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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草丛不自然地微微晃动一下，不消片刻，便只剩雨水拍打的垂头丧气。
林子怡走着走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仰头问雨化田，“对了，和尚是不是都要剃度啊？”
雨化田一向认为佛道都是装神弄鬼的东西，所以从未留意过，便有些不确定地凭着印象回答道：“大概如此。”
林子怡思索了一会，道：“那大圣为什么不剃度？他应当算是出家人吧。”
雨化田疑惑道：“大圣？”
“啊。”林子怡随口回道，“就是那个公猴佛。”
雨化田：“……”
林子怡想了想，觉得自己想了个很好的理由，“可能大圣毛太多，剃度太费刀了。唐僧出门全靠化缘饭都吃不太起，肯定供不起剃刀，所以才这么放下不提。而且大圣的毛能变猴子，光头上那么一小撮都能组个新花果山。到时候一堆猴子跟在取经组里人前人后‘大王大王’地喊着多闹心。”
雨化田觉得那种场景实在有些抽象，就将那些猴子都替换成林子怡，想象了一下一堆林子怡人前人后喊着他“化田兄化田兄”的样子。
……确实有点闹心。
林子怡伸出手比划出一个圆，“而且大圣当年还戴一个紧箍咒，要是光剃头顶，不就跟镶了金边倒扣的菜盘子似的嘛。多……诶哟！”
林子怡一只手捂着后脑勺，警惕地四下看去，“什么东西砸我一下？”
雨化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仔细看了看，问起一直沉默不语的欧阳少恭，“你可瞧见是谁？”
欧阳少恭摇头，“不曾。我刚刚并未注意到。”
林子怡也摸不着头脑，便小声地说：“大概是哪个不会化形的小鬼喜欢恶作剧吧。这兰若寺气息混杂，我没感应到也是正常。”
从大殿到后厢的路确实不长。
雨化田站在一个厢房前，指着尽头的厢房，对欧阳少恭说道：“那边就是。”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便转身向那个厢房走去。
林子怡刚想抬脚跟上，就被雨化田拉着领子扯了回来。
雨化田淡然道：“你还想跟上去？你的房间在这里。”
林子怡瞧了瞧自己与欧阳少恭之间至少隔了八间厢房的距离，眨眨眼，“化田兄，你这种行为学名叫排挤你知道么？”
雨化田负手而立，淡然道：“我本就是恶人。我喜欢。”
林子怡：“……”
林子怡无奈纵容，“好吧，化田小公举，你开心就好。”
林子怡见欧阳少恭推开了门，扬声问道：“欧阳……先生？”
欧阳少恭动作一顿，收回手来，笑着说：“叫我少恭便好。”
林子怡点点头，接着说道：“你那边没有被子吧？要我送过来么？”
欧阳少恭想要客套一下，便说：“林姑娘不必惦念，无事的。”
林子怡干脆道：“哦，那我就不送了。晚安。”
欧阳少恭：“……”
他真的只是客套一下啊，你就不能再多问一句么？
欧阳少恭将门合好，想了想，还是无奈地笑了出来。
许久未见，他忘记了林子怡是这样的性子。
她仍是傻，竟又和凡人纠缠在了一起。
欧阳少恭随意地坐在木椅上，手指拂过袖口，淡淡道：“出来吧。”
衣柜前的空间扭曲一瞬，便从中走出一名身着绿衣的美艳女子。她的一举一动带着动人的妩媚，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一边脸竟高高肿了起来。
欧阳少恭对她的风情万种视而不见，倒是注意到她高肿的脸颊，平淡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那绿衣女子恨恨咬牙，“还不都是那个小妖怪，根本就是盯准我的脸踢来的。”
欧阳少恭淡然一瞥，“绿萝。我说过，入金华之前，她来了你不要去招惹。”
被唤作绿萝的绿衣女子不甘心地辩解道：“我，我就是放个石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她不是来抢镜子的么？留着她做什么啊？倒不如咔嚓一下了结掉。”
欧阳少恭神色平静，语气却是冷冷，“我要做什么？难道要一一向你汇报不成？”
绿萝低下头，唯唯诺诺答道：“不，不是。我，我就是有点看不惯。她和那个凡人说话，一直忽略掉你。”
欧阳少恭微低头，拂去衣角的水渍，不知是何表情，只能听到他低声说：“在她心中，我只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为何要在我身上费心。”
欧阳少恭静静听了一会雨声，才慢悠悠地问道：“金华城内可安排妥当？”
“都安排好了。”绿萝得意洋洋地回答，“那个镜子真好用，只要照一下，他们就都乖乖听我话了。我这边势力大起来，其他妖也全来投奔了。”
