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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庄家毕竟在滇南呆了十几年,当初办的书院也颇有规模,总不好撒手不管。三房老爷无心做官,便决定暂且留在滇南打理书院,另外他们家还有祖上传下来的鹿鸣书院呢,那是他们家的根基,如今主管的人上了年纪,往后也是要由三老爷接手的。三房的小姐跟着上京了,叫诗雅,排行第六,今年十岁,她最小。二房的两位姑娘一个十五,一个十三,大房的诗香十二岁。”
林青筠听得有点咋舌:“我记得他们家的家规是不许纳妾,那些打着为求子嗣而广纳妾的人就该瞧瞧庄家,人家清清静静的一对夫妻,不照样子孙满堂。”刚说完便觉不好,一时顺口却忘了林如海的情况了,一瞧,黛玉果然神情哀伤。青筠连忙自罚的打自己两下:“妹妹见谅,都是我胡说,凡事都有例外……”
“姐姐不必如此。”黛玉摇摇头,神色已然好了很多:“母亲在世时为子嗣所累,活的太苦,若当年那个弟弟活了下来,母亲也不至于……”
青筠未免她过于伤心,便扯开了话题:“听你说了庄家人口,我发现他们家男丁不旺,倒是姑娘们挺多。”
黛玉叹道:“必是姐姐也发现了,他们家是先有女,后有男。我听父亲提过,庄家人虽不纳妾,但子嗣历来不少,只是女多男少。诗香他们这一辈,其实最早并不是每房只一个男丁,只是有的还没生就掉了,有的生下来没养住。诗雅的母亲并不是原配,三房老爷的原配夫人在当年庄家下狱时刚好有了身子,惊吓中小产,大人也没能保住。那时大房有个哥儿,才一两岁,一场高热没降下去,也没了,根本没序齿。”
话越说越沉了,加之黛玉出门一天也乏了,青筠便催她回去歇着。
腊月二十五,庄家来人报喜,庄家大老爷庄裴升任正四品左佥都御使,圣上又感念庄家老太爷为朝之功,特将二老爷庄成官复原职,任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庄家大老爷升迁倒是不打眼,关键是二老爷的官复原职,能令圣上记在心里特意降旨,何等荣耀!何等圣宠!一时间京中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打听庄家之事,不少人家都去送礼恭贺,更有提早下帖子请年酒的。庄家除却往几家亲近世交报喜外,并未摆酒庆贺,各家送来的礼又准备了相差无几的回礼,一点儿没有与人亲近的意思。如今在京城诸人看来,庄家早今非昔比,因此见他们如此不识趣,便也作罢。
送走各方来客,庄家两兄弟坐在书房里,庄黎侍立在侧,在桌子上摆着一张礼单,正是今日前来贺喜的一家。三人声色不同以往,正是因这份礼单,只因礼单出自敬郡王府。
今日敬郡王亲自过来贺喜,还对着庄家兄弟喊“舅舅”,别说二老爷庄成,便是一贯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老爷庄裴都变了脸色。
“明景,你说说。”庄裴问向儿子。
庄明景早就知道自家往事,在得知要回京时就想过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心知父亲要考自己,便说:“咱们家大姑姑虽是当年的太子妃,但早在太子坏事前就已病逝,况且先太子已废,咱们家与敬郡王也没什么关系。若是敬郡王看重舅甥之情,正常年节走动也罢了,只是君臣有别,敬郡王身份贵重,咱们家却不能越了君臣界限,以免遭人诟病。”
庄裴点点头,叹道:“但愿敬郡王别步了先人后尘。”
庄成道:“如今圣上隆恩,咱们只管为陛下尽忠,做好分内事罢了。陛下清明仁德,一切皆在掌中,咱们也无需太过担忧。”
“太上皇还在呢,圣上也有掣肘,咱们家处境确实尴尬。”庄裴更担忧一点,此次回京虽是当今传旨,可究竟出自哪位的意思尚且不敢肯定。但愿是当今吧。
第27章 除夕夜林海得福菜
腊月里各家忙着采办年货,安排过年的年酒,林青筠与黛玉同样不得清闲。两个人年小,却是第二回办过年的事儿,加上家中一切都有规矩旧例,只不过如今在京城略有增添,除却繁琐些倒也不难。
皇帝一般腊月二十六就封笔,所有旨意都赶在这之前办完,包括各地官员的升迁任免等。与庄家热闹不同,吏部一道任命的公文几乎是悄无声息的送到了荣国府,贾琏封赏了来人,捧着文书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这才喜颠颠儿的去给大老爷报喜,同席也讨个对策。
