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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阿牛走到这堆尸首之前,只见有一具尸体脸颊凹陷、双目翻挺,果然便是投入少林后化名圆真的混元霹雳手成昆,俯身探他鼻息,触手处脸上肌肉冰凉,已然死去多时。他又悲又喜,胸中热血上涌,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叫道:“奸贼啊奸贼,你一生作恶多端,原来也有今日。”
这几下大笑声震山谷,远远传送出去,人人都是心头一凛。
曾阿牛回过头来,问道:“这圆真是谁打死的?”空性侧目斜睨,脸上犹似罩着一层寒霜,并不答话。殷天正本已退在一旁,这时说道:“他和小儿野王比掌,结果一死一伤。”
曾阿牛躬身道:“是!”走到殷野王身旁,一搭他的脉息,知道生命无碍,便即宽心,说道:“多谢前辈!”
空性在一旁瞧着,愈来愈怒,纵声喝道:“小子,过来纳命罢!”这几个字轰轰入耳,声若雷震。张无忌愕然回头,道:“怎么?”空性大声道:“你明知圆真师侄已死,却将一切罪过全都推在他的身上,如此恶毒,岂能饶你?老和尚今日要开杀戒。你是自裁呢,还是非要老和尚动手不可?”
空性踏上几步,右手向他头顶抓将下来,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笔直,劲道凌厉已极。正是少林的独门绝技龙爪手。
曾阿牛虽然师承不明,可一身功夫可着实高深得很,虽然一开始被空性打得慌忙躲避,可过得四五十招,他便看清了龙爪手的招式,反用少林派的龙爪手打败了空性。
空性心中登时万念俱灰,只觉数十年来苦练武功、称雄江湖,全成一场幻梦,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曾施主比老衲高明得多了。”左手抓住右手的五根手指,一施劲力,正要将之折断,突觉左腕上一麻,劲道全然使不出来,正是曾阿牛的手指在他手腕穴道上轻轻拂过。只听他朗声说道:“晚辈以少林派的龙爪手胜了大师,于少林威名有何妨碍?晚辈若非以少林绝艺和大师对敌,天下再无第二门功夫,能占得大师半点上风。”
空性在一时愤激之中,原想自断五指,终身不言武功,听他如此说,但觉对方言语行事,处处对本门十分回护,若非如此,少林派千百年来的威名,可说在自己手中损折殆尽,自己岂非成了少林一派的大罪人?言念及此,不由得对他大是感激,眼中泪光莹莹,合十说道:“曾施主仁义过人,老衲既感且佩。”
曾阿牛深深一揖,说道:“晚辈犯上不敬,还须请大师恕罪。”
空智大师是这次六大派围攻明教的首领,眼见情势如此,心中十分尴尬,魔教覆灭在即,却给这一个无名少年插手阻挠,倘若便此收手,岂不被天下豪杰笑掉了牙齿?一时拿不定主意,斜眼向华山派的掌门人神机子鲜于通使了个眼色。
鲜于通足智多谋,是这次围攻明教的军师,见空智大师使眼色向自己求救,当即折扇轻挥,缓步而出。
曾阿牛拱手道:“请了,不知这位前辈有何见教。”鲜于通尚未回答,殷天正道:“这是华山派掌门鲜于通,武功平常,诡计多端。”
只见鲜于通走到身前一丈开外,立定脚步,拱手说道:“曾少侠请了!”曾阿牛还礼道:“鲜于掌门请了。”
鲜于通道:“曾少侠神功盖世,连败崆峒诸老,甚且少林神僧亦甘拜下风,在下佩服之至。不知是哪一位前辈高人门下,□□出这等近世罕见的少年英侠出来?”
曾阿牛却对他的问活没有置答。鲜于通仰天打个哈哈,朗声说道:“不知曾少侠何以对自己的师承来历,也有这等难言之隐?古人言道:‘见贤恩齐,见不贤……’”
曾阿牛此时却微微一笑,说道:“我又没在苗疆中过非死不可的剧毒,又没害死过我金兰之交的妹子,哪有甚么难言之隐?”
