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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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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旋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周恕淳,周恕淳让给梁夏,梁夏也不客气,接在手里狠狠地咬。

    “筹办婚事小苏自己得出面啊,他不能什么事都不管全推给你。”周恕淳愤愤不平,“我去替他请婚假,你们到欧洲给小宋买点像样的东西。那么水灵一个姑娘,别委屈了人家。”

    周恕淳拿胳膊肘捣梁夏,梁夏说宋般若这几天就到昆明。徐旋不知憧憬到什么美好未来了,满脸都是笑意,她嘴边闪现的小梨涡和苏杭嘴边的一模一样。

    宋般若嫁到这样的婆家,是会备受宠爱的吧。

    梁夏嚼苹果居然咬到了自己舌头,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周恕淳责怪他吃得太快,徐旋立刻又开始削苹果,说你喜欢吃就尽管吃吧,有的是。

    周恕淳又吹捧梁夏,尤其着力渲染梁夏在夷和农场与西南生物研究所合作项目中所起的作用。徐旋频频点头:多好啊年轻有为,看样子就机灵。

    周恕淳说梁夏没有父母,个人问题还没着落,徐阿姨给帮着物色物色吧。

    徐旋问小梁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梁夏说:“比宋般若漂亮就行。”

    徐旋和周恕淳都笑起来,他们觉得梁夏很幽默。可梁夏知道那其实意味着他们看不起自己,女人是消费品,有明码标价的。在他们眼里,自己和那一类女人不匹配。

    梁夏从来没有停止过前进,只是永远追赶不及。在他艰难前进时,对手一日千里。他的自信总是在刚刚建起雏形时就被粉碎,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当你们说想拥有和我同样的东西时,我也能像你们现在对我笑的那样,对你们笑。

    老苏生小苏,小苏生小小苏。没有老梁,小梁生小小梁。小小梁对小小苏,希望能胜出。小苏娶小宋,如果小梁也娶小宋,可能小小梁胜出的机会更多。如果小梁娶菱角,那小小梁就很难说。

    菱角?梁夏愣住,那个问“你找老婆没”的菱角。

    菱角有机会嫁给苏杭吗?这问题与梁夏是否有机会娶到宋般若一样荒诞。

    婚礼是在部队食堂办的。可菜一点不比北京星级酒店的差。阿普奶奶说得对,那些酒店老板的心肝都被钱熏黑了,俱融卖三块一斤的蘑菇拿小碟撮几个就卖三百。即使如此,婚宴也该在北京星级酒店摆,那不是蘑菇几块钱一斤的问题。梁夏觉得老苏完全是在做姿态,谁不知道他肚子里想什么。

    穿着白族婚服的宋般若似文人墨客笔下描述的冶丽胡姬。

    胡姬春酒店,弦管夜锵锵。红铺新月,貂裘坐薄霜。

    玉盘初鲙鲤,金鼎正烹羊。上客无劳散,听歌乐世娘。

    按白族规矩,新郎新娘要喝辣椒酒。酒本来就辣,再加辣椒,很难下咽。白族语里,“辣”与“亲”的发音相近,酒加辣椒意味亲上加亲。新郎新娘共饮辣椒酒,表示亲亲热热。不仅如此,还将辣椒末撒进火盆里,辣烟四起。苏杭被呛得满脸通红,宋般若没事,笑着替他把剩下的酒全喝了,看客起哄,宋般若柳眉倒竖,看客便噤声。

    酒桌上梁夏和艾北坐一起。如今艾北的称呼改为艾科长了。

    艾科长,支行信贷科的艾科长。爱,我真的爱你。梁夏热烈地和艾北拥抱。他把菱角当做女友介绍给艾北。菱角现在的身份是文化部某领导的女儿。菱角从事的本就是文化事业,歌舞酒色,历史悠久的文化。菱角得了梁夏警告,谨言慎行,没露出什么破绽。艾北别提多羡慕梁夏了,艾北耳语,菱角这长相没必要生在那么好的家庭,哪怕穷家小户也能过上好日子。

    艾北真是洞察秋毫,菱角硬是凭长相过好日子撒!

