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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笑,“只有不断地跑,每天睁眼看见天光时,才会觉得自己足够活生生。否则死气一团。”
“但你并不是太贪婪的人,你易于满足。”我说。他是会看淡一些事的人。我丝毫不怀疑自己已经很早就麻木于生活的疲惫与繁复,繁复的工作,繁复的感情,容易令人厌世。但他说“会感到自己已经活够”的时候,只轻轻笑,有一丝不动声色的潇洒不羁。没有任何的悲凉和厌倦。
“我的确是容易满足的人。”他有一点吃惊,“你看透我?”
我一怔。对于一个十多年来不过只见了两次面的男人,我怎么会看透他。但我的确会认为他“习惯看淡”、“一向随意”、“一向绅士”。对于他,我似乎有相当的敏感度。
“我会看相。”我随口答。
“你会看相,并且你敏感。”他朝我扬扬眼睛。
“你也看透我?”我纳罕。
“几年前,你有一篇文章里写:糊涂的人容易保持纯真,而写作的人必须敏感。所以你感觉自己已经远离纯真一大段距离。你还说,你常常在理发店,在旅途中,或在等公车的时候,会产生同别人说话的欲望。往往通过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笑容,获知他们内心的某一角落,棱角分明的人会给你留下印象。这些印象偶尔会填充在你的文字里。”他慢慢地说。仿佛在背诵一段记忆。
我忽然感动。
我的文字第一次被人当作记忆一样地背诵。而记忆永远是过往时光中那些深刻的事物。
“谢谢你。”我说。
“为什么?”
“演员永远应该感谢观众。作者永远应该感谢读者。”
徐衍之只是一笑。
四
我头靠在车窗上看快速倒退的楼房与车流路人,有各色的灯火滑过,隔在身旁男人脸部轮廓的影子里:专注而清澈的眼睛,挺拔的鼻子,棱角分明的下巴,嘴角形状有他一贯随性的表情。城市的灯火在夜里浓缩凝结,然后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晕。
我突然回过神来——我的天,单伊从没有端详异性相貌的癖好。我听到自己心脏与胸腔撞击的一声响。
我深呼吸,目光转向前面的路。
“你这个时间仍然工作卖力,客户会放心。”我干瘪地冒出一句话,觉得尴尬。
他笑笑,“你似乎格外放心,几乎从不过问装修进度。”
“我说过,你工作卖力,所以客户放心。”
他抬抬眉毛,“谢谢。”然后又补一句,“生意人永远应该感谢客户。”
我也笑。他是个有趣的男人。有趣的男人不多。
“还要谢谢你的书。”我想起那本韦尔乔的书。
“你懂得它,所以送给你值得。”他慷慨地说。
我又感动。令我感动的事并不多,被了解和被记得,是其中两样。但甚少有人给我这两样东西。
“谢谢你,徐衍之。”
“你太客气。”他顿了顿,又说,“今年几乎没有看到你写的那个专栏。”
“杂志改版,我已经没有用武之地。”这是大实话,杂志销量多半靠娱乐版同行打拼,我那些清汤挂面文字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坐下来安静地看一看。
“自由撰稿适合才女子。”他轻笑,深眼窝中有一种东西在流转。
我不禁噗嗤一声,“才女子都像青花瓷瓶一般优雅地立在雕花红木桌上。我不过是陶土罐。”
“陶土罐自有人会欣赏。”他意味深长。
这样的认同感令我心里一暖。我说,“自由撰稿太不安稳,哪天你的读者没了,你的字便一钱不值。”
“哪一行都一样,顾客是上帝。我听说你现在还写剧本。”
“我写的本子多半被安排在零点后播出。”
他似乎有点不置信,却又柔和一笑,“大概因为你不写偶像剧或家庭肥皂剧。”
“墨水量少,技不如人。”我自嘲,“写剧本只是为吃饱穿暖,女人有稳固的经济来源,嫁人后腰杆会比较直。”
“我还以为单伊只爱浪漫。”他嘴角温润地扬起,“原来你写‘爱情这东西奢侈如限量版LV’,是心里话、大实话。”
我也笑起来,“原来你看过我那么多文章?”