鲜于通怔了一怔,说道:“曾少侠既不肯见告师承,在下便领教曾少侠的高招。咱们点到即止,还盼手下留情。”说着右掌斜立。左掌便向他肩头劈了下来,朗声道:“曾少侠清!”竟不让他再有说话的机会。
鲜于通虽然足智多谋,武功却比之崆峒五老却还要不如一些,锦仪冷眼望着他疾风一般的攻势,却还是没能阻止曾阿牛说出他往日忘恩负义,在胡青牛从苗疆将他从金蚕蛊毒下救回之后,反倒害死了胡青牛妹子的事情。
曾阿牛打败了鲜于通之后,摇了摇头,道:“华山派自负名门正派,真料不到居然还有一手放蛊下毒的绝艺,各位请看!”说着轻轻一挥,打开折扇,只见扇上一面绘的是华山绝峰,千仞叠秀,翻将过来,另一面写着郭璞的六句太华赞:“华岳灵峻,削成四方。爱有神女,是挹玉浆。其谁游之?龙驾云裳。”他折拢扇子,说道:“谁知道这把风雅的扇子之中,竟藏着一个卑鄙阴毒的机关。”说着走到一棵花树之前,以扇柄对着鲜花挥了几下,片刻之间,花瓣纷纷萎谢,树叶也渐转淡黄。
众人无不骇然,均想:“鲜于通在这把扇中藏的不知是甚么□□,竟这等厉害?”
此毒却是金蚕蛊毒,乃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
鲜于通想给那曾阿牛下毒,却反被曾阿牛算计,于金蚕蛊毒折磨之下,说出了自己往日害死同门师兄的事情,锦仪却是望着那曾阿牛,若不是与胡青牛相交,他又怎么会得知这么隐私的事情,她转念想到无忌也曾在胡青牛之处治过寒毒,她越看越觉得他的面目十分熟悉,与自己那只见过一次的五嫂十分相似,但又觉得起死回生之事太过荒谬,只得移开了视线不去看他。
☆、第六十七章
华山派有高矮二老,是掌门鲜于通师叔一代的人物,之前在江湖中有着赫赫声名,近些年年纪大了,也不怎么在江湖中行走了,可他二人从华山派处走出来后,锦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
矮老者向曾阿牛道:“我师兄弟是鲜于通这家伙的师叔,你帮我华山派弄明白了门户中的一件大事,令我白垣师侄沉冤得雪,谢谢你啦!”说着深深一揖。那高老者跟着也是一揖。曾阿牛急忙还礼,道:“好说,好说。”
矮老者举刀虚砍一刀,厉声道:“可是我华山派的名声,却也给你这小子当众毁得不成模样,我师兄弟跟你拼了这两条老命!”高老者也道:“我师兄弟跟你拼了这两条老命。”敢情他身材虽然高大,却是唯那矮老者马首是瞻,矮老者说甚么,他便跟着说甚么。
曾阿牛道:“华山派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偶尔出一个败类,不碍贵派威名。武林中不肖之徒,各大门派均在所难免,两位何必耿耿于怀?”高老者道:“依你说是不碍的?”曾阿牛道:“不碍的。”高老者道:“师哥,这小子说是不碍的,咱们就算了罢!”他对曾阿牛颇存怯意,实是不敢和他动手。
矮老者厉声道:“先除外侮,再清门户。华山派今日若是胜不得这小子,咱们岂能再立足于武林之中?”高老者道:“好!喂,小子,咱们可要两个打你一个了。你要是觉得不公平,那便乘早认输了事。”矮老者眉头一皱,喝道:“师弟,你……”
高老者大声道:“这可不成!还没说出新鲜的比武主意,怎么你就打退堂鼓了?这不是临阵退缩、望风披靡么?”矮老者皱眉不语,他知这个师弟虽然说话疯疯癫癫,但靠了一张厚脸皮,往往说得对方头昏脑胀,就此转败为胜。今日在天下众英雄之前施此伎俩,原是没甚么光彩,然而如果竟因此而胜得曾阿牛,至少功过可以相抵。
曾阿牛道:“依前辈之意,该当如何?”高老者道:“咱们华山派这套反两仪刀法的绝艺神功,你是尝过味道了。想来你还不知昆仑派有一套正两仪剑法,变化之精奇奥妙,和华山派的刀法可说是一时瑜亮,各擅胜场。倘若刀剑合壁,两仪化四象,四象生八卦,阴阳相调,水火互济,唉……”
说到这里,不住摇头,缓缓叹道:“威力太强,威力太强!你是不敢抵挡的了!”
曾阿牛转头向着昆仑派,说道:“昆仑派哪位高人肯出来赐教?”高老者抢着道:“昆仑派中除了铁琴先生夫妇,常人也不配和我师兄弟联手。就不知何掌门有这胆量没有?”
