下人抢东西呢!”
二太太凑趣道:“敢莫是谁撒钱不成?咱们也撒个玩玩。”
大太太旁边笑道:“看个乐子不要紧,只得远些,莫冲撞了老太太。”
云蕙的生母刘四姨娘总算得了机会,提议道:“何不等我们登船了,留人在岸上撒?又看个近切,又不会冲撞。老太太、太太们看可好?”
二老爷也过来了,胡子尖一撅,向老太太笑道:“母亲看怎样?儿子预备去,如何?”
这里说笑着,大太太略回了回头,看大少奶奶同着明珠、老嬷嬷们迤逦来了。大少奶奶原就丰润,产后更是胸前隆然高耸,这个天气又穿不过,遮掩都遮掩不过。“竟比奶妈还触目哪!”大太太心头涌起这样一句话,知道不该说的,却也抹不去,只索存着。一边大少奶奶与明珠笑盈盈的且说了那边的详细:原是个乡下傻子,引得人讨便宜去呢!
谢老太太道:“啊哟!这可不好。人家乡下人能赚几个钱?还要趁他傻,讨他便宜。你们叫他来,带着东西,且给我看看。”
众人都赞:“真是老太太慈善!那乡下人几世修来的?”家丁忙去请人了,却见几个青皮地痞在那儿,横着膀子正找麻烦,骇得一圈客人都往外散了。
原来这乡下人引了客流来,把其他卖灯的都惹恼了,不管他真痴还是假呆,总之向南宫大爷诉苦去。
南宫大爷镇守一方,日常收着大摊小贩的保护费,职责所在,要维持市场秩序,怎容得个乡下人醒目?就派了“孩儿们”来这儿“看看”。
可怜那乡下人,一副憨相,话都说不利索的,连灯的大小价格都分不开来,哪里能应对这些地痞?眼见得要吃亏了。还好是谢府家丁来了,地痞们倒也不敢得罪,就退一步。家丁们反过来问他们:“怎么了这是?”
都是玩拳头遛腿脚吃饭的,谁眼光不是一派亮堂呢?略说了几句话,谢府家丁们道:“行了!难得咱们上头老太太高兴,要看他个新鲜,您们哪退一步,回去替咱向南宫大爷问好,回头总不叫这傻子卖灯得了。他逗了咱老太太高兴,上头该赏的赏,咱们看着他回家,连这一车东西该拉哪儿拉哪儿回去,兄弟们看怎么样?”
地痞们道:“那还有得说?凭哥哥们的主张!回去替咱向某某教头、某某大哥问个好!”
双方问罢了,客人早也散了。卖灯乡下人原该跟着谢府家丁们走,却从车里端出一箩子小钱给地痞们。谢府家丁们笑骂:“真格的傻子!”地痞们也逗得乐了:“土老爷哎!您今儿个运顶天了,谢府老太太请您,咱不问你抽丰啦!”
乡下人不知听不懂、还是鬼迷了心,一径将钱敬地痞们:“要的。要的。爷!请收好!”又拿钱给家丁们。竟把一晚赚来的钱撒去大半。
家丁们把他好好送进步障,嘱咐了几句。家人媳妇们引他见了老太太。他憨归憨,却有憨趣,拿了灯好生敬奉给老太太,虽不出彩,倒也中正扎实,更难得个个灯都差不多,没有怪样的。老太太拿着问云柯:“你的字要个个都这么齐整,你老子也不打你了。”云柯吐舌以笑话岔过。乡下人也拿那土趣的村话奉承了几段,引老太太笑他“可怜见的”,又问他灯是谁做的、媳妇怎样、堂上大人身体怎样、孩儿们可好?他答得也可人意。大老爷孝顺老太太意思,就放了赏。二太太也跟着给了赏。乡下人出来,家丁们已帮他把车子拢好,告诉他今晚别卖了,车里给他堆了些吃的顽的。乡下人不敢要,家丁们笑斥道:“谁贪你那几个铜钱哪?你非要给咱,咱也不好不给你面子,这些原是主子们不要的边角东西,你拿回去给你婆娘孩子们顽罢!”又问:“主子赏了你什么?”乡下人得的赏还没捂热,又被分去些,好在这夜也赚得够了。便听爆竹声响。 L
☆、第五十一章 背面碰头彩
响亮的爆竹声响起。是在霖江边。伴着爆竹,烟花也朝天炸开。
这年代,烟火的技术已经相当发达了,人民生活又富庶,但凡有个节日,难免放些烟火爆竹。
但像如今规模这么大的,不是官府、就是豪门、要不就是大手笔的商家——譬如戏台。
烟火并没有炸出多大的花色来,只是升得高,很亮眼,主要是为了提醒人家看的。还有爆竹,特别特别响,但持续的时间不长。