贾赦确认了任命文书无误,同样的喜的翘了胡子:“没错!上头有吏部的印呢,顺宁府通判,年后上任。虽说离京城远了些,可这是实差,咱们家又不差钱,你去了就安安分分踏踏实实的做你的官,只要没差错,三年一满托托人就能回京或是换个好地方。”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你去了那边也别怕,庄家就是从滇南调回来的,如今三老爷还在呢。你林姑父与庄家交情匪浅,能为你谋这个缺儿,只怕也有让庄家帮衬一把的意思,只是你林姑父不说你也别问,若是你林姑父交代了,除非真遇到大事,否则也别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劳烦庄家。”
庄家?贾琏负责府里庶务,对京中消息自然灵透,马上就知道是哪家。想不到一向只窝在家里不理正务的父亲为着他的事如此费心,顿时又感动又羞愧,又觉得他老子平日里藏的真深。
“儿子记着父亲的话。只是这会儿府里怕是都知道儿子得了官,老太太那儿……”如今府里已经丈量好地方准备建省亲别院,一应对外庶务都是他出面,为怕露出端倪,他仍是如往常一样。眼下任命公文终于下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怕老太太和二房搅和。
“走!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待会儿你只跟着我说。”贾赦对此早有主意,大不了他豁出这张老脸闹的老太太同意,反正他就是混不吝。
丫鬟们见贾赦来了,一面打起毡帘一面通报:“大老爷来了。”
屋内坐着一屋子大小主子,周瑞家的正说着贾琏得官儿的事,且不说旁人,便是王熙凤都是一脸的震惊。
贾母正要让人去叫贾赦,见他自己来了,劈头就问:“听说琏儿得了官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赦笑眯眯的说道:“儿子正要来给老太太报喜呢,琏儿这不成器的,竟然得了个正六品的小官儿,他有几斤几两咱们能不知道?只怕是圣上看在娘娘的面儿上,格外恩赏咱们家呢。”
贾母虽是偏心,但贾琏到底是大房嫡孙,能做官也是合族的荣耀,自然高兴。又见老大提到娘娘,越发笑开了脸,忙又问道:“这是圣上隆恩。只不知是什么官职?若是实职,六品倒也不低,新科状元授官也才七品。”
贾母人老经历的多,很有些见识,虽说瞧不上一些小官小家子,但在这方面并非不懂。相反,王夫人从最初的惊讶羞恼,到这会儿轻视不屑,却是完完全全瞧不起六品的微末小官。
贾赦扫了眼再座众人,嘴里略带嫌弃道:“顺宁府通判。离京太远了些,滇南那地方又是蛮地,人也粗野,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儿子想着不若请娘娘跟圣上说说,给琏儿换个富庶些的地方。”
“你好大的脸面!”贾母当即啐去一口:“后宫不得干政!圣上能顾念着娘娘给琏儿个官做已是天恩,你不知感恩倒罢了,反倒嫌弃上了。”
王夫人也在一旁不阴不阳的笑道:“顺宁府确实是个苦地方,琏儿若不愿去,只说病了,辞了官就是。眼下府里正忙着省亲,琏儿一走,这一摊子事情谁来管。省亲可是关乎娘娘的大事。”
“我看二太太才是好看的脸!”贾赦早对二房不满,只因老太太偏心,又有元春封妃,二房势大,贾赦一直不得不忍着,这会儿王夫人主动跳出来,贾赦可不管别的,直接就冷笑道:“琏儿是长房嫡孙,是荣国府袭爵人,庶务他愿意管那是他闲着,他若不管那更是正理。谁家正派继承人是管庶务的?府里养那么多吓人做什么用?再说了,二房不是还有个宝玉?反正宝玉不爱读书,倒不如现在熟悉熟悉庶务,将来也有个营生。”
“老大!你是存心来气我的是不是?”宝玉是贾母的命根子,一说宝玉,贾母立刻变了脸色,对着贾赦就是一通责骂。
贾赦垂下头,看似屈服,实则心中很是讽刺悲凉。
他这母亲实在太偏心,一样是孙子辈,他家琏儿却比不上宝玉一个手指头,前头王氏那么说琏儿也不见得她责备半句。贾赦明知提宝玉会挨骂,却偏提,并非是为置气,而是他母亲是个精明人,一味顺从反而惹其怀疑,倒不如混闹一番真真假假,她到不追究了。
果然,贾母摆摆手一脸疲惫道:“去吧去吧,既然琏儿得了官,必是年后就要赴任。你们早些下去收拾,省得过完年慌着启程丢三落四。”
贾赦贾琏退了出来,王熙凤紧跟着也出来了。
回了小院儿,王熙凤假做埋怨的嗔道:“二爷瞒我的好苦,难不成我和平儿是外人?这样的大事,二爷却不与我说。”
王熙凤是不信贾琏之前不知情的,王夫人与贾母同样心知肚明,不过是贾母见事成定局又牵扯到娘娘在内便不追究,王夫人也不好抓着这点说事。
贾琏这会儿心里正美,盘算着年后赴任等事,见王熙凤如此姿态,嗤笑反问:“若二奶奶早早知道我在谋划这事儿,可会同意?”
