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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什么!你不去吃泻药,悔药,谁能让你吐?我们也没给他李寿凡立下什么字据来,这事有农协会顶着的。”
“这会儿说个‘借’字要什么紧?将来清算他们的时候,还不知他欠我们多少呢!”
“咳,他们这些人真是使权使势使尽了──连女人也得任他们挑尽选尽。”
[解说]话题扯到女人头上,说话就更加活跃尽兴,各人的看法也相去甚远。不料,无意中这些乱弹又引发出一桩祸事来:
“谁说不是!你这三十好几的男人,连个跛脚瞎眼的女人也弄不到,该跟仁茂伯说一说,让农协会发给你一个吧!”
“仁茂伯自己还是根老光棍,听说他早年有个相好,到头来还是跟有钱人跑了──女人全是爱财爱势的!”
“你这话可损了天下所有的女人,往后妇女会兴起来,不咒你断子绝孙才怪!”
“我看你那发子发孙也了不得!嫂子那付身架骨,风吹得跑,鹰叼得走,可你还是让她一年给你下一个,弄得娘哭崽叫的,也作孽。”
“可她情愿呀。。。 这种事也怨不了谁的。”
“你就别说情愿吧,她在心里能不怨你穷么!有钱人才爱得了这种快活。你看李家大院,大男细女有多少?那才是爱快活爱出来的,可老嫂子跟着你是没奈何,她是没法子可想呀!”
“女人只要有法子,没有不使出法子来的。”这说话的是姜圣初。他扛着“布把子”回来,跟上了这些人,半途上插进话来,“你们没见过陈裁缝那女人么?四十多岁了,还是一脸白净皮肉,年青时就更*,真让人见着眼睛打斜,喉咙打结,心里打鼓。你们别当她正经,李寿凡就被她勾搭得牢牢实实──不是她这法子,陈裁缝那份家业从哪里来?谁不知道这是李家赏赐的!便宜是全让陈裁缝给占去了!”
“是眼红吧?”那三十多岁的单身汉说,“难怪你会打算。。。 嘻!”
“我会打算什么了!我姜家还稀罕他李家么?狗地主!”姜圣初说话从来是口不问心,“他李家小子来勾引我家银花,让我给赶走了。知道吗?女人都是贱货,全靠男人好好看管,我这当家的可不是陈裁缝那种糯米汤圆!”
“可你这管也有些。。。 听说,你把你家二婶子的衣都扯破了,可她就是不依你,她就是不服你管呢!”另一个知情人奚落姜圣初,“我说你家枣秀那皮肉比起陈裁缝那女人来可鲜嫩多了呢!你是给她撩拨得发痴发烧发疯了么?”
“下辈子吧!”那个单身汉子漏出一句话来,“待圣初兄当上了保长,看那时能不能沾得上枣秀嫂子的边。。。 嘻!”
“你是说。。。 ”姜圣初这才想起田伯林走的前一天,他正碰上吴枣秀从田家后门出来──这不是有奸情吗?那单身汉子肯定知情,他就住在去田伯林家后门的小巷子里。
可单身汉子的回答很刁滑:“我还能去听谁说呢?那还不是听你说的!是你说女人有法子没有不使出法子来的──你真是没能从枣秀婶子那里占到一星半点的便宜么?”
姜圣初憋着气,加紧脚步赶回了家。见吴枣秀与国芬都在织布机上织布,他没头没脑地骂着:“臭婊子,在我面前装正经,看我今天不收拾了你!”
吴枣秀一听这话,估计肯定是出了大问题,这些天来,她就一直担心这事,深恐姜圣初在她出走前的关键时刻来寻麻烦,对姜圣初出的无头告示,她不便答腔,只得低着头织布,希望能躲过这场可能到来的灾祸。
姜圣初见不到反应,只得去准备染布,在心烦意乱中,他却找不着围布。
姜圣初坐在染缸边越想越气恼,他的情绪显出极度的激动。
姜圣初又起身转了几个圈,来到织布房,他站着,突然吼叫起来:“都下来!你们当我是瞎了眼,聋了耳,容得你们无法无天!”