她说完，有些担忧地问道：“不过我听说天墉城的弟子要来金华，不知是真是假。”
欧阳少恭悠然道：“乌镜那般好用，不过是来了几个修道的，你便怕了？”
绿萝忙回道：“我也不是怕。只是那乌镜照得是人内心恐惧的事物，修道之人怕是没有那种东西吧。”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表情甚是柔和，“六界之中，哪有人逃得过这些。你且放心去用。”
绿萝想了想，却还是怀疑道：“你，不会坑我吧？”
欧阳少恭闻言神色半分未变，声音平缓地回应道：“你若不信，大可将乌镜还来，继续做金华的一条小蛇妖。”
绿萝抿紧唇，回想起自己在洞中苦苦修炼还不及同类万分之一的处境，吐了口气，点头道：“我信你。”
欧阳少恭未对她的信任做出什么回应，只是淡然说道：“明日一早我会和他们一同入金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掂量清楚。这次的事便算了，下不为例。”
绿萝满脸不甘，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恰在此时，房门响起清脆地敲击声，伴着林子怡清晰的声音，“我是林子怡。少恭你睡了么？”
绿萝表情一惊，不等欧阳少恭的指示，便从后窗遁出。
欧阳少恭整了整衣摆，才走到门前，将门打开，表情疑惑道：“林姑娘这是？”
林子怡把抬着的棉被塞到欧阳少恭的怀中，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说道：“给你用的。刚刚化田兄在一边，我不能给你，他会不开心的。”
说完，她微歪头，颇有些郁闷，“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最近总是不开心。”
欧阳少恭微微讶然，怀中抱着棉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子怡摆出做了好事的自豪脸，安慰他，“不用太感动，燕大哥给我的被子太多了，足足摞了八层。分给你一床被子也无所谓。”
欧阳少恭：“……”
这种厚度的棉被摞了八层是快要贴到房顶了吧。
林子怡探头望了望欧阳少恭的厢房，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欧阳少恭表情不变，问道：“林姑娘在瞧什么？”
“啊，没什么。”林子怡收回视线，含含糊糊回答道，“就是瞧一瞧。我那间厢房的油灯还能用，你若是想用，我拿过来给你。”
欧阳少恭温和一笑，“不必麻烦林姑娘了。夜已深，也该去睡了。”
林子怡点点头，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个，你要是半夜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或者有个从屋顶掉下来找你碰瓷的老太太，你记得大叫一声，我应当来得及救你。”
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碰瓷的老太太？”
林子怡摆摆手，将锅甩给燕赤霞背，“反正就那一类的东西。与我同行的还有一个道士，他说这兰若寺不太干净，容易出现什么妖魔鬼怪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谢林姑娘提醒。”
林子怡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表情微妙，“你真的非要去金华么？”
欧阳少恭将厚重的棉被放到床上，走回来答道：“林姑娘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可正是因为金华乱，病重的百姓得不到更好的治疗，所以我才必须要去。”
林子怡有些愁眉苦脸，低着头想了一会，道：“那，你一个人去也危险。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吧。不过化田兄似乎不会同意的样子啊，这该怎么办？”
欧阳少恭勾起唇角，口中却说：“我一人独行不会有事，万万不敢让林姑娘为难。”
林子怡听到这话，沉思片刻，缓缓道：“你明天早一点起，然后爬上马车，赖在上面。化田兄说啥你都不走，拽你你就扒门框，不过就是有点风险。毕竟化田兄那个性格你也看到了，万一撒泼打诨惹他不开心，一剑戳下去都有可能。不过反正你进金华也是赌，就不如明早提前赌赌看嘛。”
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林姑娘的主意，真是……奇特。”