爆竹一停,人的耳朵旁边还嗡嗡的,天地仿佛都朦朦的安静了。
碧玉来招呼大家:“该上船了!”随着这话,唢呐声响起。
这乐器有一种奇特的气质,介于狂笑与凄厉之间。天地苍苍、四野茫茫,也只有它能打得开、镇得住场。
霖江的江滩畔,就着石崖,已经起了个戏台。台对着江。船可以撑到台前看戏。
由这唢呐开场,高高搭起的戏台上小僮们持花灯转了个圈,便出了一个老旦、一个三花脸,扭捏作态,插科打诨的扭唱。是所谓开场戏。
台前聚的人越来越多。树上跨坐着人、江边挤着人、大小船只往这边集合,甚至连浅水里都站着人。
开场戏没什么大不了的。它只是用来暖场。人们等着的,是下头的戏。为了这戏,有人提前一天就已经睡在水边,就为了抢个更好的位置。而谢府的画船,跟其他几家高门大户的船一样。姗姗来迟。来迟也不怕,人家自给他们留了位置,见他们来,也晓得主动把水路让开。谁叫他们是豪门!谁敢跟豪门的船儿争地方?
但再晚,却也不行了。若开场戏做过一半,豪船们都没来,看迷了的观众也顾不得了。非得往前、再往前。把最好的位置全占了不可。
爆竹初歇、丑角闹场,这是豪门能摆架子的最后时刻了。
云剑快登船时,被一个小僮扯了下衣袖。
那小僮披了乌黑的薄斗篷。连脸都用锅灰抹污,融在夜色里,难以看出来。但那双玲珑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云剑认出来。那是蝶笑花身边的僮子之一。
这小僮只跟云剑说了一句话:“那位王爷会到我们城来当主人哦!”
云剑愕然!
本朝有很多王爷,但既然只提“那位”。云剑当然就知道是哪一位了。
那位王爷会来……云剑听得懂这句话,可是却像听不懂似的,脸上完全一片空白!
难得云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像个完全的傻子似的。再不复英明神武。
小僮第一次见到云剑这样的表情,他觉得很有趣,简直太值回票率了。
不过出来当差。该负的责任还是要负的。小僮尽心的向云剑补充一句:“我们老板说,消息是二手的。还挺可靠。”
云剑对蝶笑花所传消息的可靠性,毫无疑义。蝶笑花所说的二手,比人家讲的一手还要可靠。
那位王爷要到锦城来当主子,如果是他亲口告诉蝶笑花的,那就叫作第一手的消息。
那当然不可能发生。
那位王爷亲口告诉了别人、别人又亲口告诉了蝶笑花,这就叫第二手。当中只有一个间接环节。如果有别的环节,蝶笑花就统称其为小道消息了。
云剑一直很欣赏蝶笑花懒洋洋的外表下、这样严谨的风格。
云剑也相信蝶笑花看人的眼光。当中那个人,一定是靠得住的。
所以,“那一位”王爷,真的要来了……
云剑脑海中电光火石闪现出一张笑容灿烂、热切无敌的脸。他呻吟一声,掩面,简直想用手把那画面抹去。
小僮走了。这时候所有人都被戏台那边吸引去了注意力,没人看到小僮。云剑是最后走上大船的。他的神情很凝重。
大太太觉得儿子举止庄重,她抱着自豪而欣然的心情,多看了儿子好几眼。
宛留比较了解主子。找到机会,她给云剑投个疑问的眼神。云剑摇了摇头。
戏台上开场的戏,快到尾声了。
人们伸脖子翘脑袋的等,揣心肝提肠肺的盼。那只蝶,那妖孽要出来了呀!
暖场的丑角们下去了。台上一时静寂得荒凉。
没人敢吱声。人都在等着,屏着气,听到了箫声。
没有一个戏班子敢用箫给角儿伴奏,除了锦城蝶班。箫这种乐器,太安静,在大场合里很容易被埋没了去。
可只有蝶班的戏台前,会有这样的安静,静到连箫声都能听见。静到连涛声都声声入耳。
这是方圆几百里最扎实的一管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