“大伯,你有什么事,总该把话说个明白呀。。。 ”吴枣秀停住了手,回头审视着姜圣初的神色,知道这条狗是要发疯了,但她没有下织布机。
姜圣初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了。他猛扑上去,用劲一把抓住吴枣秀向下一拖,吴枣秀跌跌撞撞滚到织布机子下面,几乎回不过气来。
“你让我说明白,你让我说明白!”姜圣初又是一顿拳脚,幸亏那织布机子的横杆替吴枣秀挡了两脚,不然准没命了。
吴枣秀只想着保住肚子里的小生命,便不吭一声。姜圣初把吴枣秀拖了出来,“跪下,跪下!看你还装正经!”
吴枣秀爬着跪在地上,咬牙承受着姜圣初的拳脚。国芬急忙赶过来:“大伯,你可不能打人!”
“偏打!”姜圣初又是几掌打过来,吴国芬替姑妈承受了。“你也跪下!”
“国芬,你就替姑妈跪下吧,”吴枣秀说,“你大伯肯定是有话要说!”
吴国芬只得跪了下去。
[场景4]求救,农民协会
姜圣初刚转身去找打人的东西,吴枣秀向国芬使了个眼色,国芬会意,瞅准空隙,突然夺门冲向屋外:“我上农协会告你去!”
姜圣初一伸手,却没能抓住吴国芬,他骂着:“你告上天去我也不怕!不安分的东西,到时我还得取你的命!”
“大伯,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我什么事不安分了呢?”吴枣秀见国芬去告农协会,想着得与姜圣初软拖软磨才能得救,“我真没什么事呀!”
“你这臭婊子!你说出来便罢,不说,看我能不打死你,”姜圣初依然嘴硬,出手却软了些,他又进门出门好几次,气呼呼地,“你敢当我是一摊稀牛屎,那还了得!”
吴枣秀紧张地思索着姜圣初到底掌握了些什么情况。有一点她能稳住:没有人在床上抓到她与田伯林,怀上 小孩的事只有香婶知道,香婶是绝不会毁她的。她就想着如何躲避眼下这一时,央告说:“大伯,这种事让我说我也胡说不得。。。 ”
“我看你是不想实说了,好吧,老子这就收拾了你!”姜圣初一手抓住吴枣秀的头发,一手抓住她的肩头向里屋拖,吴枣秀死命缩成一团,用双膝护着腹部,双手护着脸,像一捆稻草似地被姜圣初拖到里屋去了。
姜圣初把门一关,便去撕吴枣秀的衣服;吴枣秀很紧张,难道姜圣初真要从她身上寻出怀孕的迹象来?便向隔壁姜圣初婆娘大声呼救:“嫂子救命呀,大伯打死人了!”
同时,她又清醒地对姜圣初小声说,“该打你便打,我不怨你,但不能扯我的衣服。如果你想干那种事,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即便做了鬼,我也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姜圣初果然松开了手,气恼之余,又拾起一块竹片没头没脑打了一顿才算泄恨。
姜圣初很不甘心:“我问你,你这贱货,你到底跟田伯林睡过觉了没有?说!”
“你要说这话,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吴枣秀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是什么人在搬弄这种口舌呢。。。 那是没良心呀,他也不会得到好死好报的——你打吧,我冤死也不怨你,只怨那平白无故搬弄是非的人!”
“你敢怨怪谁冤屈你了?”姜圣初说,“我就亲眼见着你从田伯林家里出来!”
“我是去过田伯林家,可这话如何让我说得清?那是大白天,”吴枣秀抽泣起来,但她心里有数了,“我是为了国芬的事才上保长家去的。。。 她这个要命的死鬼呀。。。 ”
“你为国芬什么事去找田伯林?”姜圣初不解地追问。
“这事我不说你也知道。国芬姓吴,年纪也不小了,她不肯留在你姜家。她同我不一样,硬留是留不下的。她跟我哭,我跟她讲,讲不通。我也没法了,可又怕你们不放。她不是与你当面发生过争吵了吗?”吴枣秀占据了理,“我只得上保长家去,求他跟你说句话,不料他当时答应,第二天却走了。。。 事就是这事。到了这地步,我这死活也由你了。”
躺在隔壁的姜圣初婆娘,尽着气力捶着板壁,咳着:“家里可遭不起命案呢。。。 你这个短命的,你要寻死也别牵连这一家人啊。。。 咳咳,咳,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你呀。。。 偏是我动弹不得。。。 ”
姜圣初不说话了,他相信了吴枣秀。那些时候,他看得出这姑侄俩言语不投机,半晚过后还有争吵声响。
这时,吴枣秀又边哭边说:“也怪我是瞎绝了眼,认了他田伯林。如果老天有眼,也不该让我冤死在这里呀!”
