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黄大香本不打算与张家人提起这件事来,可到底没有克制得住,这天,张仁茂从屋里出来,黄大香大声叫他:“仁茂伯,你能不能过来坐一坐?”
张仁茂听黄大香招呼他,只得横过街面,低着头走了过来:“叫我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黄大香虽然是说笑,可也有好几分顶真,“也真是,什么时候不认人便不认!”
张仁茂不言不语地坐下,准备着听黄大香数落。黄大香泡了茶,缓过口气说:“你家炳卿定亲是大好事,可也不用瞒得滴水不漏呀——到时候,我们都该上门贺喜的!”
“唉!”张仁茂喝了口茶,抱愧地说“这回是我对不起左右邻居了。别人不一定知道我张仁茂无能,可你香嫂总该知道。我一生没成过什么事。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仁茂佬是罪人了。张家的香火只能靠炳卿给续上,可这件事办起来又有些难处,便不敢惊扰邻居们,问问自己,也是亏心呢!”
“仁茂伯,如果不见怪,你就恕我直言。”黄大香心里抱着不平,说起话来竟不容情,“你这话让人听不明白,倒象是什么人要阻拦你张家的婚娶大事!可你心里有数,国芬向着炳卿,枣秀心里也很乐意,你平时还常夸国芬不错,这回你怎么一下子就变卦了呢?常来常往的几家人,什么话不好说?你这不是太见外了么!”
“唉!”张仁茂在地上磕去了烟杆里的烟灰,抬头望了黄大香一眼,那说话的声音象是从深沉的睡梦中传来:“那一年闹共产,你该十三四岁了吧,你该知道,当时死了不少人。人活不下去,少不得拚命争斗,这就躲不脱要死人。那时候,我们张家兄弟三人,个个威之武之,我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顾,要死也死得起;可后来,我这该死的没死,那不该死的倒死了!所幸的是,张家能留下炳卿这根独苗,可他至今没有传下后人来!现在这时势,已经刀枪相见了!你没听到共产的风声?死人的事怕不得,可也不能绝了代吧?炳卿的性情我明白,你也明白;他人大了,心也大了。我不想碍他的事,只想保着他为张家留下后人,我就能瞑目九泉了!”
黄大香听过张仁茂这番话,理解到张仁茂的良苦用心,现在也只有唏嘘叹息。
[心语]黄大香:张炳卿老成持重,可有时也干得出胆大包天的事来,这话不假。
[重现]前两年他奚落寿公的恶作剧黄大香是目睹了的;近来他的早出晚归,事事韬晦,也让黄大香疑虑,她也认定张炳卿是个难安本分的人。
[寻思]黄大香:国芬在上夜校的事上,竟能让姑妈屈服,她那鬼心眼,她那精算计,她那耐磨劲,一般女孩子比不得。上夜校真那么神?相信不得,说她串通张炳卿去走险路还不一定,难怪张仁茂决意要拆散他们...可是,要是他俩真有缘分,那也是前生前世修来的呀!硬拆开他们,那不也是作了孽么?
[场景3]淑瑶得子
与此同时,陈裁缝家的儿媳龚淑瑶抱上了孩子,这位二八年华刚过半年多一点点的母亲,一年前还在为逃婚的事拼死拼活地吵闹过好几场,在小镇人眼里,这是因为她太漂亮,太灵透,而那丈夫却太委琐,太老实。然而,“鲜花插在牛屎上”却算不得是女人离婚的理由,那只能叫不安分、不认命。
现在,看到龚淑瑶和婆婆几分亲热地走在街面上,人们见着,认为这就很好:婆婆能疼人,会哄人,看来,淑瑶妹子终于识得了好歹。
最近,陈家婆婆还答应了让儿子父亲陪伴着龚淑瑶去上国民夜校的要求,在许多人眼里,也是个不小的奇闻,这国民夜校算得什么大富大贵的差事?它真能让母鸡变凤凰、蛤蟆上天堂么?但不管怎么说,那是李家大院的人把恩德全都施舍给了他们陈家人,这个了不得的陈家女人!