一句话将王熙凤问住。
若说王熙凤虽贪利爱权,但总归与贾琏夫妻相合,她心里是有贾琏的,自然希望贾琏有一番作为。只是荣国府与别家不一样,本该袭爵的大房住在马棚那边,反是二房当家,何况二房的元春又做了娘娘,全府可不指着二房过日子?若贾琏做了个好官倒罢了,偏是那么远那么苦的地方,还是个小小六品,王熙凤自幼在王家长大,生了一双富贵眼一颗势力心,自然瞧不上。
若是早些时候知道,定是会劝着贾琏作罢,哪怕这会儿事成定局心里还有些不乐意。
贾琏自然是清楚她的,他们夫妻两个极像,所以他也不责怪她,只是将事情说清楚。“年后我必是要去赴任的,一任三年,若无意外我是不回来的。二奶奶可要想好,若是舍不得府里,尽可留下,也算是替我孝顺老太太老爷们。”
王熙凤面色微微一变:“二爷说什么话,我与二爷是夫妻,二爷要远去赴任,我自然要跟着,那起小子们笨手笨脚如何服侍的好二爷。”
王熙凤确实舍不得府里,既舍不得府里权势又舍不得府里银子,特别是府里正要建省亲别墅,只要留在府里必能插一手,哪怕吃不着肉也能跟着喝汤。然而贾琏说三年不回来着实吓着她了,她如今还没儿子,若贾琏在任上有了别的女人,再添个一儿半女的,到时候她还有什么?若要平儿跟去服侍,她也不放心,一旦离了自己管束,只怕心都要大了。
贾琏知道她能说出这话是下了狠心的,揽了她在怀里叹息道:“二奶奶别舍不得府里,大老爷替咱们看着呢。何况你便是留下又能捞多少?反而把身子折腾坏了,倒不如随我赴任,咱们夫妻清清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说不定能生个儿子呢。大老爷就盼着孙子呢,若你能生下来,大老爷私房里的好宝贝都是你的,便是到时候你想管家,也容易。”
王熙凤被哄的心软,也不似最初那般勉强,倚在贾琏怀里笑道:“那我听二爷的,我还等着二爷给我挣个诰命呢。”
转眼已至除夕。
昨晚后半夜起下了一场大雪,直至五更时分才停。林青筠早起出门一看,大雪足压了一尺来厚,房顶树梢都落了厚厚一层白,像童话世界般,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此时天色大亮,下人们已将路清扫了出来,她来到旁边黛玉的院子,约着黛玉一同散步。这是自到了林府后就养成了习惯,最初是为了督促林家父女,如今已成一家人的习惯。林家父女的身体大好,见了好处,早不需要她监督提醒。
“大姑娘来了。”小丫头打起帘子,卷碧端着盆残水出来,口中笑道:“大姑娘可真早,刚刚姑娘还问呢,大姑娘快进去,姑娘刚洗完脸正梳头呢。”
林青筠刚进去,雪雁便捧了碗红枣茶来:“大姑娘喝茶。”
“姐姐好早,劳烦姐姐等我了。”黛玉坐在镜前,紫鹃正为她梳头。因今天是除夕,黛玉穿的鲜艳,正面发上戴着一只做工精巧别致的五尾金凤钗,凤嘴里衔的珍珠圆润饱满,鬓边点缀着两朵小小的黄色珠花,为她平添了一份娇俏。
紫鹃双手灵巧,很快就打理完,取出把镜前后照了照,待得黛玉满意了,这才取出唇脂与胭脂为她妆点,又细心描好眉,最后取走云肩。
黛玉站起身,雪雁捧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