姜圣初能明白一点:如果奸情不实,他这打人的理便难站稳,于是缓和了口气:“你们如果能听我的话,我也不会发这大的火,生这大的气。。。 这件事就算了。”
“别碰我!”姜圣初想去扶吴枣秀坐起来,吴枣秀厉声说。
吴枣秀听外面有脚步声响,想是张仁茂来了,“你赶紧出去吧,我自己能起来!”
“圣初兄在吗?”张仁茂一边往姜家屋里走,一边大声问。
姜圣初的婆娘应声说:“不得了呀!要遭命案呢,咳,快进里屋去吧。。。 快,快没声响了。。。 ”
姜圣初从里屋出来,横在门口:“我家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不用你来管!”
“你家出什么事了?”张仁茂拉过一条板凳,“还是坐下来说几句话吧。”
这时,吴枣秀在房里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开门出来。她的腿打伤了,一跛一跛地朝门外走,对谁也没招呼。
“你... 你想去哪里?”姜圣初想拦又没拦,只问了一句。
吴枣秀走到门口,站住,回头说:“我从织布机上摔下来,伤了腿——我就不能去请人开药?我上大香姐家去住些天。”
这话也是说给张仁茂听,她不愿声张这件事。
张仁茂知道吴枣秀的争强要面子,只是不知道其中还另有隐情。
姜圣初也就说:“你要去就去吧,干我什么事!”
20
[场景1]解套,不了而了
吴枣秀走后,姜圣初便去寻找他的围布,并不理睬张仁茂。
张仁茂见这情势,感到话不好说,便在板凳上坐下,一边拿出烟草来抽着,一边舍近及远,不紧不慢地说:“嘿呀,我说圣初兄弟,今天我来这里,既是为你家的事,也是为我家的事,许多话不与你说说还不行呢!”
“你家出了什么事还得找我?”姜圣初站着,猜不着张仁茂还有什么别的来意,“有事你就赶快说吧,还用得着卖什么关子!”
“坐吧,”张仁茂招呼姜圣初,“那你有什么事情非得与我生气不可?我来是想要说说信和与小莲的事情。”
“我生你什么气!”姜圣初坐了下来,“他们怎么了?”
张仁茂有意牵扯出姜信和来说话:“我听说,你家信和去周家山坳找过小莲好几次了,你真是不知道么?”
“那次我不是狠狠教训了那畜牲?他就差点没被我打死!你还让我怎么办?”姜圣初以为张仁茂是来论是非,赶忙推却责任。
“我没让你打不打信和,可你管还是该管的。”张仁茂进一步说,“你不管,信和到时也会找你这当爹的说,娶小莲的事他们都已经说妥了。”
要娶小莲的事,姜信和曾向他父亲透过信,姜圣初也早想谋个媳妇上织布机子。他听了张仁茂这话,心眼便活动了:“是你张家要赶小莲走,还是小莲硬闹着要出门?”
“不是你这话。小莲在张家,我当亲生女儿似地看待,她也孝顺我,可这姻缘勉强不得──我的意思是,小莲我得当女儿嫁人,我让你去问问信和,商量个话回我,”张仁茂把话说到这里便止,“我已捎信让炳卿回来一趟,他也在等着你们姜家回话。”
“就只为这事么?”姜圣初的横蛮气焰消失了一些,“刚才国芬没有去找你?”
到这时,张仁茂与姜圣初的谈话才算接上了腔。
“国芬是找上我,说你快打死她姑妈了,有这种事?”张仁茂本为这件事而来,也有话要说, “我说圣初兄弟,你这动蛮的那一手该收起来了,农协会得管事的!”
“农协会?你们那鸟农协会的人,还不是和我姜圣初一般高矮!”姜圣初死撑硬顶,“我才不怕!谁来多管闲事,我这条命赔上他!”
“我说呀,这农协会既不跟我姓张,也不跟你姓姜,它后面有武工队,武工队后面有共产党!时势在变,你怎么就看不明白?不见李寿凡也识相了么?他还看重自己那条命呢,偏你的命就不值钱?我看今天是吴枣秀让着了你。新世界要来,穷人都看重自己了,她是不愿跟你拼命!你有话也该好好说呀──吴枣秀什么事对不住你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