这陈家婆媳还抱上孙子来到了黄大香家里。
黄大香泡上芝麻豆子茶,给他们一人抓了一大把花生米。客人道谢时少不得重提淑瑶小时候来玩时,常常自己爬上货架要花生炒米糖的事。
陈婆婆说今天有贵客临门,要了好几斤花生瓜子,但她包好后便放在一旁,照例没有急于付帐。
陈家婆婆解开个印花布包裹,取出一件件布料来让黄大香品评,她说,淑瑶的干爹寿公看重这个干女儿一点不假,是他一定要给买的。
不一会,田伯林便来了,说寿公已经陪着几位外地来的商家故旧先去了陈家,让陈家婆媳赶紧回家去打点照应,他是前来代为寿公结帐的。
陈家婆媳一听,便立即告辞起身。
[插叙]本来,在小镇上,陈家婆婆与李家寿老爷相好是个公开的秘密,只因为龚淑瑶抗婚,街头巷尾便又加油添酱生出了许多风言风语,说陈家老少两代女人其实是为着寿老爷在争风吃醋。
现在,龚淑瑶在陈家安下心来了,这事一好百好,谣言很快平息下来,还有了新的说法:李家大院是知书识礼的人家,儿女婚姻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干爹干妈容不得干女儿自作主张,把他叫去李家,由于寿公的耐心开导,特别是太太的言传身教,淑瑶明理多了,这就很好,生下个胖小子来,大家都说有多么多么的招人喜欢呢!
黄大香听着这些想当然的议论,往往无话可说。
此刻也一样,黄大香送陈家婆媳出门,竟然忘记了给淑瑶怀里的陈家孙子一个小红包,而且还忘了问小孙子叫什么名字,这是黄大香很少发生过的疏忽。
[场景4]苦海超度
在这小镇上,叫人莫名的事太多。近来的日子倒是过得平静,但这种平静有时也会给人一种恐慌的感觉。
比如最近,吴枣秀常来这里闲坐却绝少提及田伯林了,比之前一段时间,这就有点反常,黄大香还以为她与田伯林之间的奥秘关系已不容旁人多嘴,以枣秀的性格,谁去横加阻拦都无济于事,搞不好桃源可能弄出祸端来,这样,黄大香反倒有点于心不忍了。
而且,田伯林没来小摊,算一算,也有了十多个日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呢,不由黄大香左右悬心。
黄大香坐在小摊前发愣,恰在这时,她一抬头,正好望见田伯林陪着一个外地人边走边谈从街道上过去,他头也没有朝小摊这里掉一下。
黄大香立即回过头来,却见到吴枣秀起身进了厨房,是她没有见到田伯林吗?
吴枣秀再从厨房端茶出来,黄大香问她:“你没见田伯林刚从这里过去么?”
“见到了。”吴枣秀情绪有些木然地回答。
“那,那你们是... ” 黄大香
“没什么事,”吴枣秀说:“你操什么闲心呢,或许人家跑口岸去了也不一定,这用得着你来耽什么忧!”
然而,这话只能让让黄大香更加产生疑惑。
[心语]黄大香:这该不会是吴枣秀与田伯林弄僵了吧?
“我再担忧也顶不了事!”黄大香再看一眼吴枣秀,觉得她那神情又像没有什么大不快活似的,“只是,你那性格呀,别娘来娘不好,爹来爹不好得罪了人呢!”
“哟,我得罪了谁呀!”吴枣秀放声笑起来,“我哪儿不好了,水我给你挑,茶我给你倒,没事找你烦,我什么不好了?我是命不好,阎王也不要罢了!”