众人都是一乐:“这老儿说他傻,却不傻,他要激得昆仑派两大高手下场相助。”
何太冲和班淑娴对望了一眼,都不知这高矮二老是甚么人,他们是掌门人鲜于通的师叔,班辈甚高,想必平时少在江湖上行走,自己又僻处西域,是以不识。夫妻二人均想:“这两个老儿斗不过那姓曾的少年,便想拉我们赶这淌浑水。一起胜了,他们脸上也有光彩。”只听那高老者道:“昆仑派何氏夫妇不敢和你动手,那也难怪。他们的正两仪剑法虽然还不错,但失之呆滞,比起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来,本来稍逊一筹两筹。”
班淑娴大怒,纵身入场,指着高老者道:“阁下尊姓大名?”高老者道:“我也姓何,何夫人请了。”这两句话显是捡了个现成便宜。旁边许多人都笑了出来。
班淑娴是昆仑派的太上掌门,连何太冲也忌她三分,数十年来在昆仑山下颐指气使惯了,数百里方圆之内,俨然女王一般,如何能受这等奚落取笑?突然间嗤的一声响,挺剑直向高老者左肩刺去。这一下拔剑出招的手法迅捷无伦,在一瞬之前,还见她两手空空,柳眉微竖,一瞬之后,已是长剑在手,剑尖离高老者肩头不及半尺。高老者一惊之下,回刀横挥,当的一响,刀剑相交,在千钧一发之际格开了。班淑娴使的是一招金针渡劫,那高老者使的却是一招万劫不复,一正一反,均是施发了两仪术数中的极致。莫看那高老者在张无忌手下缚手缚脚,似是功夫平庸,实则他刀法上的造诣确是不同凡响。
两人刀剑相交,各自退开一步,不禁一怔,心中均十分佩服对方这一招的精妙。两人派别不同,武功大异,生乎从未见过面,但一招之下,发觉自己这套武功和对方若合符节,配合得天衣无缝,犹似一个人一生寂寞,突然间遇到了知己般的喜欢。
班淑娴忍不住想:“他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果然了得,若和他联手攻敌,当可发挥天下兵刃招数中的极诣。”跟着又想:“华山派这两个家伙不是这少年的对手,我昆仑派跟他动手,也无取胜把握。我们若就此下场,那是昆仑、华山两派四大高手合战一个无名少年,未免太失身分,然而这是华山派想出来的主意。”当下回头向何太冲叫道:“喂,你过来!”
何太冲虽对妻命不敢有违,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仍要摆足掌门人的架子,“哼”的一声,缓缓站起。四名小童前导,一捧长剑,一捧铁琴,另外两名各持拂尘。五人走到广场中心,捧剑小童双手端剑过顶,躬身呈上,何太冲接了,四名小童躬身退下。
班淑娴道:“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招数上倒也不算含糊。”高老者嬉皮笑脸的道:“多蒙赞赏。”班淑娴横了他一眼,说道:“咱们四个就拿这小娃儿喂喂招,切磋一下昆仑、华山两派的武功。”
何太冲夫妇和华山派的高矮二老分站四角,两刀双剑在日光下闪烁不定,曾阿牛突然间双臂一振,身子笔直跃起,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扑向西首一棵梅树,左手一探,折了一枝梅花下来,这才回身落地。
他手持梅花,缓步走入四人之间,高举梅枝,说道:“在下便以这梅枝当兵刃,领教昆仑、华山两派的高招。”那梅枝上疏疏落落的生着十来朵梅花,其中半数兀自含苞未放。
他这样说,显见是未将两派的四大高手放在眼里,四人夹攻之中,他却一直没能看出其中窍要,只得在四人刀剑之中辗转腾挪。即便是这样,以他这般轻的年纪,能有如此造诣,也非常不得了了,各派师长便以他为例来指正自家徒弟的不当之处。
灭绝师太对众弟子道:“这少年的武功十分怪异,但昆仑、华山的四人,招数上已钳制得他缚手缚脚。中原武功博大精深,岂是西域的旁门左道所及。两仪化四象,四象化八卦,正变八八六十四招,奇变八八六十四招,正奇相合,六十四再以六十四倍之,共有四千零九十六种变化。天下武功变化之繁,可说无出其右了。”
周芷若自张无忌下场以来,一直关心。她在峨嵋门下,颇获灭绝师太的欢心,已得她易经原理的心传,这时朗声问道:“师父,这正反两仪,招数虽多,终究不脱于太极化为阴阳两仪的道理。弟子看这四位前辈招数果然精妙,最厉害的似还在脚下步法的方位。”她声音清脆,一句句以丹田之气缓缓吐出。
灭绝师太道:“你眼光倒也不错,能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