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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丫头……”我终于气结,但无奈理屈辞穷,只得把那本杂志狠狠塞进手袋。
“感情这东西太累人。”曼子偎过来说,“单伊,我们已经没有青春再经历几次感情。瑞城比以前任何一个男友都爱我。”
“但今天陪你来挑选礼服的人是我,不是他。”
“他本来是要陪我来的,临时有事。男人事业为重,不是么?”她处处维护石瑞城。
我摊摊手。她说得对,我心理老态。现今闪婚的年轻小夫妻也有情感足够深厚的。曼子一向有主见,我现在祝福她就足够了。
“你有没有蒋欣最近的消息?”不知为什么,我始终不忘那日在法庭上见到的血案。
“怎么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听瑞城说,李治国已经出院,并且继续开始工作。蒋欣仍在住院,据说神经衰弱。”
我叹一声,“何苦!”
“但是李治国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虽然已经离婚,但他还愿意负担她的住院费和生活费。”曼子顿了顿,又问我,“你似乎很感兴趣?”
“说不定家暴是剧本好题材。”我漫不经心地说。
“俗。世上哪里那么多变态的人。”曼子嗔怪,“你自己恐惧婚姻,就以为人人像蒋欣李治国。”她一向理想主义,宁愿相信王子城堡,不愿看到饥馁暴力。
但婚姻对于我,不是淡如白水,就是水深火热。至于爱情,是未发行的限量版LV,而等到它发行的一天,恐怕我仍然囊中羞涩难以支付。
与摄影师约好了拍照的时间,我们一起下楼。走到走廊拐角,迎面从会客室走出来一个米色风衣的身影,脚上一双深棕色休闲鞋。
我抬起视线,不禁一惊。
二
那双深不可见的眼睛,不是徐衍之又是谁。他正惊讶地看着我。
“好巧”。他说。
“是巧。”我叹。除了“好巧”、“是巧”又能说什么。
“你也过来拍照?”他笑问。
“我还没有那样的福气。我陪朋友过来。”我拉过曼子。
我帮他们互相介绍,曼子与他简单地问候。
“听说你做室内设计师,眼光视角独到。我想请你也帮我设计新房。”曼子对徐衍之说。
他微怔。
我笑笑,“我是在帮你打免费广告。好的东西要分享。”
“我的设计能被你夸作‘好的东西’,真叫人信心发胀。”他扬起嘴角笑起来。他笑的时候,眼角漾起几丝浅浅的纹路,与他的声音一般温润深沉。
“你说得好像我最爱鸡蛋里挑骨头。”我说。
“可不是,”他倒一脸认真,“你在专栏里写的那些文章,都如一枝独秀丝丝入扣,有时候字字有影射,一杆笔不轻易饶人。”
曼子也笑起来,“你可说对了。单伊最习惯五十年细数从前。通共才活了二十多岁,就已经像老婆婆。”
我轻轻瞪她。
“呵,”徐衍之笑出声来,“看出来了。”
“徐先生。”后面走近来一个男人。
“李经理。”他转身。
“刚刚接到总店的电话,我们下月初搬迁,这里可以更早一点施工。”
原来徐衍之的工作进展很快,已经接下这栋影楼的装修设计工作。
“好的。我尽快把样图完成。”他说。
经理向他伸出手,“徐先生,日后你来我们店拍婚纱,一定给你五折优惠。”
“谢谢。恐怕五折优惠我享受不到了,”他握住李经理的手,“我三年前就已经拍过。”
他有太太。我心里竟然一颤。呵,我实在没有眼界。只不过他的气质与神色实在太自由。但再怎样自由的人,到了一定年纪也会需要婚姻的束缚。
“单伊,我要去律所接瑞城。”曼子拍拍我的肩膀。
我回神,“哦……那徐衍之,再见。”我拉住曼子手跟她一起快步走出门口。
“单伊。”徐衍之叫住我。
我转身。
“地板材料下周到齐,恐怕你的房子要延期了。”
“没关系,不急。”我轻轻说。
他微笑着点点头。一瞬间我与他四目相对。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阳光质感的东西在他眼里流动,在那双深邃的眼里。
“不耽误时间就好。”他看着我说。
“辛苦你。”我笑,“有事再联系。”
“再见。”
我转身与曼子一起走出去。
从影楼出来,看到剧院音乐剧的巨幅海报。我神经质地对曼子说,“很久没有看过音乐剧。曼子,你陪我去看波西米亚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漫?”她说,“于建峰约你看音乐剧,你可去看过一次?”