吴枣秀在强装笑脸,这更加使黄大香纳闷,却又不便穷追穷问。
[解说]黄大香总是为别人担惊受怕,这是由于她也生活在诚惶诚恐的境遇之中。
夜深人静。幽幽的香火映照着红绸包裹的青石神,也映照着那黄纸写的寄名签。
黄大香洗净了手和脸,在临睡前,她没有忘记给青石神续上一柱清香。听着孩子从睡梦中送来平稳而安祥的鼾声,她感到一种深深的宽慰。
黄大香虔诚地跪拜在神灵面前:她对冥冥中降临的神灵感恩载德,这是她的心曲得以倾诉,心绪得以平复的时刻,从而,让她总能够在世事的纷繁复杂中见到光明与希望。
石贤今天满七岁,正式上学了。黄大香给儿子邀来了几个要好的小伙伴,热热闹闹聚了一次餐。
[解说]孩子是黄大香生活的精神支柱。见到石贤可以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去上学读书,她就觉得所有的辛苦操劳,忧虑熬心都得到了报偿。
这些年来,在风霜雨雪的街头亭角里,黄大香熬着长夜的饥寒,耐着夏日的暑热,守候着每一名可能到来的顾客,期盼着每一份利薄的生意。
[解说]黄大香相信天公地道,神灵明鉴,只求凭天凭地凭良心去求取生存的一碗饭,一口水。因此,她遇事总不亏别人,无论是富人、穷人,得势的人、倒运的人,在她眼里都一视同仁。
刚来小镇,隔壁姜圣初卧病不起,举家哀哭,靠着黄大香的救助才度过了难关;
常有些衣不遮身,食不饱腹的人从黄大香这里得到过真挚的同情和帮衬。
[解说]贫困让狭隘的人自私而绝望,却让厚道的人宽容而坚强。
黄大香倾家荡产,姜圣初替她拍卖家什物件讨价还价出了力气,最后,他看上剩下的两条长凳,黄大香便爽快相送,自己只得用砖头搭床;
黄大香最大的债主李家大院算重她一笔利息,尽管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还债的情景,但不愿让账房先生为难,也就无争;
李墨霞借给她的私房钱不计利息,黄大香为李墨霞做了好些针线活也就不肯收取工钱;
张仁茂与吴枣秀有恩于黄大香,她便视张仁茂为兄长,视吴枣秀为妹妹,黄大香总是念念不忘寻找机会给予回报。
[返回]黄大香跪伏在神灵面前,也就是跪伏在生活的现实面前。她念念有辞:“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幻觉]在渺茫无边的大海里,神灵引渡的航船起伏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之上。
[返回]“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黄大香千万次地虔诚祷告:“求天地神明大慈大悲,保佑我的孩子平安地长大成人,保佑所有罪孽深沉,在世间受苦受难的人脱离无边苦海。”
[场景5]亏情李松福
[幻觉]在黄大香面前,浮现着李松福木讷却是痴情的身影,那份情意总让黄大香难堪,让她深感不安。此时,似乎这渡海慈航也遗落了他,黄大香甚至不知该如何向神佛祷告,也不知能为这个可怜人祈求些什么。
[插叙]当时,李松福不声不响搬走饮食店,只是为了把门面让给黄大香。自从黄大香明白地拒绝李松福那份痴情之后,李松福便少有来往,见着黄大香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言语更少,但是,他痴情明明末灭。
李松福搬到街口上,房价加了一倍,而改装门面又花掉了一些钱,还停了好几天业。
开张营业那天,黄大香与吴枣秀去道贺,李松福没人帮他办茶待客,他本想免了这事,但既然有人来了,还燃响了鞭炮,他只得每人免费供一碗面条。不料这消息一传开,相识不相识的人都来了。
李松福是个老实人,只得勉为其难地供下去,结果他哭丧着脸,眼见着把存货都吃光了。
黄大香心里很不好受,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一个小镇的面食店,能摆两张三张台子就绰绰有余,根本用不上这么一个大铺面。
可现在让他更换门面很难,不该花的钱已经花了;不换呢,也很难,这房租还得长年付下去。
黄大香见李松福那疲惫不堪的模样,心里疼了,她担心这样下去很可能会闹出病来。
不幸,黄大香这预感应验了。开业不过三五天,李松福染上伤寒,躺倒爬不起来。
一个外地人,无亲无故,左邻右舍的人照看一次只有一次,他的病情却日见深沉了。
黄大香去看望过两次,见这情景,便跟吴枣秀说,李松福可怜,也有恩于她,自然,她不能说有情于她,在这种时候不照看好他,实在说是昧良心,可常去又不便,得求国芬每天去送几次茶水汤药,吴枣秀满口答应了下来。
可前些天国芬探望回来说,李松福病昏迷了,尽说胡话,听着很吓人。
第二天一大早,黄大香只得又去了李松福那里。
李松福躺在床上,黄大香上前叫了好几声“李伯”。李松福只是闭着双眼,嘴里呢喃呓语。
黄大香轻轻地探了探李松福的额角,觉得很烫人。她俯身问李松福说些什么,李松福并未清醒,只听得些不连贯的语句:“。。。 让我回家。。 池塘。。。妈。。。 我回、回了... ”
[插叙]黄大香听说过李松福的身世。
李松福的老家在很远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