    菱角毕竟太小,看见苏杭时两眼放光,完全呈现粉丝状态。加上多嘴多舌的艾北在一旁注解,小丫头越发难以自持,梁夏拿眼神警告她,小丫头立刻意识到谁才是衣食父母,嗡嗡地细声辩解:“我就是看看新郎官,他没有你漂亮。”

    梁夏教她:“喊苏哥哥。”

    菱角便喊,喊了还不算,菱角敬业,自己斟满白酒一干而尽,苏杭讶异的眼神看着她,梁夏说她是太高兴了没关系你随意你随意。

    艾北干得不错。不良贷款清收效果显著,信贷资产质量得到比较明显的改善。市行领导在年终述职时曾点名表扬。艾北发愁农户联保贷款发放额度一直上不来,梁夏说那些农民烂命一条不发就对了。老科长几年前的那三百万贷款,梁夏按月在还,十套公寓都已出租,租金可以抵消一部分月供,减轻了他不少负担。年中他又卖了两套小户型,提前还贷。艾北对梁夏手头的项目很有兴趣,一再叮嘱以后有机会好好合作。

    艾校长拿着相机要给四个得意门生留念,宋般若一枝独秀地夹在三个男生中间,快门按下以后,她雀跃地跳到艾校长身边,抢过相机,指挥三个人合影。

    杯盘狼藉后鸟兽四散,梁夏带着菱角回酒店。他觉得十分无聊。现在是宋般若的新婚之夜。

    美酒般的四个字:新婚之夜。

    梁夏对菱角说你跳脱衣舞给我看,边跳边说你叫宋般若。

    菱角拉上窗帘,站在席梦思上开始跳。菱角不傻,自己还有发挥:我是宋般若我爱梁夏,我爱死梁夏了。

    最后她脱光了仰面倒在床上嚷着梁夏来占有宋般若吧。

    梁夏双手交错握在一起,靠在软椅深处看菱角玉体横陈,菱角等了半天没动静,从席梦思上抬起脑袋看梁夏,梁夏神情疲惫,却涩涩一笑。

    菱角穿上衣服,给梁夏倒杯蜂蜜水。

    “你是不是喝太多了,头痛呀?”她轻轻揉着梁夏的太阳穴,梁夏从她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粉色外壳,乱糟糟贴着卡通图案。梁夏找到通讯录来看,这种职业的女孩子,手机通讯录会很有意思。他看了很久。

    菱角误会了他的意思:“我没有问苏哥哥要手机号,艾科长的我也没有要,你不信再看看通讯记录,真的没有。今天晚上谁的我都没有留,我很守规矩的。”

    梁夏厌恶地说:“你以为你要他们就会给你。”

    菱角认真的说:“会给的。他们以为我是你女朋友嘛。”

    梁夏很烦躁,将菱角用力推开:“滚滚滚。”

    菱角的腰撞在落地灯上,痛得皱紧眉,但仍然努力对他笑:“我知道你喜欢新娘子,你心里难受,你对我发火好了,憋在心里多不好。”

    在丽江岸边,玉龙山下,到处都开着菱角这样的无名野花,俱融街巷的石板缝里也会有,头顶着岩石和泥土,尽力吸收着阳光,那普照万物的慷慨阳光,无论是北京国贸高楼外奢华的幕墙,还是俱融乡下的无名花,那是公正慈爱的阳光。菱角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和腿都纤细,不是成年女子的纤细,而来自于未成年的青涩,她的背总有些挺不直的状态,后来梁夏多次纠正她的坏习惯,可她稍稍松懈便又故态复萌,小圆脸永远在笑,与内心无关的笑容,笑得眼神都无比疲惫。她这样的女孩子,她是怎样长大的?她也有爸爸妈妈。

    梁夏问:“你是哪儿人?”

    “四川的。”菱角也问他你是哪里的呀?梁夏回答俱融本地人。

    其实不该问这种职业的女孩子家庭情况,她们有无数套滴水不漏的谎言,她们的家里总有人重病在床,总有弟弟妹妹等学费上学,她们的家庭包含所有人间苦难,梁夏忽然觉得也许是真的吧,他不能想象宋般若会因为男人递上的几百元钱就脱掉衣服。

    菱角说:“我爸爸妈妈都晓得我做这个,他们很支持,能赚钱有啥子不好,比念书出来的上班的人还赚得多。”

    梁夏问你觉得很光荣是吧?菱角答反正不丢脸。

    “你就一直赚下去吧。”梁夏憎恨地说,“赚到你头上长疮脚底流脓。”

    菱角不生气。她说:“所以才要找人嫁撒,嫁了人就没的事了。他得养我。”

    梁夏说:“滚出去。”

    他不想和这丫头睡一张床,就算她再年少无知他也无法容忍。

    菱角就滚出去了。这些姑娘真好。比宋般若那样的女人强得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永远言听计从。她们有着一千张一万张燕瘦环肥的脸。