他握着方向盘,没有看我,只轻声答,“或者你应该问,你的哪篇文章我没看过。”
他的话似玩笑,却逐一落在我耳膜上,微微发颤。而他的眼睛仍然专注清澈,里面流转着不可捉摸的形状。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看车窗外。
夜已经深了,沿途一晃而过城市的奢迷梦寐,光影流动然后远去消失。徐衍之说“单伊只爱浪漫”,很对,曾经的单伊浪漫到不信现实,而现在却现实到俗烂生锈。也难怪老板批我写的故事“叫人打瞌睡”。我想起我现在正在写的那个本子,虽然知道被拍成剧集的概率不大,但仍然熬夜查资料,甚至昨晚还看了一整个通宵的心理讲座视频。我潜意识中仍然存留那种勤奋出成果的人生规则。呵,真够傻气。
音乐切换成舒缓的小夜曲。我昨夜未眠,眼皮渐渐沉重。
五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徐衍之的车中。窗外好像是市中心的广场。广场上只有零星的几座路灯。夜已经很深。
我拍拍自己额头,我居然在他的车子里睡着了。我摸出手机,时间竟然已经已经是午夜两点。
“你醒了。”他轻轻的声音。
我转眼看看他,觉得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很累的样子。”
“真不好意思,在你的车子里睡了太久。”我坐正身子,才发现身上披着他的风衣。我一怔。他很照顾人,那件厚重的风衣搭在我肩膀上仿佛一层软被,带有男性的*与温度。
空气变得局促。
但他只穿单衣。我立刻把衣服递还给他。“谢谢你的衣服,”我有点歉疚,“你应该早叫醒我的。”
他笑着接过大衣,“睡觉是最让人觉得幸福轻松的事情,你睡得正香,想必很疲倦。我不忍心扰人好梦。”
“所以你在这里坐等五个小时?”我愕然。
他微微欠起嘴角,脸上似有困乏之色,但仍旧轻松地说,“不知道你住哪里。这里停车方便。”
我顿时感到心脏震动了两下,一股暖的气流从心口漫上喉咙。“如果我整夜不醒,你不是要在这里坐等一夜?”
他只淡淡一笑,“其实我也正打算就地休息。”
车子里有空调吹过来的清香,舒伯特小夜曲仍单曲循环。我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感到一丝暧昧。单身男女在车*度半夜,即便没有任何肌肤相触,仍然会令人感到莫名的暧昧。并且在刚刚的五小时之内,我身披他的风衣。
广场上的灯光从车窗映进来,我能看清他轮廓分明的脸。有那么一瞬,我知他在凝视我而我亦在凝视他,只是一瞬。我立刻感到那股气流突然间冲进了脑中。
我慌忙转过脸去。
“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公寓?”我没有看他。
“当然。”他的声音让人感觉安全。
我意识到他刚才只穿了一件衬衣在车里坐了五个小时。“你该赶紧穿上外套,小心感冒。”
他却默然注视我两秒,然后顿悟似的披上他的风衣。“谢谢。”
“很多人依仗自己年富力强,常常不在意健康细节。工作狂人尤其如此。”我有些尴尬,牛头不对马面。
“我确实有很多不好的生活习惯。谢谢你提醒。”他声音仍然温热。
我只得深深吸气。
徐衍之发动车子将我送到公寓楼下,已是凌晨三点。
“上楼喝一杯茶?”我礼貌邀请。
“时间已经太晚,还是不方便打搅。”他很通情理。
我正要开车门出去,他唤我一声,“单伊。”
我回过头。
“你的东西。”他递过来装有那条围巾的袋子。
我转身取了那条新买的围巾,跟他告别后下车。拉开车门即刻有寒气直逼人的脸,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仍旧发热。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冰冻生锈,除了初恋,我从未因为男人产生这样的反应。
这是头一次。
我还记得刚才他的风衣留在我肩头的气息和重量,纠结在心口令人不安。
回到公寓看见巧姐仍在熬夜加班。
“巧姐,已经三点了。”我褪去外套朝卧房走去,“加班过度小心皱纹泛滥。”
“还以为你终于要跟于建峰良宵一夜了。”巧姐捉住我的手腕。
“我与他没有共度良宵的默契。”我不知为什么有些莫名的无措,于是胡乱扔下一句话,回房蒙头就睡。
脑中仍旧是徐衍之车中小夜曲的旋律和他风衣的气息。是夜难眠。
一
隔了几天,在上班时接到曼子的电话。
“我要结婚了!”她的声音如炸弹。
“什么?”我大惊。曼子绝不会是闪婚一族。
“我,庄曼子,”她提高音量,“我要结婚了!”