“曼子,陪我。”我撒赖。
“可是我与瑞城已经有约。”她重色轻友毫不含糊。
我只好捶她肩膀,对她笑笑,“知道你。甜蜜去吧。”
“那你的音乐剧下次补上。”她抱一抱我。然后雀跃地跳进一辆的士。
我心里空下来。
三
我一个人去甜品站买了咖啡,速溶的大杯。甜品站的咖啡加了很多糖,很甜。
我在路边长凳上坐下,看对面剧院门口《波西米亚人》的巨幅海报:罩着黑色面纱的咪咪在雪地中露出她姣好的下巴,鲁道夫深情款款地凝视他的情人。演员是土生土长的亚洲人,一旦戴上金色假发,蓝色隐形眼镜,双眼涂成烟熏,便也能以假乱真,而且唱腔精准。
想起巧姐昨晚提议,让我把没有通过的剧本修改为中国版的飘,冠名“中国版《飘》”,一定有人看。我揶揄她做广告做太多,净喜欢找噱头。
“多想想你的饭碗吧。”她丢下一句。
我呵呵笑,“这饭碗不好端。也许我会考虑改行做女间谍,业余仍旧自由撰稿。”
饭碗不好端,所以于建峰常常鼓动我辞职。但我拒绝。一个女人若是经济不能独立,还谈什么稳固的爱情和家庭,恐怕只得天天对丈夫低头弯腰。
他说我太不容易信任别人,所以总是这样心理老态古板。
的确,除了父母,已经没有任何人给我安全感。我甚至怀疑自己患了厌世症,有必要看心理医生。
但我知道自己只是累了。疲倦而已。
喝完两杯咖啡,我的手机响起来。是于建峰。我按下接听。
他很兴奋,“今天谈成一个客户,足足可以赚得半年的收入。单伊,我请你喝酒。”
最大的喜事对他来说无非是赚到钱。但与他喝酒吃饭,必定要听他谈论股票汽车房子,使我觉得腻。
“恭喜。但是今天还有事……”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抗拒与他约会。
“单伊,”他打断我,“伯父伯母都会来。文艺街的那个意大利餐厅,你知道的。”
我无奈,建峰习惯安排一切。又拉上我父母,而父亲向来时间紧凑,可知情况重要,我只好去。“什么时间?”我问。
“今晚六点。”他说,“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的确是喜事一桩。”我干笑。
挂上电话,我走到街对面的剧院门口去坐公车。在那幅大海报面前我停下了。演员们服饰华丽,妆容精致而饱含岁月风尘。这样色彩雍容的海报,张贴在剧院的弥散了奢迷与宗教衰旧气息的墙壁上。
剧院正对着那个影楼。隔了广场看过去,也能辨清橱窗里巨幅的的婚纱照样本,男才女貌十分纯静浪漫。如此恬静的一座影楼,拥挤在嘈杂的市中心,显得局促和格格不入。广场南面是餐厅与咖啡馆,北面是商场大厦,东边正是通往浦街的路。但豆皮小吃店已经不在了。能存活下来的那些,必定深谙生存之道。
正出神,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单伊。”
我下意识转头。竟又是徐衍之。他立在我身后,一手拿着外套,另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干净的笑容,看过去有一点学院派的雅痞。
“徐衍之。”我竟有丝惊喜。
“你在等人?”他问。
我摇摇头,示意手里的环保纸杯,“喝一点街头咖啡,顺便打发时间。”
“你……一个人来看?”他看了看我身后的剧院,又看看我。
“我从不独自一人看电影或歌剧。”
“这出剧目你好像很喜欢。”
“很喜欢。而且看过两次。”
“看来不错。去看看。”他似乎有一丝兴致。他说的时候看我一眼,但又不是邀请。
我微微发笑,“如果不喜欢悲剧或者普契尼的曲风,你可能会对它失望。”
他也微微发笑,“有时候,我甚至一个人看电影,不论它好不好看。”他的声音里有孤独的质感。会独自看电影的人,多半孤独。
“但你如果要看电影或是歌剧,会有太太陪伴。”我说。
他顿了一下,“她不喜欢看电影或是歌剧。”
我又看了看那张巨幅海报,对他笑笑,“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再见。”
“再见。”他对我点头。
我走过剧院的高大外墙,去站牌等车。回头看那张海报,我想起鲁道夫的咏叹调“你那双冰冷的小手”。
四
在开场前两分钟,我去买了一张《波西米亚人》的入场券。
巨大的帷幕拉开了,四周沉寂,灯光昏暗。观者被湮没在黑暗里,才能盯住舞台上浓缩的世界和岁月,才能泪雨涟涟哧哧发笑无可奈何。
一出关于爱情的故事,会有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像说假话一样地倾诉真心,会有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像说真话一样地说着假话,会有两个互相说着真话的男女天各一方阴阳永隔。这类情节被演员精湛地逼真地表现。
剧目的结尾,鲁道夫浑身颤抖摸索着来到咪咪的身边,抱紧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呼唤她的名字。但伊人只有余香。
又是一幕悲剧唱完。
帷幕遮盖了舞台,灯光骤然亮起,四周喧嚣,我的内心空间回到眼前的剧场。突然记起于建峰约我的晚餐,看看时间,只剩半个小时。我赶紧顺着拥挤的人群向外走。
走出剧场门口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了徐衍之的身影。他也在同一时刻发现了我。那双专注而清澈的眼里尽是诧异。
“原来你也来了。”我们异口同声。
他笑了,“波西米亚主义,像你。”
“像你倒是真的。只怕我过于传统了。”我也笑,“故事是适合一个人看的,却难免孤凉。”
“但更投入。”
“你下次可以和太太一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温润地笑。
他的笑容总是带有一丝沧桑的温度,令我想起他那晚披在我身上的风衣。那晚在他的车中,我与他一臂之隔,而今、以后,我只能与他在不同的角落观看同一出剧目。
我苦笑。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得去赴约。
他看我两秒,然后说,“再见。”
“再见。”
我朝他摆摆手然后向站牌走去。
我在上车的瞬间回头,竟看见那身米色风衣仍旧立在剧院门口,高大的身板坚挺却落寂。朝向我。
我赶紧钻进车门。心里莫名仓惶。
汽车开动了,我仍然可以望见那幅巨大的海报,咪咪一头长发像柔软的丝缎,双眼盛满忧郁。如同春夜的蔷薇,在抬头看见月光的瞬间,开出苍白的花朵,透明发亮。仿佛带着即将凋谢的形状。 。 想看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