    即使梁夏发落齿摇,菱角们永不老去。

    因为艾北提到农户联保贷款,梁夏另起一摊项目。以西南生物研究所和周恕淳的名义给农民办科学养殖培训班,除了周恕淳之外师资不足,那没有关系,梁夏有的是办法找当地大学一些教授凑数。梁夏先开免费学习讲座,周恕淳主讲。周恕淳非常了解听众的心理,内容都说在点子上,但却欲言又止,想听具体分析,那就“报名去吧”。

    农民们于是报名去。

    学费对大多数农民来说是天文数字,他们又被梁夏指引去艾北那里办农户联保贷款。艾北将梁夏约到办公室,劈头就说:“你们办学习班也太贵了,学费怎么要一万?买个民办大学文凭也就这个价了。”

    梁夏的理由是他们办一年共四期,分季度指导,签订最低收益保证,而且周恕淳是名家,人家忙得很,好容易才抽出时间,主要是带动农民致富,为当地做点实事。艾北算账说你们只要在农村里转转,找足一千个农民就发大财了。

    梁夏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联保贷款对银行来说没太大风险,农民们愿意,他们渴求知识,知识这种东西,但凡改变了运气都很难定价,一万元一点也不高。艾北还在那算账,说每期两千五,为什么不减个零。

    梁夏说你不要拐弯子骂人。我不是二百五。

    确实如艾北所说,梁夏不停地游走于各村招兵买马,并鼓励那些交过学费的带同学过来。凡是带同学过来的多赠送一本辅导书。他是坚决不肯打折的,这个头不能开。

    农民有农民的智慧,谁都不肯交足全款,首期的两千五也费了很大劲才收到一半,梁夏宣布不交学费的禁止听课。

    这没用。没交钱的趴在窗户外面听。

    窗户里面的抗议了,窗户里的冲到窗户外赶人,这一番混乱牵涉了上百人,他们租的是研究所空置的几个房间,将地点设在研究所内,主要出于培训班形象上的考虑。公安局来了几辆车,将农民们装走,梁夏被同车叫去了解情况。虽说混乱与他无关,但物价局很快找上门。

    罪名是教育乱收费。

    梁夏才不怕罪名。

    这世界每个人都罪恶滔天。

    物价检查所所长是个中年女人,姓秦。姓秦的女人梁夏印象中有个风流而死的秦可卿,但秦所长估计想那么死都没机会。

    梁夏的态度倒是极有教养,在陈述完学费包含的各项支出后,他说:“物价局作为价格监督单位不应手伸得过长。监督,名词解释是察看并督促。你们察看过了,现在督促我们,有什么好督促的?学费明细里有哪一条属于乱收费?在很多行业里,你们就是乱收费的靠山,物价局局长和某些单位为虎作伥的行为早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比如这条街左转弯那所高校,我知道他们每年乱收费起码5000元。5000元对于一个学校,对于物价局,或者一个校长和物价局长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农村家庭就是全家至少一年的收入。多收的这几千元给多少个家庭造成了伤害?这种事情你们视若无睹,却对我们实实在在带动农民致富的行为横加干涉,当物价部门不把我当做其中的一员,我为什么还把你们当娘!”

    秦所长按兵不动。她觉得底气十足的梁夏不那么简单。她在夷和农场项目启动的电视新闻里见过这个年轻人。现在他又能把北京的专家和生物研究所捏在一起办培训班,并且有银行贷款支持,应该是背景很深。秦所长起身到隔壁打了几个电话,结果市里的熟人就说在苏政委儿子的婚礼上见过梁夏,他和苏政委儿子关系很不一般,而且支行的艾科长从头至尾都和他勾肩搭背说个没完。

    回到办公室以后,秦所长有了说辞:“我们目的是监督你们按规定的收费项目和标准收费,不得擅自设立收费项目、提高收费标准和扩大范围收费,只要你们收费合理、合法,我们是不会从中作梗的。你这些材料,回去后整理一下,正式在我这里备个案。”

    看样子没什么事了。

    梁夏的表情毫无变化,他说:“我在北京时间比较久,很少在昆明,你看忽略了你们很不好意思,这样吧,周末我做东,请所里的同志们坐坐,以后我的项目多,常沟通吧。”

    秦所长是乐意的。撇开别的意义不说,梁夏,有张招女人的脸。 

15 雪山白

北京的春天常常像是在拍摄古装战争片。黄沙滚滚中仿佛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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