“和石瑞城?”
“自然。”她十分兴奋。
“曼子,”我说,“你实在让人吃惊。”
她满足地笑,“他今天向我求婚。”
“于是你立刻答应?”
“嗯。单伊,明天陪我去影楼挑选礼服。”
“好。”我吸一口气,这不是她的作风。她一向认为两个月只能了解人的皮毛一层。而他们相恋三周即结婚。可见曼子爱石瑞城至深,或者爱情令人头脑变简单。
曼子此时得到爱情,便急急地往婚姻里跳。也好,至少她得到多数人不曾得到的东西。
太多人得到婚姻,却终生未得到爱情。
周末我陪曼子去影楼试礼服。曼子身材极好,皮肤又格外白皙,所以每一件婚纱穿到她身上都很有味道。
“这身段,真叫十八岁女孩子都嫉妒。”我说。
“但是结婚以后就该生小孩了。”她撅嘴,摸摸自己的小腹。曼子想到以后将要大肚怀孕,似乎有无限遗憾。
我失笑,“你自己还是个孩子。”有的人即使老去也还是孩子。我认识的曼子正是如此。
“你老气横秋。”她轻轻白我一眼,然后转过身让我帮她拉紧拉锁。
试完一圈,我们终于挑好一款纯白色大摆婚纱,保守款式,却显得足够隆重。曼子穿上它,仿佛脱离了尘世到另一个境界,怪道女人最美的时分便是身着新娘装的时刻。曼子将要穿着这件纯白色婚纱迎接另一段花开的人生。她的笑容极致幸福满足,有石瑞城给她的阳光。
爱情会令女人如花朵一般开放。
而我单伊,此生不知还会不会有花开。于建峰不会是我的阳光。
就算花开,花期也不见得有多长。我想起前不久在法庭上对丈夫和自己开枪的蒋欣。而她与丈夫应该也曾有过柔情蜜意的缠绵时光,但终究梦似飞花。
什么东西都容易变质,真可怕。
“曼子,你了解他多少?” 我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曼子一怔,旋即狠狠瞪我一眼。“你实在心理老态,事事都要怀疑,事事都觉得不妥,所以你和于建峰恋爱两年仍然单身,你应该自我反省一下。”
我一听,既无奈又火光,“你少拿我说事!”
她也急躁,“看看你都快成老姑娘了,于建峰提过多少次叫你嫁他?难得有一个对你这样耐心的男人。”
不错,于建峰对我实在耐心,但我并不觉得他了解我多少。“婚姻是赌注,赌输了就没有回头路。最好慎重。”
曼子的一条眉毛挑起,“如今你我都不再是花季少女,‘慎重’一词只属于二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子,她们才拥有无限资本。”她顿了顿,看我一眼,“你再这样挑剔,到时候一张老脸挂了下来,嫁谁去!”
我顿时一惊,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下意识往镜里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脸孔。面颊还是白皙,皮肤并未松弛,已经算对得住一个整天熬夜写字的女人。我吁出一口气。
回头看一眼曼子,她正抿嘴笑。
我用力白她一眼,“你这乌鸦嘴。”
“没有男人的女人老得快。”曼子仍火上浇油。
我不睬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杂志,“科学证明,和一个人只保持在暧昧的状态,这会让荷尔蒙保持旺盛分泌,延缓衰落。”
“你和于建峰的确算得上暧昧。你们至今没有上过床,你们连热吻都没有过,甚至没有见你们手挽手走路。”曼子振振有辞,不给我留情面。
“臭丫头……”我终于气结,但无奈理屈辞穷,只得把那本杂志狠狠塞进手袋。
“感情这东西太累人。”曼子偎过来说,“单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