林子怡向外望了望天似乎在确认时辰，转过头来，对欧阳少恭说：“反正你自己好好想想嘛，我是不建议你进金华啦。”
欧阳少恭不作选择，凝眸望她，意有所指道：“林姑娘心地善良，对我这种素未相识的人，都如此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
林子怡摇头否认道：“我也不是因为心地善良。”
欧阳少恭垂眸问道：“哦？那是为何？”
林子怡怔了一会，似乎从未想过原因。
欧阳少恭抬眼静静望她，并不催促。
林子怡眨眨眼，便笑了起来，“大概我和化田兄不同，对读书人比较有好感。再说，我也不过是不想让你进金华而已，算不得什么设身处地。”
欧阳少恭微微摇头，却不再多言。
他的视线落在她挂在腰间的玉牌，声音温和，“林姑娘这腰间的玉牌倒是十分别致。”
林子怡听到他夸玉牌，颇为开心，连连点头道：“恩。我最喜欢这个玉牌了。是一个凡……一个人亲手雕给我的。你看，这里还有他刻偏的小痕迹。”
欧阳少恭不动声色，“听起来，应当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
林子怡低下头，手指抚着玉牌上的纹路，“恩。是很重要的人。”
☆、第六十三章
林子怡并没有机会见识到欧阳少恭按照她传授的方法对着雨化田撒泼打赖，因为一大早雨化田便直奔她门前，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门后，就立在原地等林子怡跑来开门。
林子怡白貂形态时，喜欢蜷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尾巴睡。而如今在人界要时时刻刻保持人形，她蜷缩在一起，尾巴从尾骨处伸出，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在棉被上。
听到敲门声，她舒展着身体，睡意朦胧地嘀咕道：“是谁啊？大清早的……”
林子怡揉着眼睛，从高床上轻巧落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门含糊不清道：“早饭我要吃鸡丝粥，再见。”
雨化田：“……”
雨化田：“……你倒会提要求。”
雨化田抬手卡主她欲合上的房门，大概为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蹙起眉头，道：“你警戒心也太低，若是旁人来敲门该怎么办？”
林子怡仍旧带着困意，迷迷糊糊回应道：“啊？怎么了？没有不妥吧？”
雨化田对她没有男女设防这一点已是无奈，也不再多言。
他的眼角无意间撇过她的身后似乎挂着什么白白的东西，还在偶尔摆动，心下纳闷，便下意识摸了过去。
然而没曾想他刚摸到那东西，还未来得及去感受这是什么，就被林子怡猛向后蹦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一把紧紧攥住了那东西。
林子怡被他拉住尾巴的动作扯去了平衡，“扑通”一下摔倒在地。
她没有立即爬起，而是躺在地上满脸羞红，两只手捂住脸颊，闷闷地说：“化田兄！你不要扯我尾巴啊！”
雨化田怔忪片刻，忙松了手，见那尾巴如同活的一般缠住林子怡的脚踝，一时失了方寸，讷讷地说：“抱，抱歉，我不知道……”
林子怡被这么一闹，意识也清醒过来。
她将尾巴缩回去，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灰尘，脸上潮红未褪，嘀咕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扯尾巴。”
雨化田瞧她难得这幅模样，不由颇为担心问道：“扯尾巴会很疼？”
“倒也不是疼。”林子怡歪着头颇为难解的样子，“就是，感觉怪怪的，形容不上来。总之不太喜欢。”
林子怡也不纠结，直接问起雨化田，“化田兄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雨化田沉吟一声，“你要那个什么叫欧阳少恭的，同我们一起去金华？”
林子怡双手背在身后，乖顺一点头，“恩。既然他不听劝，独自一人也是去，倒不如随我们一起。”
雨化田慢悠悠道：“这个时间出现，还要一意孤行去往金华，你不怕他别有所图？”
“我身上哪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图的嘛。”林子怡无奈一笑，“不过，昨晚倒是有些奇怪。我在这兰若寺中总能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妖气，跟随着我们，却无法察觉到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